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妹儿像当没有这回事儿一样, 怕不是跟踪, 要是真的尾随,她不早报警了, 叫别人跟了好几天不吱声?”
“年轻人耍朋友, 哪个晓得怎么一回事?”
舅妈在店里忙得团团转,至始至终也没注意到店外面的人, 听到他们兴致勃勃地说起, 话语中提到“耍朋友”这几个字,她才往街道对面瞅了几眼。
她眯着老花眼, 定睛看了一会儿,才瞅清楚他们说的人是谁,
这,不是徐老师吗?
舅妈缓缓放下手里的抹布,怔了一小会。
她往那边走了几步,开口叫了他一声,
“徐老师?”
“您站在这儿是……?”
“我在这里等人。”
舅妈想到那帮客人说的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谁,但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带着生硬的笑,试探问,“你等酒妩啊?”
他很坦诚,眼神直白,“嗯。”
话语落下,舅妈忽然笑开了。
她不知道酒妩的高中老师是他,也不清楚他们两人间曾有多少纠葛。
她推测是因为上次的家访,徐老师和酒妩有了接触,他看她漂亮安静,才想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恰好,舅妈也不是古板保守的人,这方面,她和孟园完全相反。
酒妩下半年上大三,今年也已经满了二十岁,再过两年就要毕业工作,成家是迟早的事。
徐老师二十七岁,小伙子年轻俊朗,温和有礼,老师的工作也体面。
而且,他对酒妩是真上心,听他们说,他每天晚上都守在这儿等。
就算他们差个七八岁,舅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而觉得这几岁的年龄差十分合适,成熟温柔些的男人,更懂疼人。
“那你进来等吧,站外面多不好。”
舅妈言语热情地招呼他进店里,恨不能立刻亲上加亲。
他抬了下眼镜,带着温和的笑意,像多不好意思似的地婉拒,“还是不用了,她不太喜欢我离她太近。”
舅妈一听,更坚定了自己的眼光。
心说,这读过书的,在学校里当老师的人就是不一样,跟女孩子交往知道分寸。
她干脆上手拉住了徐老师的胳膊,“没事没事,酒妩在厨房工作呢,你进来坐一会儿嘛,她还有一阵就下班了。”
走进店里。
里面的客人坐了八成满。
舅妈给徐老师整了个干净的位子,又给他倒了杯凉茶,嘘寒问暖,“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不用了,您忙吧。”
他一再拒绝,加上店里的事儿确实多。
舅妈又说了几句,便忙去后厨帮忙了。
徐清燃安静地坐在桌前,大堂与厨房之间只有一帘之隔。
白色的布帘上沾了一层泛黄的油烟污渍,帘子不长,只盖了门的三分之二。
下面半截,能看见她的腿。
她站在洗手池前,
一双长腿雪白纤细,宛如玉石般莹白无暇,和周围肮脏的一切如此格格不入。
他视线落在布帘下,安静地喝了口茶。
直到十点钟下班时间临近,店外的客人散了,堂里的人只剩一桌,舅妈终于得了空,坐在徐老师对面。
她盯着他打量了一阵,透露道:“其实小酒喜欢对她好的人,但不喜欢管她管的太紧的。”
看来她是真心支持徐清燃追她侄女,连酒妩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明明白白地透给他。
徐清燃顿了一会儿,手指捏着水杯,眉目冷然,仿佛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地提起,
“我听说,酒妩最近和她同校的一个男同学走到很近,您知道吗?”
