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该去王延昌府邸转一转了。”
萧炫留了一些人在府衙,以免崔昊带来的人手镇不住越州府衙这群人。
徐师爷与薛长兴一并也被带走了。
王延昌府邸距离府衙不算太远,小半炷香功夫即到。
萧炫一行人到达时,王延昌的夫人贺氏也在,贺氏坐在院子里哭哭啼啼,大骂妾氏们树倒猢狲散,就知道拿走金银珠宝,不知道关心王延昌下落。
贺氏见到一群人闯进来,领头的恰巧是徐师爷与薛通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跳脚破口大骂,“二位害得我家老爷还不够惨吗?!”
徐师爷满脸尴尬与不自在,“王夫人,王大人失踪,徐某也焦急万分。”
傅知雪趁着徐师爷薛通判几人扯皮之际,挥手示意影六跟上,先行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萧炫见状也跟过去,低声问她,“娇娇来过此处?”
傅知雪轻声回道:“去岁选秀,越州辖下选出来的秀女得先到知府大人跟前核实身份,我还以为当初是在府衙里,今日发现,原来是在王大人的府邸!”
王延昌府邸四进院落,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四进院是主院,傅知雪走到西屋前脚步猛地顿住,她嗅了嗅,下一瞬,神色突变,伸手直指西屋。
“公子,派人去那屋子里挖一挖!”
“不对啊,到哪挖坑?”
有机灵的暗卫一下子反应过来,蹭地一下跑向西屋,“不是吧!王大人被埋在自家屋里?!”
大理寺跟来的差役都不笨,一人怀疑,那效果一呼百应,争先恐后跑去拿铁铲。
追过来的贺氏慌了神,“你们说什么……老爷真的在……”
那两个字完全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贺氏怔住,哑口无言,半晌,吼嗓子,狠狠哭出来,不信邪地跑进西屋,声嘶力竭地哭喊,“老爷……老爷……”
傅知雪不忍目睹,狠狠闭上眼睛,顺势挨进萧炫怀里。
她身子瑟缩,仿佛回到五年前被灭门的那一晚,双手牢牢抓住萧炫的胳膊。
影卫与大理寺的人涌进了西屋,崔昊扫了一眼扑在萧炫怀里的傅知雪,而后也跟着去了西屋。
萧炫把人护在怀里,怀中人很瘦,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眼下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这丫头在主院晃了一圈就直指西屋,还明确得知西屋有名堂,这本事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约莫一刻钟后,西屋正中间被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有一捆沾满了干涸血迹的竹席,形状惨不忍睹,有些人还没等打开竹席就跑出去吐了,有些胆大的一直紧紧盯着。
傅知雪借着萧炫的力量撑住自己,与他一起站着。
差役找来担架,王延昌的尸体被众人抬了出来,白布盖在上面,血迹已经干涸,没有渗透出来。
院子里栽种着山茶花,尸体又被埋在地下,因此腐烂味未被人察觉。
薛长兴的反应从愕然、不解、害怕、怀疑、显露杀机,之后眼神变得越来越朦胧,跳起来的身体无意识跪坐在地,“人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
傅知雪倒抽一口冷气,表情凝重,等候萧炫的进一步命令。
第37章 羲嫔
王延昌之死令事情陷入僵局, 一切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何人先一步杀了王延昌灭口?!是否早在御史台上奏围水造田一事时,便有人暗中筹谋下黑手?
死了人,偌大的府邸竟无人知晓!
凶犯甚为猖狂, 杀了人还把尸体埋藏在案发之地,简直目无王法, 比戒十更狂妄之极!
徐师爷慌了,不仅再也捞不到油水, 先前替王延昌办的肮脏之事还得自己扛。
一想到大理寺少卿崔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冷酷无情, 徐师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事哎!
通判薛长兴这会儿心情与徐师爷差不离, 甚至比徐师爷更加郁闷,王大人一死,越州官场彻底乱了, 大理寺的人在,薛长兴想要浑水摸鱼都不行。
崔昊系上面巾遮住口鼻,戴上仵作勘验的手套, 蹲下来查看王延昌死因。
白布掀开, 围观众人皆是一惊,只因王延昌的额头、双颊皆被用利器割烂, 勉强能从双眼鼻子辨别出是他。
贺氏两眼一翻正要晕过去, 影六眼疾手快在她后脖颈处穴位一点,贺氏复又清醒过来,对着王延昌的尸体哭天抢地。
哭着哭着非说王延昌之死与第三房小妾阮小娘脱不了干系, 声称王延昌失踪之前那几日就宿在阮小娘屋里。
“那阮小娘终日拾掇老爷吃喝玩乐,每每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不是招蜂引蝶又作甚!若不是阮小娘联合外人干的, 我家老爷怎会好端端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青天大老爷,民妇恳请您明察秋毫为民妇做主啊!阮小娘就住在……”
“安静!”
