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过后，最引人注目的除了成绩和排名，往往就是家长会。而更令人窒息的莫过于前脚才出成绩，后脚刘老头就和他们说下周要开家长会。
这种事情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特别是横空冒出了一个冲上年级第三的蒋哲。
因为他的存在，一班大多数人的年级排名都退步了，哪怕只是一名，对于一班的人来说也足够令人窒息。班里瞬间就是一片怨声载道，隐约夹杂着几个说是羡慕乔可矜和徐知行的。
可两位当事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恐怕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懂得他们的心情，他们比任何人都讨厌家长来到学校。
如果可以的话，乔可矜都不想告诉陈梅要开家长会的事。
她握着一支笔在稿纸上画下一道道凌乱发泄的线条，后来没忍住，她还是扭头小声问了徐知行：“你到底为什么要故意写错题？”
徐知行没有说话，她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34章 数落
无论在家里如何, 在外的陈梅永远是温柔美丽的。
只要认真打扮一下，三十八岁的年纪看上去也才二十八九。如果要说夸张一点，乔可矜只要和她一起出门, 被人叫做是姐妹俩也是常有的事。
可乔可矜日常就被陈梅关在家里刷题，能一起出门的机会到底是少。
今天难得两个人一起出现了, 不管是谈成绩还是谈外貌，陈梅无疑都成了众家长谈论的焦点, 不是问她怎么教导孩子的, 就是问她是怎么保养的, 强烈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你和你妈妈真的长得好像啊, 不过你要是能胖一点点就好了。”
姜雪溜到后门又看了好几眼里面的家长, 回到走廊和乔可矜说：“你妈妈身材太好了，该瘦的地方瘦, 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你怎么就这么瘦啊？肯定还是因为你不好好吃饭, 我真的很担心你呀！”
乔可矜时常感觉姜雪比陈梅更像一位忧心的老母亲，时刻关注着她的营养健康问题，因此哭笑不得, “我有好好吃饭啊, 这几个月都胖了两斤了。”
姜雪认真看了看, “好像也是？脸上看起来是有一点肉了。”
“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勉勉强强吧。”
她撇了撇嘴, 又偏头透过窗户往教室里瞅了眼，“不过好奇怪，来给徐知行开家长会的不是他爸爸妈妈欸！那个阿姨看上去和他们家气质一点都不搭。”
这个阿姨进教室的时候，乔可矜也见到过。
看上去约莫四五十的年纪, 腰背微微佝偻, 脸上布着不浅的皱纹，眼袋有一点深。
刚开始看阿姨直奔徐知行的座位, 乔可矜还以为她是坐错了位置，可后来那阿姨还向她确认过是不是徐知行是不是坐在这里，打消了她的怀疑。
“不清楚，他爸爸妈妈应该很忙，阿姨可能是他家亲戚。”
“可就算是亲戚，阿姨看起来也不像啊，说她是徐知行家的保姆才比较有可信度吧？”
姜雪说得太快，说完了才意识到这话不好听，捂着嘴小声道歉：“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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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的时间正好卡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结束以后连着就要上晚自习。所以同学们现在都不能离开学校，要么在操场自由活动，要么就站走廊上偷听家长会。
乔可矜一直待在走廊上，但一直都没看到徐知行的身影。
后来她趴在走廊上往外看了好久，耳边是刘老头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一会儿是夸这次期中有进步的同学，一会儿是夸她和徐知行成绩稳定，再一会儿又提起那些成绩有起伏的同学，安慰家长这都是正常波动，不要因为一次考试成绩就开始着急上火。
说来说去，仍是些老生常谈。
乔可矜自然是听不进去，莫名有个执念就是想找到徐知行在哪，却怎么都没瞧见他的人影，就算是给他微信发了消息，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直到一个晃神，她看见他往操场边树下的小亭子里去了。
“姜雪我下去一趟。”
“啊？你干什么去啊？”
