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没有上心,挪开眼,很快离开了那里。
Mark很有分寸,不是胡搅蛮缠的男生。经过那天确切的拒绝后,便再没打扰过她的生活。
Mark人缘好,受人欢迎,身边围着的美女一抓一把,归要会听说他的消息,只是不在意。
倒是某天下课后无意瞧见Mark正搂着一名火辣身材的美女在教学楼附近亲热,那模样,仿佛并未受到她的影响。
两人不小心对视上,Mark竟也能大大方方地露出笑容,同她打了个招呼。
意思很明显,做不成恋人,朋友也成。
其实这样相处反而更加坦然。
少了Mark的追求,她的日子归于平静。
她每天下课后不会参加太多的联谊,宁可回公寓对着电脑忙项目,也不愿多做无用的社交。
比起她的清静,方玲媛社交活动倒是十分频繁。
三天两头的party,各段时间便带回风格不同的男朋友,有几次,甚至邀请她一起加入他们的“活动”。
归要是个本分保守的女孩子,严肃地拒绝过几次后,方玲媛也尊重她,消停了想拉入她一起的想法。
所以有时候,方玲媛在房间忙碌,她就会走到外面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抱着电脑继续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
但有时候不会。
那次她一进门便看见沙发上激情交缠的两人,吓得一哆嗦,心惊肉跳地关上了门。
没能将电脑提出来。
她一个人游荡在楼道里,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于是站在那一排信箱面前寻找自己的信。
本就是无聊之举,却没想到真的有收获。
那堆杂物里面大部分都是方玲媛追求者的来信,她一一略过,最后在这其中竟意外地看见了一封属于自己的来信。
她自从搬来这里,没告诉过任何人地址,更何况,在如今这样的时代,大家更偏向以邮件的方式联络。
又会是谁?
她好奇拆开来,发现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是一句引用的诗——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落笔:孟聿峥。
她僵住。
时隔两年,这个名字突然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仿佛本身便预示着某种不再纯粹的,不算太好的感觉。
意识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她愣愣地看着那段话,字里行间全透着她读不明白的意义。
在两人分手后的第二年寄来这样一段话。
明明知道她的地址,却再不像往年那样果断地找上门来。
这,是什么意思?
归要呆在原地,一个心惊的念头刹那间钻了出来。
他是……要准备放下了么?
曾经毫无保留地爱过她,而如今,他要放弃她了。
他不要她了。
大脑轰地一声巨响,空白了一片,四肢迅速蔓延起彻骨的寒意。
信封倏然落地。
轻飘飘地扬在半空,最后坠地。
那天她不知在那处昏暗的楼道站了多久。
那一夜太黑了,就像是始终未明的心境,在那一刻堕入得更加彻底。
她不信。
他明明说过,他只爱她的。
她红着眼睛,将那封信狠狠地用力地塞回去,好像这样就无法证明它被发现过的事实,她还能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只是再如何自欺欺人,终究也会走向最终的真正的结局。
她记得就是那天之后没多久,她照旧下课回到公寓,还没进门,却在某一刻忽然想到,孟聿峥不爱发社交动态,可他身边有个张铭阳,是个特别爱记录生活的。
说干就干,她站在门外掏出手机,顺着冉冉的微博摸了过去,张铭阳话多,什么事儿都爱念叨一嘴巴,想确定他的微博特别容易。
他估计这几年过得不错,微博里大大小小的繁杂事,没多少负能量的,花花绿绿的小少爷生活,一堆人点赞评论。
归要指尖慢慢往下滑,妄图从每一条信息里找到关于他的踪迹。
终于,她的手指悬在一张图片上方。
应该是他们某次聚会,时间显示就在前两天。
照片里面的主角是冉冉,冉冉笑得没心没肺,大概是两人正在互怼。而这张照片的背景里,却有一道她异常熟悉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张图背景昏暗,他坐在角落只留一张侧脸,她隐约看见他身旁有人,却又迟迟不敢确定。
她手指开始发冷,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点开放大了那张照片。
看清楚后,心跳陡然凝滞,连带着呼吸也停止。
他身侧,真的坐了个女生。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体态语言。
所以在她确定那个女生已亲昵地贴住他手的第一时间,她彻底崩溃。
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心慌又意乱,甚至隐约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可笑得宛如一个小丑。
她无措地看着那张照片,撑着理智寻了一处安静角落,一双手抖得没办法拿住手机,却还是强忍着,给冉冉拨了一个国际长途。
她来了这里后省吃俭用,国际长途这样铺张浪费的事,那天是她头一次做。
国内外有时差,那边的冉冉刚起床,神清气爽,惊喜交加,说要要宝贝儿,你怎么给我打电话啦?!
她始终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咬着牙,拭去面颊上不知何时布满的泪水,没了心思迂回,而是直接问道:“冉冉,孟聿峥有对象了吗?”
