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霎时飞上傅知雪双颊,她着实斗不过萧炫,干脆依偎至他怀里讨饶,暗骂他就会嘴上撩她,也未见他真的碰她。
昨夜她先睡着了,不知萧炫何时就寝,醒来时他已不在身侧。
“原来奴婢也只能当个暖床的。”
“啧,傅姑娘这是问朕索要名分了?”
“皇上给不给名分,奴婢都会赖着皇上,您这辈子可别想甩开奴婢。”
耳鬓厮磨的情话随口拈来,至于有没有往心里去,天知地知。
闲扯了会儿,言归正传提及接下来的安排。
“后日杭威六十大寿,会邀请越州有名望之士赴宴,届时朕会协你一同而去,可能需要你从中斡旋一二,你若觉得委屈,也可不必过去。”
需要她从中斡旋?那必然是美人计,美人计的对象自然是杭三公子。
萧炫重用她,傅知雪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可得真假参半回话,不能轻易被萧炫拿捏。
“能为皇上办差,奴婢荣幸之至,谈何委屈,且皇上帮奴婢收拾了卢庆松,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
“但讲无妨。”
“奴婢得索要皇上一个承诺,待以后奴婢需要便应承,如何?”
萧炫琢磨她的话,又是一个承诺,他记性佳,这已是她问他要的第二个承诺,由此可见,她闯的祸不小,需要他再三兜底。
他的枕边人,他定会护着。
“一道免死金牌够不够你的两个承诺?”
傅知雪心中一动,萧炫能猜到,她不无意外,可是免死金牌远远不够,她索要的也远不止这些。
“不要免死金牌,就要两个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若答应,奴婢这就去取来笔墨纸砚。”
罢了,就依她这一回。
半年后,若他父王能下地行走,他给她十个承诺也行。
须臾,萧炫当傅知雪的面白纸黑字写了允她两个承诺,还盖了他的印章。
傅知雪欢天喜地等字迹干透,还故意背对着萧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
萧炫由着她折腾,她所藏之地无非就是那几处,傻丫头,待她睡着,他轻而易举找到。
翌日,一大清早。
傅知雪醒来时,萧炫照旧不在身侧,她爬坐起来,探手摸了摸藏在小衣里的口袋,萧炫的承诺书还在。
咦,硬块?
她摸向口袋,旋即掏出来一粒金瓜子,顿时涨红了脸。
萧炫这厮!
因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傅知雪自觉失了脸面,随后与萧炫、崔昊一同用早膳时,她没怎么给萧炫面子。
崔昊端坐在她对面,她朝崔昊微微一笑,“奴婢常听皇上夸赞,崔大人断案如神,有劳崔大人猜一猜,奴婢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萧炫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崔昊,他的臣子比他还喜怒不形于色,惯会隐藏真实想法。
又扫向傅知雪,暗示她别闹得太过。
傅知雪没理会萧炫,眼也不眨地盯着崔昊。
人的容貌可以作假,嗓音或许也能作假,但多年养成的行为习惯会在不经意中泄露。
崔昊仅只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便收回了视线,皇上身边的枕边人,作为臣子,不能逾越君臣之礼。
“傅姑娘,崔某不是神算子,只能大致判断傅姑娘不是独生子,至于家中兄弟姐妹几人,崔某实在算不出来。”
眼睛像,嗓音不像,说话方式也不似,动作……崔昊说话之时稳如泰山,她胞兄爱笑爱闹。
这个人太稳了。
傅知雪追问他,“崔大人如何辨别奴婢不是独生子?”
“傅姑娘在皇上面前以奴婢自称,却无奴婢的谦卑,想来自小生长在父母关系和睦的家里,若是独生子,不会故意提及家中兄弟姐妹……”
“崔大人可别胡诌,奴婢怎就不谦卑了?”
“呵——”萧炫及时打断傅知雪的咄咄逼人,“别难为崔卿了,崔卿,这丫头被朕惯的无法无天,她在和朕闹别扭呢。”
第36章 娇娇
一句闹别扭点明了傅姑娘眼下受宠的程度, 更是直接宣告皇上对她的态度。
皇上愿意让着傅姑娘,愿意纵容她的小性子。
无论是文武百官,抑或是后宫妃嫔, 敢与皇上闹别扭的人,迄今为止不到一只手。
跋扈如贵妃娘娘也不曾如此不给皇上面子, 由此可见傅知雪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众人皆知皇上是一位明君,不是纵享声色之人, 仅凭貌美便能栓住帝王的心?
