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禅院柊起身，抬腿踩在木质的廊道上，而后又恭敬的跪下。
之后玉香并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拿起一旁的咒文书，倚在凭几上阅读着。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放下书本，看向还端正跪在廊道上的禅院柊。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他手指间的血迹早已干涸，身上多出不少伤口。
“抬起头。”
本就受伤的身体，此时有些反应迟钝，禅院柊缓慢抬起头，垂着眼帘。
柔软的手掌抚上他脸颊上的淤青，像是安抚和怜悯。
啪——
可下一瞬，这温暖柔软的手掌狠狠打在他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禅院柊打得头一歪。
刚刚结痂的嘴角又流出鲜血，滴落在脚下的木质地板上。
玉香扯着他的头发，强迫禅院柊再次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深深隐藏着赌徒孤注一掷的疯癫和蓬勃的野心。
此时禅院柊也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禅院少主，早就看穿自己对她的算计、看穿自己的图谋。
她的声音温柔轻缓，“我不需要会回头咬我的狗，你明白吗？”
他失策了，这不是还在成长的猛兽，更不是会对弱者怜爱的小女孩，他骗过无数人的演技对她不起作用。
这个人，是早就铸造完成的悍爪凶骨。
一旦主动招惹到她，就不存在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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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梦想天10
松开禅院柊，玉香转身后，抬起手。
雪乃立刻上前，用柔软的绢布为玉香擦拭手心沾上的血迹。
禅院柊依旧单膝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双膝着地，伏跪在外间的廊道上，声音低沉：“谨记您的教诲，少主。”
此时玉香已经重新开始练字了，她双指握着毛笔，手腕灵活的转动。
“送你的见面礼。”
一边的雪乃双手将玉香之前写好的字，放到禅院柊面前，上面正是他的名字。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刚健柔美之下隐藏着滔天锐意。
分明是自己的名字，禅院柊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双手接过，向玉香道谢。
“如果你能在考核之前达到准一级，帮你推荐晋升一级咒术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玉香声音浅淡，抛出甜美的鱼饵。
“但在此之前，我不会表露出任何对你的支持，也不会给你帮助。”
“努力走到我面前吧。”
说完这些，玉香就继续练字了，再也没有将注意力分出一点。
雪乃端出常备的伤药和绷带，递给禅院柊，令其可以简单处理伤口。
禅院柊却拒绝了，他将玉香赠与的书法收进怀中后，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子离开了。
相较于最初的腼腆慌张，现在的雪乃，面对诅咒师的尸体，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唤人来收拾。
将没用上的伤药收回去，雪乃跪坐在廊道上，用抹布擦拭禅院柊嘴角伤口滴落下来的血迹。
今天的雪乃一直有些沉默。
“雪乃，是怎么看这个人的呢？”这时一旁的玉香突然出声。
被吓了一跳的雪乃，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玉香是在问刚刚离开的禅院柊。
她低头看着木质地板的纹路，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只是觉得，只要追寻着什么，生命就是有意义的。”
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雪乃还是这么回答了玉香。
不知是在说禅院柊，还是借着这个问题，说出了隐藏的心声。
玉香抬头看向雪乃似乎在走神的表情。
一声轻笑缓缓沉入院子里的水池中。
因着一月之后的炳部队考核，禅院家将需要马上处理的外出任务，都交给了其他已经在外执行任务的咒术师们。
本来玉香这一个月都会待在禅院家，出门也不会太远。
但是就在考核还剩半个月的时候，禅院甚尔的电话打来了。
之前拜托他调查的镜子碎片，有了新的消息。
禅院甚尔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一个诅咒师集团。
据说他们提前得到六眼和十影的消息后，将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咒具放置在大楼内。
希望能够一箭双雕，收获天价委托金的同时，还能打响自己的名号。
