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着呢,耳边便忽然响起一道沉稳低磁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安定力量:“别怕,我给你兜着底。”
我给你兜着底。
这话婉婉转转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周围人都长着眼睛看着呢,孟聿峥这行为也没个顾忌的,归要果然就听见这些人要闹不闹的低哄声,眼里算是暧昧不清。
她忍住笑,应承下来。
张铭阳妄图一雪前耻,自然也是有备而来,备了一个她从没玩过的游戏。
这游戏只能拼运气,一点儿脑子都动不了。
归要是喝完第一瓶酒后,才发觉自己中了张铭阳的套。
另辟蹊径想赢她,竟然用了这么个不光彩的法子。
她也想得过,不去计较,只想着寿星今晚开心就成了,她陪着就陪着。
总之是有人给她兜底呢。
卡牌往桌上一扔,她道:“来吧。”
于是,那天的后来她就记得自己和张铭阳两人互相伤害,喝了一地的酒瓶子。
原就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可没想到一杯又一杯,喝急了以后,竟然第六瓶都没能撑过去。
其实玩到中途的时候,她也有过片刻抽离。
刚刚还在这里凑热闹的冉冉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眼前这么个不经世事的男生,眉清目秀的,眼里也全是兴奋雀跃。
孟聿峥倒是全程不吭声,撑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角沁着笑,怎么看怎么玩味。
她没读懂他那神色的意思,愣了一瞬,却又被张铭阳拉着继续玩去了。
酒量实在不济,拼到最后归要浑身都轻飘飘的,反应也开始迟钝,大脑开始敲着警钟,告诉她不能再喝了。
于是她很克制地摇摇头,说自己不来了。
张铭阳也快不行了,被一群男生扶着,嘴里还念叨,奶奶的,老子今儿怎么又把自己喝趴下了。
这局游戏分不出个胜负,全怪张铭阳赌鬼玩老赖。
孟聿峥好脾性,生等着那群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牵过她:“六瓶,我可记住了。”
归要瞧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懵懵的了:“什么?”
他指腹微微拂过她的脸,叮嘱她时有一丝淡淡的温存:“以后没我在,不许与别人喝酒。”
归要盯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说好。
孟聿峥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乖得要命,不像平时那副清清冷冷沉稳冷静的样。于是他又试探着道:“就算是喝,也不能超过六瓶,要保护好自己。”
这是正事。
归要这时候还算有点理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好!
孟聿峥彻底笑起来。
这姑娘喝醉了,竟然连性情都大变了。
“孟聿峥。”
她倏地主动向他靠过来,脑袋是浆糊,也管不了别人看不看了,软趴趴地搂着他的腰:“我困。”
迷迷糊糊的声音听着像跟他弄娇。
这感觉前所未有,姑娘罕见的娇滴滴脆生生,孟聿峥可受不了这,稳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也稳住自己的心智,暗哑道:“那我们回家?”
她乖乖地点头,还是说好。
孟聿峥握住她的手,扶起她。
她倒是主动起来,缠住他的腰身,贴在他胸膛里赖着他。
这是两人私底下最常的动作,别看归要这姑娘利落,实际上可懒,懒得动的时候就这么环抱着他,要他拖着她才肯走。
孟聿峥只觉寻常,可这时却有人眼尖,看见了依偎着的这俩,这一下可了不得,全体哎哟声顿时连成一片。
妈的。
都这时候了谁还没看出点儿猫腻啊,动作轻浮就算了,孟聿峥瞧着人姑娘那眼神都能溺死人了。
归要迟钝没反应,倒是孟聿峥笑啐了他们一句:“滚蛋,别瞎传去。”
正宫的身份还没被人家认可呢。
他这姑娘,没良心。
这群人才不管,泛滥了一片八卦叫声,说完蛋了,咱们峥哥要嫁了,看他那一脸人夫相,没出息的!
孟聿峥扬唇,任他胡闹,只扶着她出了酒馆。
酒馆外有花草清香,四月天,正是最暖和畅意的时候。
她裙子短,孟聿峥给她系了件衣服遮住,归要没走几步,软了下去,倒在孟聿峥臂弯里,被他紧紧拥着才没倒地。
她委委屈屈地说自己好累,站不稳。
这是在求他抱抱。
孟聿峥欣赏她面上那娇憨的神情,笑得纵容,最后只能蹲下身:“上来吧。”
男生的背很宽厚,归要越看越喜欢,喜滋滋地扑上去。
醉酒的人力气没个轻重,孟聿峥被她扑得一个趔趄,双手撑地,暗叫了一声我的姑奶奶。
归要在他背上却轻轻柔柔地问他,孟聿峥,我重不重?
他摇头。
姑娘太瘦,轻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收紧了胳膊,将他抱得很紧,脑袋搭在他的肩窝,呼吸热气拂过他的脖颈。
幸得有一阵清风能吹散开他蓄积起来的那些失控,不然她连自己是怎么遭的罪都不知道。
归要只觉那风吹得人舒服,绕着脖子一圈,仿佛柔软的丝巾抚摸过肌肤。
酒催人心。
她伏在他的背上,用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想起,这一幕曾是她根本不敢去想的事情。
孟聿峥。孟聿峥。
这个名字曾经在她心里被暗暗写过无数次,被她拿出来披荆斩棘,也被深埋在心里镌骨铭心。
而现在。
他是她的。
“孟聿峥。”她轻轻唤他。
他应了一声。
她说:“我也是一中的。”
她在他耳边强调道:“望、城、一、中。”
说完后她很久没等来反馈,片刻后,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今年在望城怎么不告诉我?”
