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矜便从书包里抽出了成绩单交到她手里,还没来得及回房间把书包放下来,就听到她冷漠的声音:“总分比徐知行差了四分,怎么回事?”
“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算错了。”
“你是第几次出这种低级错误了?单是我记得的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
陈梅终于舍得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冷眼:“从上学期就在和你说要加把劲,尽快把徐知行的分数拉开。这下倒好,你不仅没有把成绩拉开,还差了他四分,你到底是怎么学的?”
“我和他都有七百了,再往上就——”
“你还找借口?七百又怎么了?考七百一、七百二的人都有,你为什么不能向这些人看齐?要比就和比你优秀的人比较,往下比较能有什么用?就说女孩子不该学理了,你又死活不肯听,这下好了,算错一道题连年级第一都没了……”
陈梅说话就像是在念紧箍咒,乔可矜听得头疼欲裂。
偏偏她愣是听完了,迎来陈梅永远不变的结束语,“现在回房间去,新买的那本数学练习册往后写五十页,明天写不完就不用吃饭了。”
简直在说天方夜谭。
可乔可矜已经无力与她交锋,能躲回房间都该是一大幸事。
待客厅里安静了,确认陈梅是睡下了,乔可矜才得以喘息,捞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徐知行很早就给她发过一条消息,【你妈妈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乔可矜:【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我。】
乔可矜:【就是有点烦。】
第40章 过年
乔可矜在烦什么, 徐知行再清楚不过,却难以替她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顶多就是等一个陈梅不在家的机会,带着她出去发泄一番, 在压抑乏味的生活里找一点刺激。
而且他没对乔可矜说,随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其实他也很烦。
今年过年早,刚放寒假没几天就要准备过小年了。
饶是徐盛和苏盈月两人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四处奔波, 到了这时候, 也都订了回南城的机票。前后隔了不到两天, 两人就都回了云城上苑的别墅里。
这两人比起一对夫妻, 更像是一对完美的合作伙伴, 他们有着比一般的夫妻更为坚固的关系,还有令人惊叹的默契。
特别是在教育这方面, 他们的默契甚至有些让人一言难尽。近十个月没见, 他们见到徐知行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一个人生活过得怎么样,而是问他的期末成绩。
甚至他们都做惯了上位者, 看成绩单的动作神态都如同在看集团的各类报表。
苏盈月比徐盛要早一天回来, 早就看过成绩单, 此时扫了一眼便坐在一旁看财经杂志。而徐盛面色严肃, 中指轻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这学期几次大考小考的成绩排名上来回游移。
良久,他把几张薄薄的成绩单放到了桌上,慢悠悠开口:“这次发挥不错, 二中的重本率是南城第一, 这个成绩放在整个市里应该也是第一名。”
乍一听是表扬,可以徐知行的经验来看, 这是先扬后抑。
书房里没有给他坐的椅子,他面对着徐盛和苏盈月站着,喉头溢出一声“嗯”,还算是配合,接着就听到徐盛说:“但你期中,还有上学期期末为什么是第二?你应该知道,这不符合我和你妈妈对你的期待。”
语气称得上平和,但徐知行想到了陈梅对乔可矜提出的那些要求,发现他们虽然完全是不同的人,行事风格也完全不一样,但他们想要的结果竟然出奇的一致。
可他们在意的只有那一纸成绩,作为家长,他们始终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没什么原因,只是正常的成绩波动。”
徐知行说:“而且就算我拿了第一,你们应该也不会满足吧?”
窗外飘起了簌簌小雪,苏盈月的视线轻飘飘从杂志上挪开,好看的眉头微拧,“就算不满足又怎样?难道我们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这样说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对,你们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你们关心的也只有我的成绩,还有你们的面子。”
“徐知行,不要说气话。”
徐盛沉下了声,已然是要动怒的前兆了。
又或许是因为徐知行期中的成绩没能令他满意,这只是一场迟来两个月的训斥,又因为徐知行刚才的出言不逊,再次激起了他的怒气。
但徐知行无所谓,他看着在家里也依然西装革履的两人,为他积攒已久的愤怒寻了一个出口,“难道我说错了?如果不是嫌我考了第二,让你们没面子了,你们为什么不去参加家长会?”
苏盈月看他的眼神,仿佛看无理取闹的孩子,“当时就已经和你说过了,是因为我们工作忙。”
“你们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吧?如果你们是真的没时间,为什么考第一的时候你们就愿意出现,考第二的时候就从没见过你们?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徐知行双拳紧握,决定拒绝听从徐盛和苏盈月的说教。
而这在徐盛眼里,只是一个孩子青春期的叛逆,触怒到了作为一名父亲的威严。
他低声呵斥:“我再和你说一遍,不要说这些气话。难道当年的事情你还想再来一次?”
“我当然不想再来一次,我再也不可能因为你们去死了,你们不值得我这样做。”
手腕上的疤痕再度发烫,即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一旦提到那一天,徐知行还是很难控制住他的情绪,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而不是纯粹的叫嚣嘶吼。
可这份坚定不会让他们有半分感触。
苏盈月当场冷了脸,把杂志很重地拍在了桌上,“徐知行!已经两年了,你怎么还对这事念念不忘?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长大,学不会让我们省心呢?”
