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他都会小心翼翼地顾忌沈知念的心情。
他斟酌着用词,半响,终于组织好了措辞,“我知道我应该跟你分手,但我又不甘心。我不甘心,好不容易等到你的。你知道我自私又自大。事到如今,我想的依旧不是什么为了你好跟你分手。”
他顿了一下,话音更加郑重,“我想的是,我想请你等我两年。”
沈知念瞳孔放大,怔住。贺风驰这话她显然没想到。
贺风驰目光如金子般坚毅,“我想用我下半生所有的权势、钱财、独一份的爱意和豁出性命的庇护,换你等我两年。”
他坚韧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重申道:“我愿意押上我的所有,请你等我两年。”
沈知念眸光震荡,震惊于他竟然这么说。
她哭得鼻尖通红,泪水浸湿整张脸,她张口想答应却因为刚刚哭惨了抽噎止不住,心里恐慌的情绪却渐渐消散。
她的停顿弄得贺风驰很紧张。
贺风驰索性将他的想法好好跟她说清楚,“我既然敢去我也有把握可以收拾掉他们。我既然敢说两年,我也觉得两年内我可以搞定。或许我盲目自大。我也知道刚跟你在一起,就让你没名没分等我两年,很厚颜无耻。更何况我还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我能回来。”
沈知念终于缓过神来,被针扎着的手抬起,攀住他的脊背。
贺风驰看见她被针扎得淤青的手背,心里抽痛不已。
沈知念紧紧抱住他的脊背,呜咽着说:“这绝对算不上自私与自大。”
她想说她愿意等他一辈子,但又怕永远等不来他,说:“两年,我等你。”
贺风驰回抱住她,臂膀甚至有些颤,高兴她答应得这么轻易,又惧怕她答应得太轻易,最终后悔。
他声音苦涩地提醒她:“这两年时间里,我可能不能回来见你,我也可能不会接你的电话,回你的微信。我要你等我,又不想你有危险。”
沈知念还是重复那几个字:“两年。我等你。”
贺风驰唇角挂起苦笑,之前总希望她多爱他一些,这会儿,却很复杂,又希望她爱他好好等着他,又希望她没那么爱,等待也不必像他当年那么痛苦。
他的良心还是让他补了一句:“如果,过了这两年,我还没有回来,无耻如我,也没脸浪费你的青春要你继续等下去。”
沈知念不喜欢这句话,“不管怎么样,两年到了,你来见我一次,可以吗?”
贺风驰点点头,开始跟她说他们分开后的规划。
“最近会有警方保护你,我也先给你派几个靠谱的保镖,等过了警方保护期,我会增加几个保镖保护你。上班也跟着。就算对外宣布单身了,也不能大意。我从大学时代就喜欢你,求而不得好多人知道。”
“你那个小家不安全,别住了。住去我按照你的想法装修的新房子。房子的公证书我上次给过你了,你拿去过户。还有你银行卡里应该收到了我转给你的五亿转账,转账备注写的......”
他顿了一下,说:“分手费。”
沈知念的手指下意识地拽紧了他的衣袖,“我哪需要这么多钱?”
贺风驰抓住她的手,避开针孔,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心脏不断抽痛,“房子的地下二层是金库也可以当避难所。金库里的金子有十吨。现金也有十亿,十亿信托,这些是早就为你准备好的......聘礼。本来想结婚的时候再转给你卡里转账几十亿凑足百亿......”
但五亿和别墅已经是史无前例的高昂分手费了,更多说不过去了。
“更多的还是等我回来转给你吧。”
沈知念眼眶微红,“我等着你回来转给我。”
贺风驰手指轻拂了她的脸,说:“好。如果我回不来,张英宏律师那儿的遗嘱你可以找他拿。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尽管找我小姨。找我小姨比较不惹人怀疑,你们本来就是同事。”
沈知念:“好。”
也是除了小姨别去找他的朋友的意思。
她懂了。
沈知念:“准备什么时候走?”