这口气,像发现了早恋的学生,言辞之间颇有一种要勒令他们分开的肃冷之意。
舅妈皱了皱眉头,“我没听说啊。”
片刻后,她转念一想,“不过,酒妩之前是说,晚上有人送她回家。”
“嗯,好像还是北城人,家里特别有钱,公子哥。”
徐清燃笑着说的这话,话里话外却透着反讽的意思。
意指寻弋家境优渥,少爷脾性,花花公子一个,和酒妩一百个不般配,要是勉强配了,酒妩也很容易受伤被骗。
舅妈:“这我还真不清楚。”
“不过要我说,特别有钱的富二代看上咱家酒妩我也不同意,谁知道他们那些人接触的圈子多复杂,指不定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图咱家小酒漂亮。”
“欸,不合适不合适。”
他嘴角微弯,似乎对舅妈话里对寻弋的敌意十分满意。
隔了一会。
酒妩从厨房里掀帘出来,看见大堂里正在和舅妈聊天的徐清燃,心头的厌恶之意浓到极致,恨不得拎了扫把,立即把他赶出去。
偏偏,舅妈对他特别热情友好,还喊她上桌,一起说说话。
酒妩僵住了几秒,坳不过舅妈的热情,坐在了她旁边,徐清燃的斜对面。
她已经背上了背包,本打算出了厨房,直接下班,结果被截下了。
舅妈抓了一小把瓜子给她,这是要好好唠一场龙门阵的意思。
“小酒,你认识徐老师吧,小宝他们班的班主任,上回他来家访你们见过的,二十七岁,还没结婚呢。”
舅妈跟个媒婆似的,还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了,暗示的意味太浓重。
酒妩把手里的瓜子又放回了桌面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舅妈:“徐老师每天都送你回家吧?”
酒妩冷冷淡淡地回,“不知道,我走路一般不回头。”
他轻轻笑了声,温声解释,“是我自作主张要送的,没有征求酒妩的同意。”
酒妩冷哼一声,“知道就好,我如果去报警,你早就被拘留了。”
舅妈看她反应激烈,带着敌意,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怎么说话的,人徐老师说一句重话了吗?”
酒妩看舅妈居然这么偏袒他,有一种至亲之人被坏人策反的无力感。
她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先走了。”
舅妈:“让徐老师送你回去,快。”
此时此刻,舅舅捶着老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大堂里的客人,一脸莫名其妙,“这,怎么回事?徐老师怎么到我们店里了?”
“是不是小宝作业又没好好写!?”
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说着,就要吆喝二楼的小宝赶紧下楼。
舅妈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跟你没关系,走走。”
舅舅:“…啊?”
舅妈懒得跟他解释。
她回过头,堂里的两人却都已经走了,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送来清爽的凉风。
满头问号的舅舅还在不解,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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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道。
这一次,他跟的比以前近,三米的距离,让酒妩很不舒服。
她走到街道岔路口等绿灯时,他直接站在了她的身侧,半掌之隔,可以闻到他白衬衫上薄荷的香味,像从前在他语文课上闻到的味道。
“你舅妈,好像挺满意我。”
他忽然若无其事地说,声线清润干净。
酒妩知道,他这是在示威。
既然你家里人对我都这么满意了,你也应该满意我,喜欢我。
酒妩冷静对答,“是的,你去追她吧,成功率挺大的。”
徐清燃笑了,“你以前没这么有攻击性。”
酒妩:“……”
他侧头垂眸看着她,温声细语地说起过去的事,“你以前是很乖巧的孩子,对我一口一个徐老师。”
酒妩别开脸,她对五年前被老师意淫还蒙在鼓里的自己表示同情。
她捂着嘴作势干呕了一下,话不留情,
“呕,你能离我远点么,好恶心。”
空气一时僵硬。
徐清燃盯着她,眸色幽深安静。
他没有生气,反而对她的所有表情,喜,怒,嗔,痴,怨,每一种情绪都很沉迷,像痴迷漂亮精致的布偶娃娃,喜爱看她慢慢拥有人类所有情绪的过程,最好这个过程还是由他而起。
哭泣脆弱,惊恐惧怕,欢愉沉沦,颤抖兴奋,都是因为自己,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体验?
