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使得萧炫俊眉微蹙,浮想联翩,又见她从庆阳宫而来,转瞬弄清楚一件事。
“娴妃主动告诉娇娇了?”
傅知雪一怔,哟,她只是来诈一诈他,他竟然不藏不遮,主动承认了。
萧炫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顿觉她调皮胆大,都敢来套他的话了。
他轻声一笑,伸手去握她的手,见她手心温热,悄悄松了口气,生怕她贪凉感染风寒。
随后稍加使力,便把人抱坐到腿上。
“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朕也未料到元媛胆大包天夜不归宿,这孩子被娴妃与孟老将军宠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皇上可愿和臣妾说一说来龙去脉?”
“事情并不复杂,当年朕纳娴妃进宫,娴妃便与朕坦诚,说她腹中已有情郎的骨肉,一月有余,情郎战死沙场,她想生下遗腹子,朕纳妃也只是为了与太后斗法,便成全了娴妃的心愿,故意宠幸她半月,让她名正言顺怀有身孕。”
“孟老将军为何不换个女儿送进宫?”
“老将军只娶了一位夫人,共有两子一女,朕为了坐稳皇位,当年与老将军置换了一些筹码。”
原来如此。
娴妃心上人已死,左右嫁给谁都一样,赌一把告诉萧炫,未料正中下怀,二人合谋欺骗太后与一众人等。
怪不得四公主常年待在外祖家,原来是萧炫的纵容。
怀中人儿馨香扑鼻,萧炫抬起她的下巴,察觉她养得圆润了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
亲了一嘴的牛乳甜香。
萧炫瞥了一眼盘子里被她咬了半块的糕点,顺手够来丢到嘴里,不算甜腻,尚算可口。
“娇娇如何得知此事的?”
提及正事,傅知雪忙不迭把崔玲儿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萧炫差点噎住,傅知雪见状,不厚道地咯咯笑,忙端来茶盏递给他饮。
萧炫一饮而尽杯中茶水,缓了片刻才道:“娴妃的二位兄长驻守边关,今岁未曾回京,此人身份存疑,还需娴妃亲自出宫确认。”
“若那人真是四公主生父,皇上如何处理此事?”
“朕尊重娴妃的意愿,她若愿意出宫,朕便有法子。”
傅知雪揪了揪萧炫的耳垂,无非是假死一遭。
“皇上,您不妨再说一说,五公主萧元漪可是你亲生闺女?”
早在去年五公主生辰那晚,众人去听戏,她便注意到萧炫对子女并不过分宠溺。
萧炫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娇娇火眼金睛,实不相瞒,元漪的确不是朕与皇后所生,她是已逝秦王之女。”
傅知雪随口一问,还被她真的猜准了!
嚯,萧炫不愧是受老百姓拥戴的明君,专爱养别人的闺女!
她就说萧炫与皇后相敬如宾,为何生了太子又生了公主。
晌午时分,暗卫把四公主逮了回来。
娴妃被叫到了乾宁殿,其余人全部被撇在殿外,如妃见羲贵妃也被拦在外面,顿时不也计较了。
众人各回各宫,反正最迟明日也能知晓皇上的处罚。
傅知雪回了羲和宫,晚膳时分,乾宁殿那边传来消息,四公主顽劣不堪,不守宫规,目无尊长,被罚去边关历练一年再回京。
将军府的两位舅舅也在边关,众妃对皇上的决定倒是没有多加置喙。
看似贬低驱逐,实则还是维护四公主,不用守宫里的规矩,天高任鸟飞。
娴妃那边照旧待在庆阳宫。
萧炫透露,这十年来娴妃当那人早死了,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习惯出宫生活。
不如放四公主与生父去边疆生活一年,他们二人也没再见的必要。
————
三日后的清晨,傅岳氏、岳大川及傅晋鹏三人一路顺利摸到了京城。
傅岳氏为了省银子,沿途多方打听,叫岳大川去租赁了京郊相国寺边上的一处民宅。
宅子简陋,拢共一进院子,还与人合租。
傅岳氏三人租了最宽敞的东侧两间厢房,月租要价五两,已是最便宜的一处居所。
坐北朝南的堂屋住着一户行商,行商不在,好像出了远门,只余他年轻的婆娘与小闺女。
西侧一间厢房住着一位读书人,白日在相国寺打杂赚取花销,晚上才回来住,另一间是众人共用的厨房。
京畿之地,衣食住行皆要银子。
相国寺每日免费提供一顿素斋饭,傅岳氏该省省该花花,再未找到傅知雪时,她便与岳大川去相国寺蹭斋饭。
院子里无水井,日间用水不甚方便,需要额外花钱叫人送水,一担水的价格倒也不贵,少则三文,多则十文。
热水收取三十文,冷水十文。
傅岳氏买热水的银钱还是有的,她来之前,把私底下攒的几十贯银钱都带上了,庆幸的是眼下不是冬日,只需买几桶冷水回来自己烧。
傅岳氏打发岳大川出去打听太子府的位置,她则替傅晋鹏去抓药煎药,傅晋鹏可不能死,他若死了,她家大川的前程也没了,她后半辈子还指望着大川养老呢。
岳大川一直到天擦黑才摸了回来,京城太大,差点迷路回不来。
“姐,我打听了一圈,太子府所在的那条路被围了起来,等闲人不让进,都说太子府去年失火,还在重新修建呢。”
傅岳氏大为失望,忽又拍着饭桌道:“太子府进不去,咱们就去叩宫门!太子肯定带着傅丫头住进了皇宫!”
