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她让他走的,怪的了谁呢?
地铁到站,酒妩出了站口,天幕已是灰黑一片,夏风潮湿粘腻,吹开她披散的长发。
她慢步走回小区,一步一步爬上楼。
走廊里是声控灯,每一层的状况都不一样,有的有点儿故障,忽暗忽明的。
她家所在的楼层,声控灯不灵,走到快接近家门口时,她脚步踏重了一点,头顶的灯才亮。
低眼一看,家门口放了一个淡粉色的礼盒。
酒妩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转开大门,推开了半扇。
她看着那个礼盒,心想应该是孟园网络购物买的东西,快递员送上门时家里没人才放在了门口。
她没有防备地抱起了盒子,走进屋内。
奇怪的是,这个盒子没有快递袋,也没有包装胶带,松松垮垮的,礼盒盖子一掀就能打开。
酒妩坐在沙发上,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抬手打开看了一下,里面只有一支红玫瑰和一张卡片。
孟园与爸爸早八百年就离婚了,她要红玫瑰干什么?
酒妩捏起卡片,定神一看。
——他走了,今后我保护你,送你回家,好不好?
第53章 徐清燃
酒妩看清卡片上的这行字后, 瞳孔微缩,吓得把手里的卡片直接扔了出去。
她怔然定住了好一会儿。
这个礼盒是谁送的,那个名字已经在她心里浮现而出。
徐清燃,徐老师。
他能把这个东西送到她家门口, 能在卡片上写下这些话,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很准确的地知道她家住哪。
他也知道寻弋之前每天晚上都会接她下班, 送她回家。
他甚至还知道寻弋在今天离开了川市, 回了北城, 而现在川市只剩下她一人。
酒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皮肤上已经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她想起来了,她让寻弋离开北城,归根到底不是她嫌他粘人才让他走, 而是害怕那个人会伤害寻弋不是吗?
酒妩吞咽了一口口水, 调整了一下自己受到强烈冲击的神经系统。
她把卡片捡起来,丢回礼盒里,把盖子盖上,又拿出了工具箱里缠下水道的黑色胶带, 把礼盒缠了好几圈, 缠到打不开的状态,然后她拿着那个盒子, 走到家门口前, 通过猫眼往外望了望,确定走廊无人后。
她打开门, 径直走到楼梯拐角的大垃圾桶前, 把礼盒扔了进去。
这一晚。
酒妩睡得不太安稳。
夜半窝在被子里刷手机,她看到寻弋的账号更新了。
他凌晨一点发了一条动态, 是和几个朋友在赛车场飙车的照片。
他站在野地里,手戴黑色皮手套,单手拎着一个头盔,穿了一身灰黑色的赛车服,肩膀宽阔,俊眉朗目,酷酷的,肆意又帅气。
动态下的地址标签显示他已经回了北城,估计是坐飞机回的,几个小时就到了。
酒妩看着照片,心情有点儿复杂。
她在担心他。
而他才离开川市半天不到,就跟没事人一样回到了他的朋友圈里,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她抿着唇,盯了一会,越看越睡不着。
索性熄了手机屏幕,眼不见心不烦。
————
北城,赛车俱乐部。
娱乐室三层,包厢304。
凌晨三四点,包厢里面的男男女女依旧充满激情,无比亢奋。
拼酒,玩牌,唱歌,跳舞,俊男靓女倒在沙发座里调情,一出糜烂废都的颜色,在这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房里的人,一半是北城的富二代官二代,家境殷实,身份显贵。毕竟玩赛车的人,没哪个是穷货。
至于剩下一半的女生,基本是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车模,拉拉队,还有娱乐室内的服务人员,别的不说,清一色的年轻漂亮,身材火辣,而且今晚进这包厢里的,多半心思深,想找个阔少宠养自己。
有钱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玩的花,脏得多。
寻弋这群朋友,姑且还算有点儿底线,玩归玩,闹归闹,氛围整的挺花,但绝对你情我愿,不搞强迫那一套。
“你这小半个暑假去哪儿了,找你几天都没见人。”一个穿的很潮的男生抱着一个面容靓丽的女生,喝着小酒,吊儿郎当地对着某人问。
“出去转了一圈,旅游。”
回话的人声音冷淡,透着一点点酒醉微醺的哑。
“去哪儿旅游的?”