崔昊一声呵斥, 贺氏当即噤声,面色发怵跪坐在地。
傅知雪听不下去也待不下去,仰首看向萧炫,小声哀求道:“公子可否带我先走?”
她在东宫挨了板子都未曾如此可怜兮兮求助于他。
萧炫不忍她目睹如此惨绝人寰场景,颔首应允,带她先一步离开,把案子交给崔昊处理。
回程途中,傅知雪手心依然冰凉,萧炫把她抱坐在腿上,玄色大氅盖在她身上,握住她双手替她取暖。
“娇娇可否告知朕,怎就觉得那西屋有问题?”
出了王延昌府邸,没了那腐烂刺鼻味,傅知雪心神逐渐回稳,靠在萧炫怀里,如实禀告。
“我幼时随外祖父习针灸,他老人家会找来死掉的野狗野猫给我练习,我偶尔也随外祖父去义庄看仵作验尸,因忍受不了死人味道,我便耍赖偷懒,外祖母护着我,每每总让我得逞……”
“不怕皇上笑话,至今为止,我会的拢共不过那几个穴位。”
至于她为何能治荣王的腿疾,实属凑巧,外祖母腿脚不便,愿意让她试手,再加上外公从旁辅佐,日积月累,她自然受益匪浅。
原来如此。
萧炫不得不承认傅知雪总是出乎他意料,带给他太多惊喜,着实帮衬了一二。
若不是她鼻子灵敏,崔昊也能尽快破案,无非是多费些功夫排查而已。
“娇娇此次帮朕找到了王延昌,可向朕讨要赏赐。”
赏赐?
她手腕上的紫楠珠串,身上穿的昂贵衣裙,萧炫予她的两个承诺,还有荣王妃的珍藏首饰,着实积攒了不少好东西,藏宝盒都塞不下了。
帝王亲口允诺的赏赐,她不要白不要。
傅知雪抬眸看他,撒娇试探,“皇上,我想不出来呀,您见多识广,还是您说,无论您给我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说来也怪,后宫妃嫔会向他撒娇的人不少,却总令他腻得慌。她却不同,她每回一撒娇,他表面上装样子硬撑不搭理,实则心里已然偏向她。
大抵世上男子皆喜新厌旧,他也不例外。
萧炫拿她没辙,若换成后宫那些妃嫔,早就问他讨要恩宠。
也是,自打去岁冬月她来了乾宁殿,一直待在他身边,吃穿用度样样精细,可谓衣食无忧。
不仅如此,她还轻易得了他的喜爱,有他看顾,自然什么都不缺。
“那朕再赠你一个承诺?”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就来气,想到小衣口袋里的金瓜子,傅知雪忍不住嗔怒,哼,他占了她便宜不说,指不定背后如何嘲笑她蠢笨呢。
“承诺不要了,还是兑换成银子吧。”
银子最实在,她拿去置办宅院收租子。
萧炫眼尖,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气急败坏,他忍俊不禁,她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小财迷。
“傻不傻,当朕的妃子每月不缺月银,你好歹问朕要个品阶高的妃位。”
傅知雪不清楚高位妃嫔的月银,只知晓在东宫当九品奉仪时,她月银拢共不超过三两,少得可怜。
“皇上逗我玩呢,即便返京入宫,依我的身份,如何就能够得高位妃嫔?我可不想被贵妃娘娘她们找茬。”
“如何不能?朕说能就能。”
萧炫欣赏她的识时务,可不喜欢她的退让,属于她的东西,她该挣必须挣,过于忍让可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傅知雪稍加思忖,顷刻间领会萧炫的用意。
啧啧,他想捧她上高位,把她当枪使,指望她横扫六宫呢。
有他撑腰,傅知雪还怕啥,当即笑眯眯道:“即是如此,那我先厚脸讨要个嫔位,皇上觉得如何?”
嫔位,尚可,太后那边也能说得过去,日后她有了身孕,他再给她升至妃位,诞下子嗣,封贵妃,再生一个,封皇贵妃。
她的所想与萧炫不谋而合,“甚好,回宫后朕便叫人拟旨。”
二人闲谈之间奠定了傅知雪在后宫的地位,若是被旁人知晓,定要羡慕得咬牙切齿。
有皇上的恩宠就是不一样,能在宫里横着走。
萧炫把人送了回去,不放心她一人待着,故也不再出门,只令暗卫替他出去传递消息。
未免夜长梦多,他安排暗卫把卢庆松与戒十提前转走,押送至江南道,那里有他的嫡系官员会配合查办。
随后萧炫又叫人送来越州妆铺最好的衣裙首饰给傅知雪挑选,为明日赴宴做准备。
正厅厢房内,萧炫亲自给傅知雪试穿软甲,金色软甲勾勒出她的细腰,不盈一握,太过清瘦。
她杏眸如水,红唇微张,实在貌美动人。
萧炫心痒难耐,从背后搂住佳人,与她耳鬓厮磨道:“此乃天蚕丝制成的软甲,可护住心脉,千机阁五年出这么一件,朕特地命人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给你。”
软甲质地坚韧,又能抵御寒风,一举多得。
傅知雪从铜镜里瞥向他,巧笑倩兮,“皇上忽悠我呢,暗卫他们人手一件!”