贺风驰说:“就这两天。”
贺风驰眼底露出抹晦涩,“今天说清楚了,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
沈知念下巴颤着,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好。”
她给他一个坚强的笑容,“没有分手。”
贺风驰低头吻了她的唇畔,“没有分手。”
贺风驰想起身,沈知念想拉住他的手,让他多待一会儿。
但还是克制住了,手指在即将拉住他的衣袖时,收回,轻轻落到床上。
贺风驰看见了,眼底猩红,情绪难以克制,猛地俯身,紧紧抱住她,“要注意身体,上班如果太累真的别强求,身体第一。也不要不开心,要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只是暂时分开,我心里只有你。看见国外的陌生电话接一下,或许是我忍不住想你了。”
沈知念被他一番话说得泪崩,坚强在瞬间破功,眼泪夺眶而出,咬住唇不说出那句让他难过的话:
可我想你的时候,都找不到你了——
第39章 大哭
沈知念在ICU继续住了几天后转普通病房。
期间, 白海上的大动荡没有被任何新闻报道。
她住进普通病房的时候,警方来医院找过她做笔录,她知道那天晚上贺风驰的十个保镖, 死了三个,其余七个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沈知念尽量不去想那天晚上牺牲的几个人的脸。
也尽量不去了解这些能被贺风驰选上当保镖的人有多优秀。
但巧的是, 被派来保护她的特种兵陈楠跟其中一个牺牲的名为“刘向志”的保镖是战友。他说刘向志是万里挑一的兵王, 很厉害,在M国,贺风驰遭到袭击的时候, 亲手击毙了好几个歹徒。但犯罪分子这么猖狂,竟敢在国内违法持枪,让他再厉害也无法施展,葬送了生命。
他说刘向志几年前生了对双胞胎, 阖家高兴极了,没想到,两个孩子在两岁时纷纷失明,被确诊为——RPE65双等位基因变异导致的遗传性视网膜营养不良症。
说是“营养不良”但沈知念知道那病跟营养不良没有半点关系。
遗传性的。
夫妻俩悲痛万分,妻子自责不已, 也生了病, 刘向志想尽一切办法想给两个孩子光明,拯救家庭。
偶然在网上看见境外有新的基因治疗方法, 一针几百万,但是能根治。
刘向志在朋友的引荐下找到了彼时在M国的贺风驰。
贺风驰也爽快,一千万直接打给了他。他出资让他两个孩子在国外接受治疗, 到如今, 他孩子已经回国,眼睛已经治愈了, 跟正常孩子没有区别,这辈子都拥有了光明。
刘向志从此就跟着贺风驰。
他说他们春节还聚了一下,他妻子心情好了,病也逐渐康复,一家人幸幸福福的。
本来他们一家能一直这样幸福的,可惜......
刘向志身前说作为父亲有办法帮孩子治病,怎么着都想试一试。
他说:愿意用他的生命,换孩子光明。
一个壮汉,说着不禁潸然。
沈知念阖上眼,想到这个平时她并不关注,沉默寡言,国字脸,五官平凡又刚毅的男人也泪流满面。
她知道贺风驰没跟她说这些是怕她想进去难过,但贺风驰本性善良,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又愤怒。
沈知念知道贺风驰给了刘向志及另外两个遇难者家属十分丰厚的抚恤金。多到这辈子足够过上优越的生活。
但这也不足以平息她的愧疚。
沈知念看了看身边守卫她的战士和保镖,一种浓烈的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让自己更有价值的欲望油然而生。
她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贺风驰转给她的五亿注册了一个医药公司。
取名:光明医药。
她利用自己在医学上的知识,精心挑选了几个因为资金紧缺而无法继续下去的研究项目,招来研究人员,继续研究。
医学都是两条腿走路,除了临床,科研也不能落下。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肆二贰而无酒一伺其她希望有朝一日,她们公司研究的成果能拯救更多人,她也算没人让白救。
这花了她相当一段时间,也让她将注意力从贺风驰的离开,转向医学进步上。
凛冬散尽,气温回暖。
天气依旧阴沉,乌压压的云层低低地压在人的头顶,春日的阴雨飘落在陵墓青石上,将青色的石碑淋得更加阴湿。