说话男生旁边的女生,看着回话的男生,神色微微发痴。
“小地方。”
“小地方没什么意思啊,我前几天去苏黎世逛了一圈,美女特多。”
“国外美女是顶,胸大肤白。”
“弋哥那小女朋友不也挺有料吧,又漂亮,是吧?”
“什么小女朋友。”
他话里有讽意的轻笑声,仿佛在自嘲。
“别扯犊子,我家里有网,5g网。前阵子闹那么大呢,你跟那个网红,北城大的校花?都说你在追别个,你自己不也认了。”
“说句实话,是不是那个,成了?”
他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手。
然而,他否认地利落干脆,“没谈。”
“啊,没追上啊?”
“……”
他不讲话了,唇线抿紧,算是默认。
“没追上算了呗,这房里这么多漂亮妹妹,你问哪个不喜欢你。”
“我旁边的妹子坐我旁边都他妈瞄了你几回了?”
他身旁女生反应过来,捂着嘴,圆润妩媚地冲旁边人笑了笑,缓解尬尴。
一小阵沉默后。
寻弋喝了口酒,没理会他们的玩笑,他很强硬,一字一顿说:“我就喜欢她。”
他大手握着冰酒杯,指节发白,骨骼明晰。
闻言,包厢里的女生纷纷露出艳羡的眼神,阔少动真心的少,长这么帅的更少。
忽而,有人起哄般说了一嘴。
“那你还在这儿,去追啊。”
他抿唇不言,零碎的画面在脑子闪过。
双江街口,他等了她几个小时,人没来,她连一条消息也没给他。
像开玩笑似的答应给他的两个吻,没有名头,没有来历,没有去处。
刻意的隐瞒,疏离。
过分神秘,保持距离。
对他的态度阴晴不定,有他在身边也可,没有好像也无所谓。
有时候寻弋真弄不清,酒妩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
玩玩而已吗?
如果是这样,他把能掌控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给她,都摊开放在她眼底,告诉她,他对她有多着迷,可以任她驱使,折磨,玩弄。
他未免也太愚蠢了吧?
抬腕,握杯,又喝了口酒,冰冷的烈酒味浓重,刺激感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刚才说出口的话语是无限深情的告白,此刻又变作冷戾的掌控与若有似无的纨绔傲气。
“晾一晾吧,她有点过分了。”
————
在烧烤店的兼职工作依旧繁忙紧促,工作大半天下来,酒妩腰痛手酸。
今天又有几个客人喝醉了,东西吃完还赖在店里摆龙门,半天不走,导致烧烤店打烊的时间也推迟了一刻钟。
舅妈在大堂收拾椅凳,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所有东西都收好了。
一秒不停,她又拎起扫把,扫地上的垃圾,扫了几下,她抬起头看看墙上的时间,朝着厨房唤,
“小酒,快回家了,今儿又晚了几分钟,回头你妈又要说你。”
酒妩刚在洗手池洗完手,听见舅妈叫她,轻轻耍了两下指尖的水滴,赶紧回声:“欸,我知道了。”
她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包,抬手掀开布帘从厨房里走出来。
外面比里面敞亮通风,头顶上还有四架大风扇呼呼地吹,在厨房干活,窝了大半天的酒妩瞬间豁然开朗。
舅妈看她也累到了,顺手给她倒了一杯凉茶,“热了吧,喝杯茶,坐会儿赶紧回家。”
酒妩没坐,接过茶杯,一口饮尽。
她放下杯子,顺手提了墙角的几袋垃圾,往门外走,“那我先走了,今天辛苦了。”
舅妈看着她手里的垃圾袋,里面全是客人丢的擦嘴擦油的卫生纸,还有一些厨余垃圾,脏得不行。
她连叫酒妩别碰,“你把袋子搁那儿,一会儿我去扔。”
酒妩:“没事,我顺路就扔了。”
她不顾舅妈的客气,快步走出烧烤店,然后把手里的两包垃圾扔进了店外的蓝色垃圾桶中。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来往。
他站在街对面,看着她。
阴郁苍白的面孔,寂静的深邃凝视,在闪动的人流与霓虹中显得那么惹眼。
酒妩刚丢完垃圾,一抬头,也看见了他。
她心里微紧,只瞥了他一眼,立刻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路边夜猫嘶鸣,月亮死白无光。
她安静地走了一路,那人也很安静地跟了她一路。
真像在送她回家似的,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亦步亦趋。
他没有多靠近一步,没有主动搭话,没有故意靠近,也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他没有一点要伤害她的意思。