姜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只看见了乔可矜飞奔下楼的身影。
乔可矜直接跑去了小亭子，见徐知行倚靠在朱红的亭柱边，单手插在兜里，把玩着一个小方盒。那小方盒露出了一角，能看清是个烟盒。如果不幸是教导主任出现在这，徐知行明天早上就该被通告批评了。
不过幸好，发现的人是乔可矜，而在她印象里，已经很久没见过徐知行抽烟了。
“我还以为你戒烟了，怎么不抽了？”
“是戒了。”
只是今天心中烦闷，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在看到陈姨出现在学校里时，他还是会觉得愤怒。这些情绪不能向陈姨发泄，他又不想抽烟，就只能拿在手里把玩，借此缓和一下情绪了。
不过现在乔可矜来了，他缓缓松开了烟盒，佯装着正常的模样，问她：“不是和姜雪在走廊听家长会吗？怎么又下来了？”
“家长会没什么好听的。我是看到你在这，过来找你的。”
乔可矜实话实说，尽管徐知行装得还行，但她依然从微蹙的眉头中窥见了他压抑的情绪。
她在想，从来都是徐知行知道她的一切，而她很少会问徐知行什么。从前觉得他不愿提的事情她就没必要问，而今，至少在现在这一刻，她不想再假装无事发生。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来给你参加家长会的阿姨吗？”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垂在两侧的之间微微蜷缩了一下，才被戳穿了情绪，徐知行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不过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和她说了实话，“我爸爸妈妈没来，来的是我家保姆阿姨。”
是一个不太意外的答案，如果姜雪能听到，恐怕还会感叹她火眼金睛。
但乔可矜不会和任何人说，她认真看着徐知行的眼睛，看清了他强行压抑下去，却还是隐隐透露出来的愤怒的眼神，决定继续深究，“他们是因为忙，所以来不了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因为我又是年级第二，他们觉得丢脸。”
徐知行说出这话时，左手在很轻微地颤抖，藏在校服下的伤疤仿佛又在发热，发烫，甚至发痛。好像一下把他拉回到了两年前那个下午，又感受了一次严重失血的晕眩感。
直到乔可矜背对着操场，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算了，其实你不说也行。”
“可以说，我是故意考第二的，我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他就这样让乔可矜握着手腕，一直没有动，说：“虽然很早就知道他们不在意我，只在意我的成绩和他们的面子。但也许是因为血缘的羁绊，偶尔还是会想验证一下，如果我成绩不理想，也许他们会关心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结果和我想的一样，他们不要原因，只要结果，甚至都不愿意回南城。”
“这就是你故意写错题的原因？”乔可矜恍然大悟。
她试图求证，可徐知行偏了头，眼神似乎是躲闪了一下，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后看了眼电子表，“家长会差不多要结束了，回教室吧。不用管我，这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顿了顿，他还说：“这盒烟是很久以前放书包里的，我放学就扔。我不会再抽烟了。”
“其实你不用和我说这个，我不是一定要你戒烟。”
“但我想和你说，也是真的想戒烟。”
徐知行笑了声，看似心情已经好转了，领先乔可矜一步走回教学楼。凉爽的秋风吹拂起少年柔软的发丝，修长落拓的身形向前逐渐远去。
怕陈梅发现端倪，乔可矜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上楼。
这时候家长会才刚结束，还有很多家长围着刘老头问东问西的，陈梅和陈姨都没什么要问的，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乔可矜拐弯的时候正见徐知行低着头在和陈姨说着什么，不过也没看多久，就回到了陈梅的身边，“妈妈，现在回家吗？”
陈梅点了下头，走在她前面。
“我看了徐知行的成绩，只比你少了六分。你们的差距为什么还是这么小？你数学做错的那两题是怎么回事？以前最后一题你都能全写对，为什么这次错了？”
顾及着周围人不少，陈梅说话不像在家里那样扯开喉咙，乍一听就是在正常说话。
乔可矜落后她两个台阶，低着头慢吞吞说：“数学最后一题第三问难度很高。”