当然不可能。
不用细想, 崔昊即能猜到傅姑娘定有令皇上刮目相看的本事。
傅知雪见好就收, 给了萧炫面子,拿起公筷给萧炫夹了一块豆腐卷,递至他嘴边。
“皇上尝一尝, 越州菜系最富盛名的油炸豆腐卷,豆腐混合猪肉馅,千层叶一包油锅一炸, 可香了。”
萧炫见她重拾笑脸, 领了她的情,低头咬了一口, 入口酥脆, 馅料鲜香,确实不错。
“好吃。”
有美在侧伺候,萧炫还不忘提醒崔昊用早膳, “崔卿无需拘束,请自便。”
崔昊抬手向萧炫施礼,随后拿起勺子喝粥, 睫毛纤长,遮住了眼里流动的光芒。
傅知雪分神瞥了一眼崔昊碗里的瑶柱粥, 秀眉微蹙,大为失望。
胞兄吃不了鱼虾贝蟹,常常入了她的口腹。
崔昊不是胞兄。
在萧炫的从中调和之下,一顿早膳还算相安无事用完。
早膳后,他们二人要去审讯戒十。
傅知雪并未跟随,“奴婢就不去了,不想倒胃口。”抛下这句话便端着碗筷出了正厅。
萧炫也无需她旁听,她昨日受了委屈,夜里说梦话都在大骂老秃驴,且睡觉姿势不老实,若不是被他搂在怀里,被子说不定得不翼而飞。
戒十被关押在卢庆松的隔壁,狭小的杂物间里,四周门窗被封死,只留了一扇门进出。
影二挑断了戒十的筋脉,卸了他的双臂,防止他咬舌自尽,点了他的睡穴。
崔昊来审问,影二便一碰冷水浇醒了戒十。
戒十睁眼打量四周,见到崔昊,顿时目露凶光,啐了一声,“狗官!”
崔昊穿了一袭青衫,眉眼冷峻,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到他担任的官职,大抵离不了刑狱断案。
卢庆松贪生怕死,拔了指甲盖便悉数托盘而出,戒十不同,他无视礼教王法,且为人狂妄,寻常严刑拷打对他起不了作用。
大理寺接触大大小小各式稀奇古怪要案,自有一套磨人的手段。
崔昊亲自动手,沾湿帕子遮住戒十口鼻,戒十双臂被卸,无法挣扎,他双眼猩红,放声狂笑,双腿绷直乱蹬。
如此反复折磨了七八次,崔昊丢掉帕子,立在戒十面前,“早些交代你犯下的事,你便能早日脱离痛苦。”
“呸——贫僧修的是欢喜佛!”戒十大口喘气,桀骜不驯地骂骂咧咧,“她们都是自愿的!贫僧替她们种子,她们十分感谢贫僧——哈哈哈——”
“哼,算你们厉害,竟然能识破贫僧的伪装,可惜了那还未被□□的——”
萧炫一个眼神扫过去,影二点了戒十的哑穴,满嘴荒唐语终于止住。
崔昊拢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面上一点都未被戒十激怒,“戒十,你或许能挺过十日半月,但绝对挺不过一年半载,不打紧,崔某下值后有的是空闲。”
“你如此猖狂,无非仗着同谋助之,崔某会张贴告示,寻来求子灵验的妇人,捅破真相,届时无人再信奉你,你便是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崔昊的一番威胁无疑拿捏住戒十的七寸,此种人心思扭曲,一旦旁人对他的信仰崩塌,他无人追捧,他自然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刻钟后,萧炫与崔昊一道外出,暗卫来报王延昌失踪了,其一家老小找到了,躲在三房小妾的娘家那里。
师爷嘴硬,至今还未交代出王延昌的下落,崔昊昨晚刚至越州,还未来得及去府衙,得亲自查验一番才能有所推断。
傅知雪本欲留下来找机会套话卢庆松,奈何萧炫见不得她闲,非拉着她一道去知府衙门。
天公不作美,突然耍阴落雨。
此地距离府衙不算远,步行约莫一刻钟,因雨势大,萧炫顾及傅知雪,特派了马车载她过去。
崔昊则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坐在外面驾马。
傅知雪眺望车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屋檐,转身瞥向萧炫,“皇上为何不让崔大人坐进来?若淋着了雨染了风寒多不好。”
萧炫伸手点了点傅知雪的额头,“他是臣子,自然是在避讳你。”
“我?我有什么好避讳的?奴婢又不是——”
“不是什么?”
傅知雪本想回答她不是后妃,出门在外无需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一对上萧炫威胁的眼神,她当即怂了。
亲都亲了,也睡了一个被窝,她再故作矫情,与萧炫撇除关系,俨然不合适。
“皇上说的是,是得避讳。”
萧炫握紧她的手,纠正她的措辞,“从即日起,你不必在朕面前自称奴婢,你已过了乾宁殿宫人的考核。”
旁观者清。
崔昊有一点说得很对,她嘴上说着奴婢,却无当人奴婢的谦卑,骨子里透着骄矜。
傅知雪心下一动,这便是回宫后对她另有安排,要正式予她名分。
“可我觉得乾宁殿挺好的,能够日日见到皇上。”
“那可不行,某日你突然大了肚子,朕还要不要名声了?”
