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硕也嘴毒,乜了他一眼, “你到想得美, 别磨嘴皮子, 有事就说。”
元诩“嘿”了声, “没想到,你家大人就是这般给你们这些丫头立规矩的?”
“我们如何?”阿硕抱着托盘挺起了腰板子,“你这三日吃了我家大人一个月的月例, 前儿要吃鸡, 昨儿要吃鸭子,今儿又要吃豚肉, 你还想怎样?”她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 颇有不吵赢不罢休的气势。实际上, 她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姑娘的要求就是惹怒这小子。
“我就不信,你们大人平日里吃糠咽菜, 少在我这儿装可怜!”元诩梗着脖子,带着揭穿她的目光,不屑地说道。
阿硕“啪”地一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壮着胆子上前两步,一把薅起他的脖领子就往床下拽,“走,我带你去厨房,届时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便知。”
元诩下意识出力抵抗,随后警觉地收回,顺势歪倒在地,“哎呦”了声,“我刚好些的腿,若被你弄残……”
“我便娶你。”阿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演,见他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屑,目光中甚至涌上一层警告的意味,野性难驯的样子像极了彼时的萧祈安。她不由得哼了声,“怎么,你还不满意?你要啥没啥,我能屈尊降贵收了你,也是为了我家老爷的名声着想,你就知足罢。”说罢又想拽他起身。
元诩一把扫开她的手,顺势大喇喇地半靠在床榻边缘,“我要见林大人。若他不肯,那我便绝食,拒绝医治。地形图也没心思画。”
阿硕见他不再上当,果然奸滑得令人摸不着脉,便道:“你若想赖在我们老爷这儿不走,就直说,别整这些小媳妇的做派,让人看不起。”啐了口,转身离开了。
元诩眯起眼,看着她的背影,咂摸咂摸,觉得哪个狗官府上的丫鬟,也不敢这般自称“我”。这林有才,有点意思。
眼瞧着七日后,若他还没回到无屿岛,弟兄们就会来县衙救他。还有四日……他看了看门外也无人值守,屋内连把剪刀都见不着。这林有才对他明松内紧,明显等他先有动作。
不行,熬过今日,若林有才还不上钩,他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这厢陆南星听完阿硕的讲述后,看向白束,“白大哥,不是这两日都有人视图买通衙役打探元诩的情况么?既然这样,不如顺势告诉他们,元诩每日都在经受严刑拷打,就是要逼迫他的手下现有动作。你看如何?”
白束则笑了笑,“属下想的是,告诉元诩他母亲被夷人劫持了。”
“你这个办法也不错,让我想想。”陆南星在自己人面前则放松下来,还是习惯性单手托腮,思考问题。
阿硕想起平日里姑娘朱颜昳丽歪着头的娇俏模样,自然是一副令人养眼的风景画。如今,看着‘林有才’的容貌做这个动作,她“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束见自家少主被打断了思绪,略有不满地看向阿硕,“沈姑娘最近在整理官学的课本,你不是说要帮忙么?”
阿硕见他的眼中只有姑娘,故意眨了眨眼,“得嘞,白大哥这是嫌弃我在这儿碍事,我走还不行么。”边走边想,为何姑娘从未对谁动心过,却能收获那么多的青睐?
她不假思索地认为,皆因姑娘与众不同。
她改变了最初通过联姻阎家巩固身份的想法,一切靠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勇敢朝着自己想得到目标去努力,足以获得别人对她的尊敬和爱重。
倏然间,她依稀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想起了招娣刚进大帅府时,姑娘曾对她们说的话,“要为自己而活。”
只有先爱自己,充实自己,自然就会有人欣赏和爱慕。
许招娣带着健妇营的人刚练完一套拳,正在回来的路上,就见阿硕表情亦悲亦喜,又像是喃喃自语,关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阿硕姐,你哪里不舒服?”
阿硕猛然被人摸,吓得回过神后笑骂道:“小丫头吓了我一跳。”急忙拦住她,向正堂方向试了一个眼色,“你此时要过去,白大哥看见是会不高兴的。”
“为何?”许招娣见她眉宇间的愁意终于消失了,又恢复至以往八卦的模样,心里总算是放了心,心情也跟着大好,摇晃着她问道:“快说嘛!”
