姜缨,“……”
是何意思?还有,跑这么快,有人在赶他么?
她好奇地靠近书桌,“太上皇怎么了?”柳渊捏着笔,若有所思,“父皇许是在给你道歉。”
姜缨吃惊,“道歉?我怎么没听出来?”
柳渊觉着她吃惊时瞪圆了眼的模样过于可爱了,拎起一枝新笔敲了敲她的脑袋,“听不出来正常,朕从未见父皇道过歉,他这是不好意思,所以跑了。”
姜缨抓过毛笔,拿在手里,踮起脚想要敲回去,柳渊见状主动俯身,让她敲了好几下脑袋,她才罢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太上皇的话,才恍然大悟,原来太上皇是在对那日行宫说她身份低微不堪为太子之母的话道歉。
姜缨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邀帖瞧了瞧,觉着很不对劲儿,陛下和太上皇一起写的邀帖,兄长姐姐们拿到了,不会吓到么?
她连忙夺走柳渊手中的笔,“陛下莫写了,再吓着我兄长姐姐们。”
“那朕更要写了。”柳渊心道,最好把他们吓得一个个都不来,朕与阿缨一起用饭。
柳渊坚持要写,姜缨由着他去了,耳边传来声音,“阿缨放心,那日朕不会来姜府的,就由着你兄长姐姐们闹吧。”
对于柳渊突如其来的通情达理,姜缨只哦了一声,也不言语了,柳渊没讨到她的好,有些不甘心,可也没再说什么。
等到邀帖送至各府,各府辨认出帖子上的字迹,是又惊又喜又怕,小心地把邀帖收好,心中惊叹,这何止是姜缨一个人的宴,这也是陛下和太上皇的宴,便是两人不会出现,也要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姜府这位是以后的皇后娘娘。
各府忙碌起来,纷纷为赴宴做足了准备,及至那日,一家家的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口,熙来攘往,热闹极了。
喧嚣声传至隔壁,冲去了院中的寂然,柳渊一人在墙下立着,听得阵阵笑声穿墙而来,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他是说今日不来姜府了,没说不来姜府的隔壁,也没说不会静静地等着宴会结束,便不算欺骗姜缨了,待宴会结束了,他要去瞧瞧姜缨,他向来认为少见一面即是吃了大亏,他从不肯吃这个亏。
姜府这边,姜缨震惊地看着兄长姐姐们穿得庄重烨然,送的礼更是价值连城,紧张地扯了扯白芙的袖子,“我是否穿得太失礼了?”
白芙瞥来一眼,“你穿什么都成。”
“不,我还是去换新衣吧。”姜缨回房换了一身新衣,侍女得了机会,使出全身功力,将她妆扮得极其貌美,从房中出来时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看得白芙都呆了。
长公主与温舒清也来了,甫一见到姜缨,温舒清惊叹,“鲜少见阿缨如此,今日是我有眼福。”长公主笑道,“可怜皇兄无福了。”
姜缨笑道,“公主怎知陛下没见过?”
这话一出,温舒清与长公主焉能不明白,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竟一句也说不得他了。”惹得姜缨不理她们,转身去找姐姐们去了。
姐姐们凑一起说话,见姜缨来了,将她团团围住,一姐姐道,“先前我们还为妹妹寻了不少合适的人选,如今怕是不需要了。”
既然大家已心知肚明,姜缨也无须遮掩,“谢姐姐们挂心,我心已定。”
姐姐们笑道,“陛下便不是陛下,也是个极好的,对吗?”
“对。”
姐姐们突地明白过来,“妹妹宴请我们,便是要告诉我们,你心意已定,叫姐姐们放心?”
姜缨如团艳光,光彩逼人,“是。”
“真想叫陛下听一听,好叫他明白,论起心意,妹妹也不比他差。”
姜缨笑道,“偏不让他听!”
姐姐们笑她。
及至姜缨去见兄长们,兄长们纷纷举杯,姜缨也举杯,可惜在座的无有人饮得过姜缨,姜缨饮尽数杯,双目清明,兄长们身形微晃,薛首辅喝得已不知含蓄为何物了,“妹妹快快进宫陪陛下吧,陛下身边终于有妹妹了!”
姜缨道,“兄长心偏了,我才是你的妹妹。”
程次辅哎呀一声,“妹妹不偏心?若不偏心,何故陪陛下用饭,不去我们府上?分明是我们先送的帖子,对我们何其不公平!”
薛首辅笑他,“去你的公平不公平,佛祖菩萨才会普渡众生,某个妹妹只会心有偏爱。”
姜缨被打趣了也不恼,“兄长们不服,不若去陛下面前提?”
众人一听怂了,打岔道,“醉了,醉了,瞧不清路了,这如何去找陛下?”