大了肚子。
傅知雪猛地一怔,子嗣一事,她压根未慎重考虑过,一旦萧炫正式与她同房,她势必会怀有身孕。
若能顺利,将来大仇得报,为家人洗刷冤屈,她的孩子……
不敢再往下深想,当务之急还是专心眼前事要紧。
生怕萧炫察觉出异样,她作势娇羞扑进他怀里,故意转移话题,“皇上,知雪有乳名,娘亲当年常唤我苏苏,草木苏,您可别再打趣我叫傅奉仪了。”
见她怕羞,萧炫勾唇一笑,顺着她的话茬问,“为何唤你苏苏?”
傅知雪总不能如实相告,她本命姓苏,乃青州县县令苏范文之女苏知雪。傅伯父收她作义女,给了她傅姓,得以让她顶替真正的傅家小姐进宫。
她随口胡诌,“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寄养在外祖家,路过的道士说取地名,身子骨可硬朗些,外祖家在苏县,便取了乳名苏苏。”
萧炫倒是第一次听说此种说法,民间有以牲畜取小名的,大牛二狗,也有以瓜果命名,苹果豆包,地名当乳名,闻所未闻。
“那是你娘亲予你的专称,朕不忍夺爱,不妨赐你一名,叫羲和,苏羲和。”
萧炫怕她不适应,又多加解释了一句,“回京之后,傅知雪一名不能再用,朕保留了你的乳名,赐你羲和,你觉得如何?”
羲和,开朗豁达美好,祥瑞之气,吉名也。
“皇上赐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傅知雪不甚在意,换成什么名字都行,她还是她。
萧炫凑近她耳畔,耳语道:“小名唤你娇娇,朕的娇娇。”
娇娇?
傅知雪噘嘴,他在说她娇气呢。
可是他说她是他的娇娇,又令她心情愉悦,谁不爱听旁人夸赞?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香吻。
萧炫捧着她瘦弱的脊背,攫住她的唇瓣,勾缠嬉戏。
一行人到了越州府衙,崔昊表露身份,府衙内一众人等吓得两股战战,卯起胆子跑来相迎。
知府大人失踪,师爷被关押,眼下主事的便是越州通判薛长兴。
薛长兴腆着笑脸上前,“不知崔大人来了越州,下官有失远迎……”
一边寒暄一边还不忘偷偷打量崔昊身后的萧炫与傅知雪,见他们二人仪表非凡,忍不住猜测二人的来历。
“薛通判无需多礼。”崔昊打断薛长兴的官场寒暄,“有劳薛通判带路,本官要去见一见徐师爷。”
薛长兴忙点头哈腰,走在一侧殷勤带路,“崔大人,您这边请。”
一行人跨入府衙大门,萧炫则领着傅知雪等暗卫去书房翻阅卷宗。
尽管知晓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但总比不查得好,倒要看看越州官场如何上下欺瞒,鱼肉百姓。
萧炫与暗卫专心寻找围水造田相关折子,傅知雪一心二用,在书架旁徘徊,搜寻一圈无果,并未看到青县的赋税等折子。
她与萧炫打了一声招呼,又跑到隔壁值房去晃了一圈,半晌无功而返。
“公子,你说王延昌会不会把他贪污的罪证藏在他府邸里?”
萧炫在翻阅越州去岁收缴的茶税折子,有几笔数目对不上,傅知雪的怀疑不无可能,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等崔昊审问完,便去王延昌的府邸走一圈。”
午时正,崔昊盘查出来与萧炫等人汇合,结论与萧炫先前所猜的不谋而合。
“徐师爷交代王延昌是傀儡,王延昌近些年沾手的茶税、地税,收刮而来的银子都上交了八成,交接给谁,徐师爷也不清楚,王延昌也从不让徐师爷沾手。”
傅知雪忍不住插话,吹一吹枕边风,“他一个越州知府,要么上交给他的上级,要么越过上级送给京城里的大官,显而易见的事。”
“公子先前不是说王大人状元出身,原先在工部任职,再者他的小妾还与吏部尚书阮大人沾亲带故。”
崔昊未接话茬,也不能接。
萧炫失笑,这丫头见缝插针地在他面前给阮氏上眼药,“羲和说的不无道理。”
一声羲和让崔昊眉峰一动,皇上竟然重新给傅姑娘赐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