她不吱声了。
伏在他肩头,轻轻哼唧一两声,就是不回他。
这都喝醉了,嘴还挺严实。
孟聿峥背着她继续走,不再管她,只兀自笑了一下,缓缓道:“那我们有缘。”
从望城一路到京城,从盛雪一路蔓延到万物生长。
要要,那是我同你有缘。
第29章
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那天孟聿峥背着她走了很久。
不同于小巷荒凉,远处城市霓虹渲染了京城上方的天,红绿镭射交汇,她的视线在那片繁华里却渐渐变得错乱,酒劲儿闹了上来,意识也浮浮沉沉。
怕颠着她,他走得很慢,幸而背上的人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闹,顺了毛似的趴在他肩上。
就是手不肯松,环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放。
孟聿峥被勒着,挺起脖子仰着下颚,忍俊不禁道:“归要——”
她浑然不觉自己在作孽,探起头,积极地嗯了一声。
那呆萌可欺的样子是真他妈招人喜欢。
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了法,喉间溢出一丝沉笑,道:“领导,给个机会,放我脖子一马?”
她大脑少了一脉反应神经,听完这句话后脑袋一垂,磕在他太阳穴附近的位置,又抓紧了他,说不要,我好不容易抓着的。
尽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她这个时候正粘人,孟聿峥哪里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忍着算了,谁让自己犯贱就喜欢她这样?
于是二人闹着聊着,又走了好些距离。
归要有些困乏起来,贴着他的肩窝,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耳畔传来她轻弱的呼吸,无人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快走近停车场的时候,她忽的动了一下,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念有词。
刚开始孟聿峥没听清楚,后来在那片呓语中偶有一声哼唧得大了些,他才听清那是一个人名。
顾晓敏。
孟聿峥听着,没回应。肩上的人却抬起头,冷不丁就贴上了他的脸。
温热交织,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后、颊边,细腻肤感一刹那犹如一把火焰,蹭地一下,灼尽他今夜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蓦然停住。
“顾晓敏……”归要又往里蹭了蹭,迷糊地轻唤,“顾晓敏我好想你啊……顾晓敏……”
像只猫猫撒娇蹭毛,他被蹭得身子有些朝外偏。
前面不远处就是停车场,他的车就停在最靠外边的位置,过去几步路,两分钟不到。
憋了一晚上,被她这么一撩拨,他现在烦躁得只想把她扔进车里欺负个够,抓着她放肆亲咬,吻得她窒息,听她难耐地喘气。
孟聿峥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也向来觉得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就算是放荡一点也无妨,可当他放下归要,一转头后,却看见这姑娘眼睛湿红,略有委顿地望着他,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特惹人心疼。
他手一顿,忽然就被降服了。
完蛋。
孟聿峥想。
他对她,好像比喜欢的程度更深一点。
“哭了?”他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仰头去看她,笑里有淡淡的疼爱,“哭什么?”
她仍然不说话。
意志力强悍得可怕,一点儿也不像张铭阳,喝醉了酒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你讲,套话也一套一个准。
这副模样问是问不出了。
他叹息,不说就不说吧。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让她在这儿乖乖等着,他去开车。
可归要这一次却没点头。
她涣散的眼眸直盯着某个方向,似在努力看清却又看不清,晃了晃头,视线再次朝那边戳过去。
“冉冉?”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马路边,不确定道。
冉冉喝得有点多,一个人蹲在路边,看着难受得紧,可她还是坚持支着脑袋,看着马路方向,许久没动,目色沉进前方路段的幽深黑暗。
冉冉在等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混沌的意识里,她直观觉得自己没见过这样的冉冉,步子下意识滞在那里。
是等了两分钟后,才看见有一辆黑色的车从冉冉痴望的方向驶来,缓缓停在冉冉面前。
很快,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峻挺的男人,薄薄针织衫,金丝边框眼镜,斯斯文文,带着点儿儒雅闲致的禁/欲。
不同往日的通勤精英样,是私下家居的寻常打扮。
可这人分明……
这下连在旁一脸置身事外的孟聿峥也猛地怔住。
归要也看得愣,疑惑地、缓缓地冒出那个男人的身份:“周老师?”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边的周誉走近冉冉,站在冉冉面前,居高临下地同她说话。
周誉背对着归要,归要没看清他什么情绪,可她能看清冉冉,抬头之间,悄无声息地落了滴泪,她看着周誉,泪一直在流,宛如破碎的、遭人抛弃的洋娃娃。
没多久,冉冉起身,结结实实地撞进周誉怀里,不管不顾地抱着周誉,失声哭了出来。
冉冉崩溃着说:“周誉,你说谎!”
憋闷到了极点,哪儿还顾得上有没有旁人观看?
从没见冉冉对谁哭这么伤心过,她恍惚记起冉冉上次喝醉,说过……什么话来着?
那个人,是周誉?
归要静静看了半晌,智商早掉了线,这时往后踉跄了一下,蹙眉嘀咕:“他们俩干嘛呢?”
说着抬步就要往那边走。
他这姑娘喝醉了可真虎啊。
孟聿峥吓得,把人逮回来后就将她死死锁在了怀里。
她被禁锢得不舒服,扭了一下,不满地含混嘟哝着:“你干嘛呀……”
“要要……要要乖,”孟聿峥极力安抚着怀中不断乱动的姑娘,吻了吻她鬓边,“咱不过去,好不好?”
没想到这姑娘喝醉了逻辑还挺清晰,歪着头,直接给他顶了回来:“为什么?他们俩这样会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