姜缨笑了一声,薛仲何缓步过来,“姑姑,适才我在府门前见了温大人,也不见他进府,不知是否有事?”
“你看着兄长们,我去瞧瞧。”
今日来人过多,姜缨在府门前并未注意到温在衡,若他真来了,姜缨怕自己失了礼,往年她去温府,温在衡有礼有节,待她十分宽和,她不想比温在衡做得差。
到了府门前,将周围巡视一圈,竟真瞧见温在衡在不远处的马车旁立着,她惊讶地步过去,温在衡也瞧见了她,迎了过来,两人靠近彼此,微微一笑的一幕,正对着姜府的隔壁门前,丁点不少地落入了缓步而出的柳渊眸中。
柳渊步子不停,最后立在半开的门边,半个身子隐于暗处,府门檐下灯笼摇出浅淡的光影,散漫地罩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映出一双无情无绪的眸子。
姜缨毫无察觉,仰头对温在衡笑道,“我竟不知温大人来了,着实失礼。”
“姜姑娘哪里的话,失礼的是我,来了也不进府同姜姑娘打招呼,怎能怪到姜姑娘头上?”
温在衡在夜风中挺着如松的身姿,言语间轻松自如,“府里客人多,还让姜姑娘特地出来寻我,这也是我的错了。”
姜缨笑道,“以温大人之言,今日全是温大人的错了。”
“自然,若非我来接舒清,站这里不进去,姜姑娘何苦出来一趟?”温在衡笑得文雅,目光瞥了姜缨几眼,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姜缨心道,原来是来接舒清的,怪不得来得突然,“舒清正在兴头上,一时出不来,怎能让温大人在这枯等,温大人快随我进府吧。”
她提步要走,见温在衡立着不动,一时疑惑,温在衡忽地道,“多谢姜姑娘好意了,若舒清一时半会出不来,我且回去吧。”
“温大人可是府里有事要忙?”
温在衡正欲点头,对上姜缨明亮的眼神,顿了须臾,还是点了点头,“是有些事。”
姜缨松了口气,那便好,适才她极力邀请,温在衡纹丝不动,她还以为哪里得罪了温在衡,转念一想,温在衡自往年起一贯的温和有礼,做事周全,想必是真有事绊住了脚,“那我也不好耽误温大人时间了,改日再请温大人和舒清过来,可成?”
温在衡点头应下,“姜姑娘快回吧,莫让陛下等久了。”
姜缨下意识地纠正道,“陛下此刻不在姜府。”
温在衡从容的姿态有须臾的紧绷,“陛下……不在?”见姜缨点头,他恍然大悟地道,“陛下素来勤谨,想必此刻还忙于国事。”
姜缨没有言语,听温在衡笑道,“我倒忘了件事,听舒清道姜姑娘出京几年,酒量大涨,此言可真?”
“温大人这么问便是不信了。”
“是有些不信。”
“温大人没见过罢了,若不是今日温大人有事,我定要让温大人心服口服。”
温在衡一笑,“姜姑娘说得出大言,我倒真想瞧瞧了,好在府里也是些琐事,我回不回都行,今日就见见。”
他进退自如,姜缨也不多疑,当即邀他进府,两人一同进了姜府,温在衡同众人打招呼,步子随着姜缨动,这时白芙过来告诉姜缨有位姐姐要提前走了,她同温在衡道了一声,先去送那位姐姐出府回家了。
及至她回来,左寻右找,也不见了温在衡,喊了人去找找,有个随从过来道,“温大人有事回家去了。”姜缨觉着温在衡口风变来变去,真是奇怪,也不再找他了。
隔壁院落,温在衡被随从领过来,一眼瞥见墙下的柳渊,面色陡然一白,知晓自己为何而来了,匆忙伏地一跪,垂下了头。
昔年,姜缨出入温府,他见过数次,慢慢地有了心思,这心思浮浮沉沉,让他蠢蠢欲动,后来姜缨成了太子妃,这心思就彻底地死了。
等姜缨出京六年再回来,他偶尔见姜缨一面,说几句话,死去的心思死灰复燃地跳了几下,但不会叫他做出失礼举状,他认为问题不大,可以控制得住。
今夜,姜缨出来寻他,缓步过来那一幕叫死灰燃得又快又猛,温在衡依然认为,这属于可控范围内的一瞬心动,再多也不会有了,思及姜缨的身份,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来,可当听到柳渊不在时,这一瞬的心动拉长了一些,导致一念之差,犯下大错。
温在衡面色苍白地伏在柳渊脚下,怀疑柳渊已忘了他,因为柳渊立着的时间太久了,沉默的时间也太久了,墙角的虫鸣声叫这沉默透出一种瘆人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喧嚣声一波又一波,响起车轮滚滚声,这是姜府的宴结束了,众人回家了,姜缨的声音伴着夜风吹过来,隐隐约约,“舒清……你兄长……回家去了。”
温在衡阖眸,姜缨对他有心思么?并无,一丝也无。
柳渊知晓这个么?