他杀过人,但仿佛对她不具有丝毫危险性。
酒妩对他的戒备心却很强烈,她看着地面上他的身影,紧张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视线一时没有看路,她脚下一个不注意,鞋子卡进了下水道的竖缝里。
她踉跄了一下,稳住另一只脚后,发现那只脚上的鞋已经卡死进去,她用力都拔不出来。
下水道里臭烘烘的气味飘上来,还有一股被夏日高温发酵过的酸臭味混在一起,酒妩皱着眉,无比烦躁。
忽而,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手指拿捏的位置刚刚好,只碰到了她的白袜子,一点儿也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很有分寸。
以至于酒妩在惊吓的同时,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看着他,忍耐他,又不得不依赖他此刻的帮助。
他就蹲在她的脚边,眉眼低垂,极致温柔。
她穿着短裤,腿上大片皮肤裸露,在灯下仿佛奶白色的瓷器一般,雪白,纯洁,柔软。
他不顾下水道盖子上的污迹斑斑,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踝骨,一点点地把她的脚往外拔,动作小心翼翼,像在触碰一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
隔了一会,脚出来了。
酒妩连忙退了两步,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他起身,安静地,也回看着她。
指尖的污迹黑漆恶臭,他的手是脏了,但她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脚,没事吧?”
他看了看她的踝骨,温柔地问,声线清润悦耳,像他曾在课堂上,念诵诗文时的儒雅模样。
酒妩半天不讲话,紧盯着他,唇线绷紧,尽是厌恶与惧怕的眸里,仿佛在对他紧逼诘问,你到底想干嘛?
他读出了她眼里的情绪,也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用他干净温和的嗓音,和极度痴迷于她的爱慕眼神。
“晚上一个人回家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再有一点危险。”
漆白的月光下,她艳丽精致的脸仿佛有种神秘的魔力,让人无法停止对她的注视。
他也一样,压抑渴望的注视,从她十五岁,到她二十岁,从未有一秒钟停止。
酒妩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想到那只死白的断手,那些被残忍碎尸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她捏紧了手指,缓慢冷声道:“你才是最大的危险。”
说完,她不等他再说话,转身往小区的方向快步走去。
保安大叔正坐在保安室里沏茶,听收音机,哼着小曲的声音从室里荡漾而出,悠闲极了。
而她却像脱笼的小鸟一般,带着急切与慌乱,飞也似的逃进了他视线不及的昏暗里,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园中。
兴许还反锁上了家门,战战兢兢,生怕他撬门而入。
他站在她家楼下,嘴角似翘非翘,用中指轻轻抬了一下眼镜。
他抬头看着那个窗户里亮起的灯光,是干净无暇的冷白色,像她的腿,她皮肤的颜色。
于是,他抚摸过她脚踝的手,不自觉地,缓缓放在了唇鼻前。
第54章 亲一下
之后几天, 他一直守在烧烤店门口,等她下班,送她回家。
他不像寻弋,总开着一辆车, 低调地停在街角, 避人耳目。
他每晚都站在街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店里的方向, 一点儿不避讳路人怪异的目光。
他长的清俊高挑, 白皙打眼, 时间久了, 免不了烧烤店里的那些常客注意到他,同时也注意到他与酒妩之间的联系。
他们会在喝酒撸串时议论几句,像聊八卦一般说起那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和烧烤店打工小妹的二三事。
“这小伙子又来了。”
“人每天晚上都在这儿, 等着妹儿下班送人回家。”
“哪是送哦,跟到人屁股后面的,也不说话,也不一起走。”
“莫是跟踪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