“难度高就说明你能力不足，别以为又是第一就可以沾沾自喜了，你现在是只和学校里的人比，拿到外面比天知道你得排到哪儿去。”
她一早就知道，即便她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一，陈梅也总能挑出她的错来。
“好的，我知道了。”
她还是疲于与陈梅争论，麻木地点头称是。
“还有两题呢？那两题又是怎么回事？”
“我算错了。”
“你——”
陈梅险些没控制住音量，缓了一会儿才冷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这粗心大意的臭毛病？整体不是算错这个，就是算错那个的。你这样学得再用功，刷再多的题能有什么用？”
她回了头，看了眼乔可矜低眉顺耳的模样，仍觉着一股气憋在心里，非得吐出来才行。
“你别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你成绩好对你自己的好处最大，你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说到底我不都是为了你好……
陈梅说着她的长篇大论渐行渐远，乔可矜就跟在她身边默默地听。
在家长会刚结束的傍晚，什么样的家长出现在这里都不足为奇，只有徐知行与陈姨走在她们身后，注意到了这位外表温柔美丽的女人，是如何数落她那拿了年级第一的女儿的。
陈姨看着前面一直说话的陈梅，不禁想起徐知行的父母，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等到了校门口，陈梅走了相反的方向，保姆阿姨才敢发出一声牢骚。
“孩子都这么优秀了还不满意，真搞不懂这些家长是怎么想的。”
“是啊，谁知道呢。”
脑海里浮现出乔可矜挨训的模样，徐知行垂眸嗤笑了下，随后又抬眸，“陈姨，我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就只能送您到车站了。”
“没事没事，当然是学习要紧。”
陈姨笑得乐呵呵的，倒比他亲生父母要真心多了。
目送着陈姨坐上公交车离开，徐知行摸出手机，视线扫过家长会时乔可矜给他发过的好几条问他在哪的微信，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而这条消息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才被乔可矜看到。
徐知行：【不要听你妈妈的话。相信自己，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乔可矜：【你听到她训我了？】
第35章 冷战
乔可矜记得陈梅和陈姨是一起出教室的, 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徐知行会听到陈梅训她。
纤细的腿蜷在椅子上，她仰着头捋了捋长发，随后又低下头来, 双手捧着手机敲下两句话，【我现在只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一个字都不会听。】
这时徐知行还没有睡，他仰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 把音响里的摇滚乐放到了最大声。他左臂搭在额上, 上衣微微卷起, 露出了一点薄薄的腹肌, 没有玩手机, 也没有半点困意。
房间里没有开灯，收到消息时屏幕亮起, 照出一片微弱的光。
他原本是不想看的, 可屏幕光熄灭没一会儿，他还是拿起了手机，在众多亮着红点的消息框中只点进了乔可矜的, 回复：【我是怕你会不开心。】
乔可矜：【我没有, 我知道我已经很厉害了。】
他不经意扬起了一丝笑意, 靠坐在床头上, 正要回话的时候看到乔可矜又发来了一句，【反而是你问题比较大，以后不要再故意写错题了。不管他们怎么样，都不能拿成绩开玩笑。】
这个他们, 指的自然是徐知行父母。
只要一想到他们, 方才扬起的嘴角缓缓敛起，大抵是愤怒的情绪压在心底并没有彻底消散, 而是在这样的深夜里突然爆发，指挥着他的手指输入了一大段他并不该说出来的话。
徐知行：【我没有拿成绩开玩笑，也可以不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
徐知行：【知识在我的大脑里不会丢掉，而这只是学校的考试，我拿什么样的成绩都不重要。】
徐知行：【但你需要第一名，不是吗？】
看到连续弹出的三条消息，乔可矜忽然想起傍晚在操场边的小亭子里，徐知行略微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他故意写错题的全部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