许是知晓的,但知晓又如何?
喧嚣声退去,两府终于沉寂下来,温在衡双腿已麻,不敢妄动,他猜不透柳渊立了这么久在想什么,越是不知越是惊惧,慢慢地惊惧拧成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蓦地,柳渊终于动了,他在漫长的沉默中控制好了情绪,一眼未看温在衡,缓步去了姜府。
姜府笼在静谧的夜里,他在姜缨窗前驻足,透过窗户见姜缨已沐浴过了,洗净了宴上的妆扮,身上也不是宴上的新衣,唇角的笑意压了压,胸口火烧似的难受,一手猛地抓在了窗上,窗户发出不堪承受的咯吱声。
姜缨正欲熄了烛火歇息,闻得异响望去一眼,讶然一声,“陛下。”心里了悟,柳渊定是等宴结束了才来的,已这样晚了,他还执意等着,太后那日说他笨死了,姜缨这会儿也觉着他笨死了。
姜缨在柳渊推门进房时埋怨道,“陛下果真少见一日都不行。”
“便是日日见,也少见了许多。”柳渊闭了房门,双臂抱起姜缨,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立在床边,竭力使自己声音平和,“朕今日没能多见宴上的阿缨,不像他们,都见了阿缨好久。”
柳渊容色平静地双膝伏地,四目相对,他笑道,“阿缨宴上穿了新衣,朕瞧着极美。”掌心抚在了姜缨白腻的脸颊上,姜缨眉尖一颦,“陛下见了?”
“见了,瞧得不多,阿缨只顾和旁人说话,没瞧见朕。”
柳渊以为自己很平静,极力忍耐地把掌心缩回来,瞧着姜缨笑起来,“不是阿缨的错。”旁人对阿缨有心思不假,阿缨识不出来,又有什么错呢?
“陛下一直在隔壁待着?”姜缨压下心里异样,见柳渊点头,实在心疼,“这样长的时间,陛下何必苦等我?”
“朕愿意,朕喜欢等阿缨。”柳渊靠过来,薄唇离姜缨的面颊极近,唇角一动就触到了姜缨的鼻尖,“阿缨这里好热闹,朕在墙那边听了许久,可惜听不到阿缨的声音。”
姜缨愕然,“陛下在哪儿等的?”
“墙下,虫叫声甚烦。”柳渊的唇离了鼻尖,触了她的下巴,她慢慢阖上了眼,口中气恼,“你傻么?站着做给谁看?”
“给阿缨看。”
柳渊得了应允,慢慢探起上身,吻在了她的下巴上,密集的吻一下一下地顶在下巴上,顶得她扬起脖颈,身子后移朝床下落下,又被有力的手臂托起。
柳渊抱起她,眨眼间换了坐姿,他坐于床边,姜缨被她攥着腰身坐在他的腿上,面容相对,柳渊轻轻问,“阿缨,朕哪里做得不好,阿缨能告诉朕么?”
姜缨心头的异样又浮了出来,她瞥见柳渊眸子里隐约露出的祈求及丝丝疯狂的执拗,双手捧住柳渊的脸颊,“陛下怎么了?”
“朕不太好。”柳渊不想提及她与旁人笑谈的那一幕,不想告诉她,看到那一幕他嫉妒得要发疯了,更不想告诉她,知晓旁人对她的心思时,他恨不得撕了旁人,他怕惊着了她,他只能说,“朕想离阿缨更近一些,离阿缨近了,朕就好了。”
姜缨稀里糊涂的,思及今晚并无什么要紧事发生,她只当柳渊发癫了,扶住柳渊的手指被柳渊握住放在唇边,吻落在手指上,她也没拒绝,全当安抚柳渊了。
于是,柳渊得寸进尺,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手掌托住了姜缨的脑袋,趁姜缨不注意,飞快地吻了下来,另一只手掌抚上后背,隔着薄衣摩挲到以往箭疤的地方,触感平滑细腻,吻得越发凶猛了。
姜缨闭上眸子,情潮一点一点袭上来,口中颤声微微,便是这一声,蓦地惊醒了她,她当即变色,推开柳渊,退了两步,赶紧垂头理好了衣衫。
“夜深了,陛下回吧。”
今夜过于仓促,姜缨有些慌乱,她知道她一说出这话,柳渊不走也要走了,她抿了抿红艳艳的唇,望向了门外,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是今日出乎意料,她坐在凳子上等了会儿,床边都无动静,不得不看向柳渊。
柳渊起了身,一反常态地没有走出门外,抬袖伸出手指抚上了衣领,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衣,在姜缨瞪大的眸中,慢慢脱去了外衣,紧接着动作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