“不准去——”
睡醒的傅晋鹏听到傅岳氏拾掇岳大川要去闯皇宫,急得要爬起来,奈何傅晋鹏躺了近一月,身无多余力气,啪地一下又躺了回去。
傅岳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傅晋鹏,继续与岳大川商量如何摸去皇宫。
岳大川抬手指了指对门的读书人,“姐,不如我去求许书生,他在相国寺替人写佛经,见多识广,定然知道皇宫怎么走。”
“也行,不过你千万别说我们是去找太子殿下的妾氏,只说有人托我们给宫里当差的公公送些家乡吃食。”
傅岳氏打量四周,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相送,咬牙端起桌上剩余的半碗素馅包子,示意岳大川拿给许书生。
岳大川一去就是半柱香,回来时眼里含着笑,说许书生愿意帮忙领路,不过这几日他抽不开身,得到月底。
相国寺香火旺盛,听说过俩日还会有贵人老爷来上香。
反正都来了京城,找傅丫头也不差这一时,傅岳氏遂同意月底请许书生带路去皇宫。
许是晚膳吃撑了,半夜闹肚子,傅岳氏趁着月色摸出了厢房,去东南角如厕。
须臾,有细微的推门声响起,接着就是猫一样的脚步声,若是屋里的睡熟还真难发现。
傅岳氏直觉不对,以为院子里进了贼,正要大叫,忽又听到女人的一声娇哼,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耐心倾听。
有人在厨房偷人!
绝壁不是外人,傅岳氏耳聪目明,凭脚步声,她可以勉强判断出来,其中一人是许书生。
行商出远门,行商闺女才七八岁,岳大川在隔壁屋里呼呼大睡,偷情的二人几乎不用言明。
呸!还说她们乡下地方乱,她看京城里的人也不遑多让,简直颠覆她的三观!
眼下不宜打草惊蛇,且忍一忍。
傅岳氏猜测许书生中看不中用,一刻钟不到,厨房的动静便没了。
她又等了片刻,迅速提起裤子,踮起脚尖,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返回厢房。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傅晋鹏嘟囔的声音响起,“你起夜了?”
傅岳氏的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到让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索性傅晋鹏也没等她回答,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天一亮,傅岳氏先醒来,她惦记昨夜的事,三俩下穿好衣衫。
走出里屋,她就看见许书生衣着整齐地坐在院子里喝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读。
道貌岸然。
许书生见到傅岳氏,主动问早,“傅大娘,今日可需在下帮忙?”