“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我躺在手术室里快要死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出现在我身边。等我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说我幼稚不懂事,给你们添了麻烦。”
“你们工作是忙,既然没时间,就彻底不要管我好了。”
徐知行不想再和他们废话,转身出了门。
书房陷入一片寂静,但刚才徐知行说过的话似乎仍在耳边回荡。徐盛和苏盈月到底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很快平复了震怒的情绪,互相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孩子真是越大越难管教了。”
“也怪我不该提起那件事,这下好了,该说的一句也没说上。”
苏盈月嗔怪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太不懂事了。集团千千万万的人都要我们管理,整天有那么多事要忙,哪有时间顾得上他?他自己内心脆弱爱多想,反倒怪起我们了。”
“说的也是。”徐盛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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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知行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住在云城上苑。
生活上有陈姨照看着,每隔一两个月才有可能见上徐盛和苏盈月一面。
他这样一个人住得太久了,小时候见他们回来了,会觉得格外欢喜。到了后来,只是觉得哪哪儿都不习惯,分外想念只有一个人的日子。
特别是这些天,他的自由也受到了限制。
才刚和他们吵过一次,徐知行懒得再与他们争执,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在家里安静待了好几天,才以去书店为由得到了一天的自由。
而实际上,他出了云城上苑就去了情缘网吧。
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徐知行,陆隽然了然,“这些天连人影都见不到,是叔叔阿姨回来了吧?”
徐知行心头燥得不行,窝在电脑椅上“啧”了声,“别提他们,烦。”
冲天的火气眼看着直上脑门了,陆隽然侧目瞟了眼,决定今天绝对不能惹他不快,顺道还想找个援兵过来分担火力,“反正也很久没见了,要不叫乔可矜过来一起玩?”
没成想又说错了话,徐知行斜睨他,“怎么?你想她?”
陆隽然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都是朋友嘛,一起玩一下呗。主要是看你这么些天没出门了,你应该也很久没见她了吧?见一面心情多少会好一点吧?”
“乔可矜这几天出不来。”
“啊?她怎么了?”
陆隽然对她的家事一无所知,徐知行也清楚不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只笼统地说了两句,“没怎么,和我差不多,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
“别问了,进队。”
他发出了组队邀请,左手边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躺着他半小时之前给乔可矜发的一条微信。
徐知行:【今天有机会出门吗?】
聊天界面始终没有新的消息弹出,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回答。
但如果可以的话,乔可矜更想亲自回复这条微信。手机就在她裤子口袋里,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只是因为陈梅在家,她实在没有拿出手机的勇气。
她人还拿着扫把忙活,心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去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状态,她干活仍旧很精细,连犄角旮旯都不会放过。于是陈梅又嫌她太慢了,在阳台上催了一遍又一遍,“乔可矜,地扫完了没?”
“都差不多了,只剩我房间里没有扫了。”
“先别扫了,先把吊灯和吊扇擦一下。
陈梅不想等她了,把工具梯从阳台搬进来,正架在吊灯下方,瞥见乔可矜出来了,就把抹布甩给了她,“上去把吊灯擦了,擦完了把客厅的地重新扫一遍。”
她说完就回了房间,倒也一点都不担心乔可矜一个人爬梯子会不安全。
不过乔可矜也不在乎,伸手握着梯子晃了晃,确定是稳当的就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感觉要比学校大扫除踩桌子方便多了。
上一次擦吊灯是去年除夕的前一天。
时隔一年,上面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去厕所清洗抹布的时候,路过陈梅房间,她罕见地听到了陈梅温柔小意的声音,便也不需要她多加思考,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乔建斌了。
这说好听点是过年问候一下,说不好听了,这就是破坏对方家庭。
可对于他们那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乔可矜感觉已经不能用寻常的伦理道德来评判了,只盼着等她羽翼丰满,有机会飞出牢笼的时候,就最好不要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了。
她默默地想,又把工具梯推到了吊扇下面。
吊扇比吊灯要难擦得多,转动扇叶的时候很容易打到头,可离得远了胳膊又酸得厉害,折腾得她出了一身汗,不由得就想到了徐知行。
刘老头总让他在大扫除的时候擦吊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真是造孽了,你要是个男孩多好,你要是个男孩子,这时候我们应该和你爸爸一起过年的。”
陈梅在房间里打了十来分钟的电话,一出来就念念有词的,“这辈子就是倒霉,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结果什么都没有了。连他们都觉得我没用,连个男人都拴不住,连他们都不要我了。”
擦吊扇的动作顿了下,乔可矜知道这个“他们”说的是谁。
其实她对陈梅的感情很复杂,她厌恶陈梅对她的掌控,也厌恶她说的哪些话。可有些时候,她有对陈梅存有一丝的怜悯,心想她也是一名受害者。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太狭隘了。”
她抓着扇叶,擦掉上面的灰尘。
她很少能和陈梅说两句真心话,话刚说出来就觉得后悔,抿了抿唇想屏蔽掉听觉,可她还是听到了陈梅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你还有脸说话?还不都是因为你。”
那一丝怜悯骤然散去。
纵然是受害者,可陈梅终究握住了刀柄,将刀刃刺向了新的人。
第41章 围巾
乔可矜:【今天家里大扫除, 刚忙完没多久。】
乔可矜:【你去哪儿玩了?】
兴许是今天太累了,陈梅十点半就睡下了。为了保险起见,乔可矜等了半个小时才摸出了手机, 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终于回了徐知行的微信。
耳机里充斥着炸裂的摇滚音乐,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徐知行悄然发泄那些压抑的情绪。
手机的震动声也险些被轰炸的重金属和鼓点掩埋, 不过他恰好看了眼, 看到了忽然亮起的屏幕, 消息提醒显示着乔可矜的头像, 是在她家阳台上拍下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