阿硕凑近她耳边,叽咕了一阵,听得许招娣惊愕连连,“可是……我瞧着姑娘没有……”
“咱姑娘优秀,又不能拦着别人喜欢她。”她猛然瞧见元诩杵着一根从衣架子上卸下的木棍,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们两个。
“喂!你怎得擅自乱逛衙门禁地!”阿硕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拽着他回到偏院,却被他甩开,“我瞧着你也没向林大人禀报我的要求,既如此,我亲自去。”说罢一瘸一拐地朝着正堂走了过去。
许招娣也快走几步,堵住了他的路,“你这人有没有规矩,我家老爷是朝廷命官,未通报岂能随便见你!”
“让他进来。”白束站在正堂门前,示意道。
元诩见他站得那般远,说话时也未见喊,但声音传到他耳边却清晰无比,可见此人内力深厚,不可小觑。往常只有一省长官,才有实力请的了功夫了得的护卫。林有才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能有这些奇怪的下属?
他更加坚定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待迈入屋内,顺势瞧见了圆桌上罩着尚未食用的午饭:一碟酿豆腐,一碟素炒青苗,一碗饭,还有一小碟像是腌渍梅子的甜食。
林有才不知他会前来,也无法提前摆好样子,这些菜明显是今日才做得。难道真如那名丫鬟所说,他还算做个人?
“你找本官何事?”陆南星靠在椅中定定望着他。
元诩回望,“攻打无屿岛一事,大人思虑的如何了?”
陆南星索性直言道:“进行一番深思熟虑后,暂且无法出兵围剿。”
元诩也不再争辩,杵着棍子潦草拱手,“既如此,草民也不多叨扰,这便回家中养病。”
“不可。”陆南星故作认真地晓之以理,“若得知你归家,那帮海盗势必还会找你麻烦,若再闹出人命,本官也有责任。再者说,暂且无法出兵,不代表日后不去攻打。你答应画的图,可有画完?”
元诩垂眸回道:“草民也想好了,带着母亲离开月港,也免得仇家上门,绝不给大人增添麻烦。”
陆南星示意白束送客,“本官是你的父母官,承担教化之责,你无须再言,回房养病罢。”
元诩表面妥协,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探查了地势,心中有了计较。
夜半时分,他犹如鬼魅般倏然靠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小厮,随着掌风而下将其砍晕,他刚推开门就听到前院火光冲天,伴随着兵器“叮叮噹噹”地碰撞声。
“糟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急忙一个飞身跃上墙头,朝着前院急奔而去。
电光火石间,他身子极具后仰,躲过一枚飞镖,没带兵器,只得转身出拳朝着身后的白衣人砍了过去。
“是你!”
“是我。”白束广袖飘扬之间,将他的掌风化解于无形。目的不在于要命,只在于粘住他。
元诩察觉到他的目的,冷笑道:“林大人家中卧虎藏龙,如今放出消息发给我弟兄们,也是你们的手笔罢。”
“彼此彼此,你试图以苦肉计来蒙骗我家大人,怕是无屿岛有诈为了将官府的人一网打尽。”白束与他在墙上玄白相间,两个人你追我赶。随着衙门内举着火把的衙役家丁越来越多,元诩使诈故作体力不支,待白束靠近他倏然使出八成内力。
白束感受到推力,急忙飞身后退,这会功夫,元诩脚踩檐头飞身跳入正院与兄弟们汇合。
“老大!”
“老大你没事罢?”
“你们被狗官骗了,咱们走!”元诩话音刚落,从暗夜中飞天而降的网兜飘然落下,他下意识抢过手下的大刀试图砍破,却发现此网兜乃精钢制成,并在几十名黑衣人的控制下,将他们逐渐收紧。
“狗官,原来你早就与夷人勾结!”