便宜没占到,萧炫也不恼,抬手挠了挠她的脸,“他们身上穿的软甲不如你这件精贵,你不会武,若遇到麻烦跑都来不及,理应得穿最好的。”
“如此贵重我可不敢要,还是给皇上穿。”
“朕有,不需你谦让。”
萧炫松开她,示意她转身,抓着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
傅知雪正大光明抚摸了一把他健硕的胸口,随后曲指握拳敲了敲,一丝丝清脆的铿锵声入耳。
她干脆解开他的领口,探头朝里看,萧炫内衫里的确罩着一层黑色软甲。
未等她抬头,后背被他的大手用力一按,她扑进他怀中,下一瞬,耳畔落下他密密匝匝的细吻。
“娇娇……”
傅知雪娇羞一笑,踮起脚尖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她一偏头,萧炫的唇便寻了过来。
二人在厢房里磨蹭了好久才出来,期间等候在外的妆铺装柜与配妆的妇人压根不敢催促,四五名黑衣大汉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呢。
暗卫见怪不怪,傅姑娘找到了王延昌的尸体,回来时神色恹恹,定是吓到了,皇上当然得好好哄一哄。
傅姑娘心情好了,皇上自然心情愉悦,他们一群人也能有好日子过。
影七从外面回来,奔至二进院,见到一群人堵在正厅门口,眼珠轱辘一转,等了等,没等到传召,心中顿时有数,复又退了出去。
厢房内不时传出笑声,守在门外的暗卫眼观鼻鼻观心,对厢房内传出的调笑声充耳不闻。
厢房内,萧炫调侃傅知雪,“就这么点子力气?若是朕宠幸了你,你岂不是要吞下一头牛?”
傅知雪顿时涨红了脸,娇嗔地拍打他,哼,他就会嘴上说,也没见他实际行动。
稍后,二人出了厢房,定好了衣裙与妆容。
没多久崔昊赶了回来,查出许多疑点,要呈报给萧炫。
萧炫不让傅知雪旁听,打发她去厨房做糕点,傅知雪猜到萧炫的用意,他不想她再被吓着,找点事给她做,遂听话地给他们腾出地方。
小麦粉是现磨的,厨房里正好有石磨,暗卫们有的是力气。
影四等人自告奋勇打下手,烧火、和面、备馅料,傅知雪仅负责指挥,不用亲自动手。
大半个时辰后,三笼热气腾腾的糕点被端上了桌,枣泥馅的、桂子馅的,蜂蜜馅的,猪肉野菜馅的,荤素搭配,应有尽有。
粗略一数得有百八十个,厨房那里还有暗卫在继续和面呢,他们一人就要吃十个,三笼不够分的,就连端正守礼的崔昊也破格多吃了两块。
各式馅料的糕点,萧炫皆尝了一块,他狠狠夸赞了傅知雪一番,“羲嫔手艺绝佳,朕甚是欣慰。”
一声羲嫔落下,一众暗卫纷纷叩谢行礼,问羲嫔娘娘安。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官职,嫔仅正六品,故崔昊无需向傅知雪叩首,只需微微欠身行礼。
“微臣恭贺羲嫔娘娘。”
傅知雪未料萧炫突然宣告她返京入宫后的新身份,一时半会儿还不太适应,忘了叫众人起身,还是萧炫替她解了围。
“都起来吧,明日杭威寿宴,给朕护好羲嫔,若是有人伤了羲嫔,可先斩后奏。”
众暗卫齐声颔首,“属下遵命!”
傅知雪被整齐划一的气势震得回神,她忙摆手,不敢居功,笑道:“皇上,都是影四他们的功劳,他们帮忙打下手,省了我不少力气。”
“话虽如此,也是你教的好。”萧炫牵过她,一起落座到桌旁,夹起一块桂子馅的糕点递至傅知雪嘴边。
傅知雪大大方方咬住,就着萧炫的手慢条斯理吃完糕点,萧炫怕她噎着,还不时喂她饮茶。
崔昊眸光微闪,垂首专心享用枣泥糕。
傅知雪忙活了一通,洗漱后不多时便起了困意,沾枕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