傅岳氏与对方虚与委蛇几句,顾不上洗漱,径直去了隔壁喊岳大川起来。
见岳大川还懒在被窝里,傅岳氏一把扯住岳大川的耳朵,拽他起来,“大川,快醒醒,我有话和你说。”
男女偷情这事,傅岳氏管不着,她只是担心为这事招来杀身之祸。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许书生趁着行商出远门就敢与对方的婆娘乱搞,那他的人品就得重新考虑。
岳大川早饭都没能混上一口,就被傅岳氏撵出了院子,傅岳氏交代他今日务必重新找一处居所,哪怕月租贵一些也无妨。
她自己还没赚得便宜,可不想被人先占了便宜。
————
许是初夏犯困,傅知雪整日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宫内事务全部交给崔嬷嬷与石榴等人操持,无需她太过费心。
午膳时,乾宁殿大厨亲自送来了一道桂花糖醋鱼,特地挑选了刺少的海鱼,为保鱼肉鲜美,选择蒸煮烹饪。
傅知雪尝了一块鱼肉,腥味直冲嗓子眼。
她顿觉恶心想吐,倏地起身奔向一旁,雪芝眼疾手快捧着痰盂过去。
石榴放下夹菜的筷子,连忙奔过去,“主子,您没事吧?”
雪芝与石榴未生过孩子,不知道状况,单纯以为傅知雪吃坏了肚子,再不然就是鱼不新鲜。
在外间刺绣的红杏眸光微动,她伺候过皇后,皇后当年有身孕时也如羲贵妃这样。
十有八九害喜了。
红杏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跨过门槛近前道:“贵妃娘娘,您这月的月事可有来?”
傅知雪饮了两杯温茶漱了口,红杏的话令她一怔,她下意识低头瞧着平坦的腹部。
有了?
石榴与雪芝面面相觑,紧接着喜笑颜开。
石榴负责记着此事,“主子月事不准,时常四十几日来一次,五十几日来一次,自上回月事至今……已过了四十日了。”
“奴婢去叫崔嬷嬷。”雪芝兴匆匆地奔了出去。
傅知雪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她走到一旁的暖塌上坐下,叮嘱她们先别声张,明日宋医正过来请平安脉,怀没怀上,一把脉便知晓。
崔嬷嬷急匆匆从后殿赶了过来,她比石榴雪芝二人沉稳,示意傅知雪伸出左手,她两指摸向傅知雪的寸关尺,神色颇为严肃。
石榴三人安静守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搅。
傅知雪之前便知道崔嬷嬷略通脉相,原本不紧张的,这她们严阵以待的模样影响,不免也跟着忐忑起来。
若是没怀上,岂不是闹了笑话。
须臾,崔嬷嬷抬手,替傅知雪理好袖子,“主子,老奴觉得像,可也不敢托大,老奴叫人去请宋医正过来一趟,可否?”
崔嬷嬷嘴里说着谦词,可脸上的笑容出卖了她,定然是怀上了。
石榴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傅知雪,皆盼着她的吩咐呢。
傅知雪心慌意乱,喜悦紧张夹杂,大仇未报却有了身孕,本是排斥的,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反而不排斥,相反欢喜更多。
她有了与萧炫的孩子。
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萧炫盼着她生女孩,多半是他没有自己的亲生闺女,都忙着替别人养了。
她沉思片刻道:“宫人脚程慢,去叫影六跑一趟”
石榴立马笑着向外跑,找影六去了。
崔嬷嬷转身吩咐雪芝与红杏,“你们二人去找厚实一点的棉布,把羲和宫里所有边缘锋利的桌角裹起来,没法裹的通通换掉。”
雪芝与红杏齐声应答,“奴婢这就去。”
崔嬷嬷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把不宜吃的全部归到一旁,又高声唤宫人进来,把冷掉的膳食再去热一遍。
“嬷嬷,别忙活了,本宫倒是不饿了。”
“主子,您现下可不是一人,多少再吃点。”
傅知雪只好作罢,想了想又叫人去唤影八,请影八跑一趟乾宁殿,把她可能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萧炫。
不能只让她一人紧张,怎么着也要始作俑者来一块承担。
乾宁殿。
影八白日里从天而降现身乾宁殿,其他暗卫还以为羲和宫出了什么事,纷纷从暗处冒出来,等着皇上一声令下,摩拳擦掌去办事。
萧炫正与六部官员商议政事,为举荐新一任的吏部尚书在商讨,六部等七八位一二品大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不可开交,闹得萧炫午膳都没胃口吃。
孙怀恩接到影八送来的消息,老眼骤然放光,二话不说推开殿门,不顾争得脸红耳赤的六部官员,跑到萧炫跟前,附耳告之。
“启禀皇上,羲贵妃娘娘害喜了,娘娘特地叫影八过来通传,请您去一趟羲和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