红灯灭,绿灯亮。
酒妩跟着大批人流快步穿过斑马线。
踏上台阶后,她本该右转往家的方向走,但她走了左边,头也不回。
身后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她的脚步。
这是一条陌生的路,和她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走了近五六分钟。
酒妩走进一间亮着灯的蓝色建筑里,对着前台值班穿制服的两位大哥说,“你好,后面有变态尾随我,麻烦你们帮我处理一下。”
两位警察微微愣了一下。
他们从没见过报案报的这么平静的人,上下扫视了酒妩一眼,正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走。
一个面容俊朗干净的男人慢步进了警局,他眼含笑意,很礼貌地向警官问好,“您好,打扰了。”
面前的人太过礼貌,清俊温和,警官以为小姑娘报案说尾随的人不是他,不仅错身而过,还言语谦和地对他说:“您好,这位先生,您先坐一下,我们这边先处理一下这位女士的事。”
酒妩,“……”
“警察同志,我说的就是他,他尾随我。”
两位警察大哥又愣住了。
徐清燃神色淡定,缓声解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这位小姑娘以前是我的学生,我现在正在追求她。”
“晚上送她回家纯粹是为了她的安全考量,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也经过了她家里人的同意,不是什么街头流氓。”
“不相信的话,我有她舅妈的电话,你们可以打过去问。”
他甚至递出了手机,打开了拨号页面。
酒妩看着两位警察的表情一点点松懈下来,仿佛已经全然相信了他。
她牙齿咬得紧梆梆地,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无耻,流氓,变态。
最后,这事儿果然是不了了之。
酒妩出了警局,头也不回往家里走,刚走出一截。
身后,一股力道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文弱清瘦,力气却不小,酒妩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开,扭回头,恨恨地盯着他。
怒火崩盘的边缘,对视僵定。
他看着她,语调深情,充满急不可待的恳切,
“考虑一下,接受我的追求好吗?酒妩。”
显然,他的情绪和她不在一个频道。
酒妩强忍着恶心告诉他,“我不可能喜欢杀人犯。”
他微微拧眉,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但过了片刻,他说, “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接受,我只能换方式了。”
酒妩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变大了,让她很痛。
这么多年以来,徐清燃显然知道她的去向。
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他都知道。
但他一直默默地潜行在暗中,并没有高调地出现在她周围,打扰她的正常生活。
偏偏是最近这段时间,他表现出的急切渴望,向她表达感情的行为,都太过度,约莫是受到了寻弋的刺激,害怕酒妩会真心喜欢上寻弋,所以才对她格外紧张监视。
他有病,病得太严重了。
酒妩完全不怀疑,有一天徐清燃会挥刀捅向寻弋。
她眉心微拧,冷声提醒他,
“这里有监控。”
徐清燃低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手腕一圈已经被他握红了,一丝心疼闪过眼眸,下一秒,他松开了桎梏。
酒妩立刻把手收到胸前,另一手握着手腕,“你想换什么方式?”
他轻飘飘地恐吓她,“把你关起来?”
酒妩一点没在怕,表情都没变化。
须臾后。
他又说:“他是叫寻弋对么?”
这下,酒妩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眸光闪烁了一瞬,似乎在逃避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在意,不想让他知道。
徐清燃却很清楚,他已经捏住了她的软肋。
酒妩那么在乎他,让他很难受。
他语调轻慢又充满嫉妒,“你们都接吻了呢,那么亲密。”
“如果做了更亲密的事,我应该会忍不住把他杀掉吧。”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讲了最可怕的话。
酒妩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背了九条人命的疯子当然不会害怕再多背一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至少庆幸自己已经让寻弋回了北城。
她拢了下耳边的头发,装作不在意地说:
“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的大学生都很开放的,亲一下抱一下,玩玩而已,我除了他还亲过很多人的。”
“你要真杀那么多人,以为自己跑的掉?”
徐清燃没被她糊住,他不偏不倚,一针见血:“你陪我一晚,我就忘掉寻弋跟你的事。”
“否则,他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