冉冉怔了怔,有点懵,但能听出她声音开始不对劲了。
她怕冉冉不懂,又如实解释:“我看见张铭阳的微博,然后……你们那天玩的时候,他身边有个女生……”
“你别急你别急,我想想……”冉冉努力回忆着,说,“没有吧?不过……我那天喝大了没注意,应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接着,冉冉的每一句话都精准踩踏在她脆弱而悬空不稳的心脏之上。
“哦我想起来了!是说那天他身边怎么跟了个姑娘,张铭阳后来跟我说的,好像是他家里人给他介绍的,门当户对,说要是没问题,就打算订婚了来着……”
她怔在那里,一滴泪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世界从此安寂了。
原本还在叫嚣的大脑也突然静下来,只余下心脏的绞痛,疼得无法呼吸,难过得仿佛快要死掉。
她坐在黑暗的楼道,眼前是墨尔本的彩色夕霞,却颜色尽失,再难看出一丝斑斓色彩。
是了,你早该明白的。
他原本身边就是不缺女孩子。
总不能以为他与你在一起时千依百顺,将那些情缘置之不理,便当真以为他是个没人爱的人了。
这么久了,她骗过了自己,却还是在这一刻猛然惊醒,原来自己,心里还始终抱着一丝期待。
期待他来找她,期待他可以回头,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就跟他走。
原来当初离开京城她没那么难过,是因为她知道他还在爱她。
持爱者无畏,却偏偏惧怕时间的蹉跎。
这一天再残忍到不敢面对,它也终究还是到来了。
冉冉见她迟迟不说话,在那边担心地询问,她低头,两滴泪水沁没在裤子上,视线定定地盯着某个方向,最后心如死灰地轻声回了句:“我知道了。”
从今以后,再无期待可言了。
两年的沉默,他们终于在此刻迎来彼此真正的分离。
说完后,她挂断电话。
走进公寓,里面是方玲媛正嗨翻全场的派对,见到她进来,大家热情地邀请起她。
归要扯起一抹笑,说有点累,想一个人睡会儿。
只是还没往前走几步,最里面那一波人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忽然再次叫住她:“Rachel!”
她顿住,回头。
“在你们国家,24、25这个年纪也是适婚年纪对吗?”
她说对。
那人又说:“所以这个阶段的男人,都会开始寻找未婚妻,准备结婚了是吗?”
她眼眶红了又红,干涩了音,说是。
说完那边像是得知了什么好消息,骤然欢呼起来。
她却仿佛被触到了心里最痛的那处疤痕,失魂落魄地抬步,上阶梯时,忽然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咚一声巨响,胳膊肘顿时火辣辣的疼,同学们惊了一跳,都围上来扶她,她却忽然捂住脸失声痛哭。
痛到极致,绝望到尽头,连哭泣都有了短暂的失声。
孟聿峥。
孟聿峥。
这个她放在心底里默念过千万次的名字,如今真的可以划上句号,从此于生命之中抹去痕迹。
他说他不要她了。
竟然是真的。
好像就是从那一夜开始,她不再对他存有任何妄念。
她强逼着自己断绝所有的社交软件,也不允许自己再去关注他的任何消息。
一个始终朝前看的姑娘,一场后劲儿极大的戒断反应,那之后便疯了似的一心扑在学业上。
她心底里始终明白,痛哭过后是依然进行的生活,她允许自己偶尔的堕落,因为伤心在所难免,可她不允许自己迟迟陷在沼泽无法脱身。
那样实在太没骨气。
只是有时,她会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捅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流过血后结了痂,振作精神让自己继续往前走。
她总会在最脆弱松懈的时候告诉自己,归要,频频回头看的人会被束缚在过去前进不了。
归要,不要再回头了。
他已经放弃。
也许这种暗示当真有那么一点儿效果。
后来的她也真的渐渐慢慢,不再常常想起孟聿峥。
她毕业前申请了硕博连读,教授愿意带她,于是她有了更多的事情做。
忙碌之余,也会陆续听见国内传来的消息,琐碎的、不完整的。
与孟聿峥全然无关的。
而其中最大的一条消息,就是冉冉与张铭阳交往了。
那两人纠缠了大学四年,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归要在视频电话表示祝贺,张铭阳那天却有些欲言又止,归要注意到,没心思多猜,组员会议即将开始,在他问出口之前,她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再后来,她学会了享受沐浴阳光,不会游泳的姑娘也在教练的指导下学会了冲浪。有时候状态好点,还会约上方玲媛一起攀登,看着自己被晒黑的皮肤第二天又神奇地恢复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沾染上蓬勃的生命力,妄图以这样的方式摆脱那样沉迷堕落的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她也在努力地将自己从漩涡中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不知不觉,她已在澳洲度过七载春秋。
七年时光不足以让她在这里扎根,却可以让她熟门熟路地在墨尔本这座城市穿梭与生活。
后进来的同门的师弟师妹都听说过她,知道她就是那个受教授器重的中国人,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学位,还没走出校园,便已收到无数大院的offer,前途无量。
归要没急着抉择工作方向,只因为正式完成学业,告别校园的那一晚,她忽然收到了一封远在国内的邮件。
【归要,好久不见。自学时一别数年,不知你近况如何?说来惭愧,我如今已退寂学界,却依然残留一片无用丹心,渴望国内学术能深入国际蓬勃发展。前日,我与京医大学术前辈原思成教授交流,感慨如今国内心理学方兴未艾前路漫漫,后席间无意讨论起你,又顿觉柳暗花明,所以特意来询问,是否愿意归国任教?若是愿意,定当厚重待之酬之。
原教授求贤若渴,我亦一片诚挚心意。
望尔切切,盼早日回信。】
发件人:周誉。
周誉为了唤回她,甚至特意附上了几张京城入秋的照片,以及几张祖国大好山河的明信片。
归要一张一张地划过,目光潋滟。
原是坚定了不再回去的。
兴许来劝说的人是周誉,那天合上电脑后,她才发现自己神思恍惚。
她始终没有归属感。
像个流浪在异国他乡的学子。
她是真的,想家了。
第57章
落地京城时,刚好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场雪。
寒风刮来,她钻进围巾里,随手拦了一辆的士。
京城入冬的季节一如既往地冷,归要透过车窗,看见寡淡的马路两侧,不知何时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魁伟地屹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