沈知念捧着花,撑着伞,来到陵园,立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脸平凡而伟大,年轻优秀得令人悲痛又惋惜。
沈知念从小就知道人生在世,过得顺不顺当,平不平安,不仅取决一个人有多好多善良多优秀多努力,也取决于,他这一生碰到多少坏人,碰到的坏人有多坏。
她鞠躬,献上了花束,洒了烈酒,沉默了很久。
她低声道:“很抱歉。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们的生命能换来更多光明。”
沈知念的神情哀默而痛苦,却柔韧有力。
边上的陈楠有些动容,说:“贺总经过家属的同意带走了他们的骨灰。”
沈知念微微一顿。
陈楠说:“贺总说,他要罪犯给阿志他们的骨灰下跪、磕头、以死谢罪。无论藏在多阴暗里的罪犯,他都会将他们逮出来审判。他要让他们亲眼看见罪犯伏法。”
沈知念身侧的臂膀微微颤抖,心底的情绪被激起。
她就知道,手下的人出事,贺风驰肯定也悲痛万分,咽不下这口气。
她抬起眼,透过伞下的雨帘,看阴暗的天。
要像个英雄一样,凯旋而归啊。
沈知念回到贺风驰给她准备的新房子。
装修得很梦幻,简直就是少女的梦。
但是,沈知念看着粉嫩嫩的装修忽然想到不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坐在这白白的,粉嫩嫩的沙发上是什么割裂感。
难怪他嫌弃得皱鼻。
可是白的粉的,就真的很梦幻很公主。他当初给她看的那些,她一眼就觉得这好看。
距离贺风驰出国已经一个月了,她依旧没去看他给她留在地下二层的“聘礼”。
但是,她或许也该去看一眼,毕竟五亿烧光没研究出什么,没融到资,贺风驰也还不能回来支援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加上地下室里的这些,应该就没问题了。
她起身,踱步走到地下室。
金子亮得晃眼,现金堆成恐怖的山。
保险柜里还有几分信托合同。
她翻开,发现信托合同居然是八年前就制定的。
是贺风驰的父母拟的信托。
信托触发条件是她跟贺风驰结婚,但是,写得很清楚,是赠予女方沈知念的。未来哪怕离婚也是给沈知念的。
按年份分五十年给。
这么安排大概是怕有什么意外,把黄金和现金花光了,未来没有保障。
沈知念如今想想,他们倒确实未雨绸缪,如今她确实会烧钱,没准她两年就把这些黄金和现金给烧光了。
五十年,这份信托直接管她到老了。
沈知念内心不禁泛起波澜。
他们俩人,分明都那么好,却被贺治英给害死了……
沈知念离开地下室,坐电梯上了楼,卧室很大,里面还没有贺风驰生活过的痕迹。
甚至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很爱热衷于拍照,黏在一起的时候,只顾着黏糊都没有留下几张照片。
要不是这房子这么大这么豪华不是她买得起的,她真的会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妄想症,妄想贺风驰再次来到她身边,包容她的一切,选择继续爱她。
可这大房子在这儿,怎么看都不是妄想。
沈知念的书房也很大,白天她在医院上班,晚上会在书房呆到很晚,她会把公司的研究进展过一遍,她会跟项目,她还在继续自己的睡眠障碍青年基金项目。
所以,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而繁忙。
但她还是会花很多时间来思念贺风驰,大致是放下手边的事的某个瞬间,忽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他来,酸楚又甜蜜。
思念不长,因为她很快会有别的事来干扰她,但,很频繁。
其实,她很适应这样的生活,这八年她都是慢慢这样过来的。
而且现在比那八年好。
那八年,她以为她是彻底失去了。
而这两年,她怀抱着希望。
当然也会在入睡的时候被噩梦惊醒,惊醒后特别无助。
梦见贺风驰死,醒来后,也没法找到他。
但是,她知道贺风驰要是死了,那一定会上新闻的。
新闻上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她悬着的心微微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