陆南星在白束及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院子里,她笑道:“你这自投罗网,铁证面前,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元诩暗示身侧手下,面上却道:“既被你捉住,要杀要剐咱爷们绝不说一个怕字。你们这些狗官,也就有本事欺负百姓。”
手下刚拿出鸟铳,只听得一声惨叫,被白束安排的弓箭手,一箭射中手臂。
“今日你们就算使出再多的花样,也无济于事。识相者,说出无屿岛主谋是谁,本官会从轻发落。”陆南星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名黑衣人捂着脖颈上汨汨流着血的伤口,飞身落下,朝着白束和她叩拜,“主人,潮水村元母被夷人抢走,他们手持鸟铳,属下们无法靠近,多人被打伤,特来领罪!”
第八十九章
元诩听到“元母被夷人抢走。”这句话后目眦欲裂地喊道:“是你们!是你们勾结夷人劫走我阿娘,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杀了你们!”他大吼着用手扒着网绳,犹如一头困兽。
手下也震惊地互相指责,“老五, 不是让你多派人手保护阿娘么?!”
那个名叫老五的人, 明显感觉到老大身上的杀意,“是是咱们说救老大要紧,大家都很担心老大的安危, 就自告奋勇都来来了。”
陆南星与白束对视, 从各自的表情中得知,对方都认为定然是夷人也关注元诩这帮人马的动向, 得知他们来县衙试图劫狱, 趁机打个措手不及, 把他母亲劫走作为要挟的筹码。
她不顾阿硕等人的劝阻,走至网绳前, 对着双手血淋淋的元诩说道:“我既得知你的人会来, 便不会大动干戈在此时劫持你母亲。你若信, 我便带着人马与你一同去无屿岛。但, 只带你一人,只问你敢不敢?”
元诩猩红的双眸溢满了仇恨和不甘,他咬牙道:“我敢!”
“老大!”
“老大别听狗官!”
“老大他们会杀了你!”
“闭嘴!”元诩侧首喝道:“就是死, 我也要见到阿娘。”
老五听后闭了闭眼, “都怪阿娘执拗,说甚不肯去无屿岛, 只守在那间破屋子里织布, 熬的眼睛都快瞎了, 也害了大……”他话未说完,就被拽着网绳的元诩狠狠一脚踢倒在地, 捂着肚子不敢吭声。
陆南星见贺云身着玄色软甲回来复命,便知人员已集结完毕。她命人将网绳松了,在场之人除了元诩之外暂且收监看管。
许招娣细心地送来了软甲给她套上,待上了马,看到白束要求元诩与他共乘,遭到了拒绝。
“老子从不与男人共乘,牵匹马来。”
陆南星扬了扬手里的鞭子,示意白束,“给他。”救母心切,且身边无人护卫,有甚担心。
元诩见除了县衙后头只跟着二十多名男不男女不女的小白脸,斜睨前行半个马头的陆南星,“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带兵剿匪?”
陆南星也不理他,示意横眉冷对的贺云噤声,只命道:“传下去,勿吵着百姓。”放缓马蹄向城外行去。
元诩心急如焚,见她不紧不慢,紧紧握住手上的缰绳,想着若无法解救阿娘,届时他就点燃岛上的火炮,有狗官这些人陪着自焚,也赚了!
待出城后众人这才将马速提高,约摸走了有五里左右,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他定睛看过去,约摸有三四百人的骑兵严阵以待。
一眼望过去面容整肃,且都身着玄甲,见到林有才后,整齐划一地在马上行礼,皮甲的摩擦声在静夜里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儿。他不由得惊呆了,仓促间将目光移至身前的林有才,揣度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看样子他并不像完颜皇室族人,难道说是哪位藩王的得力幕僚?为何拥有这只看起来颇像‘铁浮屠’的骑兵队?!若真是如上身份,那他来到月港意欲何为?难不成有藩王要暗中勾结夷人,谋求篡位不成?
除此之外,他从未听过起义军中,有如此精良的骑兵。除非皇帝御用的禁卫军……
陆南星拍马上前,目光缓缓从这四百名将士的脸上逐一划过,“此次行动涉及登岛海战,且对方手上有鸟铳与火炮。故而,咱们要先发制人,五十名勇士正面出击,左右翼各五十名负责掩护,主要盯梢手持鸟铳之人,将其射杀。剩下五十名跟着我从后方包抄,将敌人逐渐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