但是禅院甚尔追查过去的时候，这个诅咒师集团已经被全灭了。
线索就断在这里。
禅院甚尔将这个诅咒师集团接触过的组织和去过的地方都一一排查，最终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地方。
其中离玉香最近的就是京都郊外的一处废弃神社。
禅院甚尔已经前去调查另外几个地方，但是一个一个调查过去，所需要的时间也不短。
迟则生变，玉香决定借着完成任务，前去那里一探究竟。
如果只是平常的东西，她不会如此在意。
只因为那面镜子里，存储着玉香的咒力。
或者准确的说是，存储着千年前的银雪姬的咒力。
而玉香，绝对没有在什么咒具里，留下过这些。
在千年前的平安京，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过玉香的眼睛，取得自己的咒力制造这种咒具。
但这仅限于她还活着的时候。
玉香抬起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已经坐上前往京都郊外废弃神社的车子。
开车的司机依旧是禅院宽人。
但这次玉香身边的人却不是禅院直哉，而是一个形貌姣好的黑发少年。
正是半月没见的禅院柊。
能在人人打压的情况下，成为特二级咒术师，禅院柊的能力还是非常优越的。
之前一直没能晋升准一级，少不了有禅院家的一些人使绊子。
但得到玉香承诺的他，扔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顾忌，也算是拥有了底牌。
跟玉香一起执行完这个任务后，他就能顺利晋升准一级咒术师。
被禅院甚尔列为可疑地点的神社，就包含在这次任务的范围内。
正好可以借着探查咒灵的借口，掩盖真实目的。
很快到达任务地点，禅院柊快速下车，为玉香打开车门。
被抢了工作的禅院宽人站在一边，拿出自己公文包内的任务情报。
玉香下车后，首先入目的是一片层叠的森林和红色的鸟居。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丘，路边有着废旧的神龛。
禅院宽人上前，将手中的资料交给玉香后，口述一些基本的信息：“本次要祓除的，是这里产生的信仰产土神。”
“最近有很多上山祭拜的村民都失踪了，经过确认，这里产生的咒灵至少有一级，甚至是特级。”
言罢，禅院宽人将目光投向一边安静站立的黑发少年，接着说道：“主要完成者是禅院柊，少主您多是监察的职责。”
即便拥有杀死特级咒灵的能力，但玉香现在明面上还只是三级咒术师，在这种任务中只能说是监察的职责。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禅院宽人在山脚张开帐，漆黑的结界缓缓从天际降落。
而后玉香和禅院柊一同向山顶走去，玉香走在前面，禅院柊跟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
行走至半山腰，玉香停下脚步，她看向身后的禅院柊，说道：“柊君，接下来就由你去祓除咒灵吧。”
禅院柊眼神闪了闪，但对于玉香的决定他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弯腰向她行礼后，开口道：“是，少主。”
转身向疑似出现咒灵的地点走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繁茂的森林中。
见禅院柊走远，玉香抬起头，望向山丘的另一端山顶。
她目光专注，像是看到了什么后，继续向上走去。
大概二十多分钟，玉香行至山顶，一座废弃已久的神社坐落在这里。
看来山脚的村民大多都只祭拜山腰处的神社，很少有人会来到山顶上，这才导致这个神社如此破败。
玉香走上前进入其中，神社室内摆放着神龛。
中央的神龛上，蒙着一条轻纱，看起来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山间的清风吹来，穿过窗子。
柔顺的轻纱缓缓飘落，露出神龛中的神像。
玉香上前一步，看清它的面貌。
端坐在神龛中的神像，背生八臂，两只手在身前结出莲花状的手印，剩下的六条手臂，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件象征力量的器物。
神像的面容并不陌生，那柔和又殊丽的五官，正是玉香长大后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同源的力量，那石头造就的神像竟然缓缓睁开眼睛。
它并没有瞳孔，睁开的眼睛只有一片血红的眼白。
看来是神像中产生的咒灵。
在它睁开眼睛后，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化，看来这尊神像还具备展开领域的能力。
石雕的神像现在已经变得有两人高，玉香此时也完全看清了它手中拿着的器物。
其中一只手拿着的，正是一面镜面已经支离破碎的镜子。
即便死去，一个站在顶端的咒术师遗蜕，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特殊的术式甚至可以通过留在世上的遗体，伤害到咒术师未消散的灵魂。
这个制造神像的人，一定拥有自己一部分，甚至很大一部分遗体。
将自己的尸体，交给两面宿傩后，本以为他会马上吞噬，获取其中的力量后毁掉。
为了双重保险，玉香死前还在自己的身体中，种下会咒杀持有人的诅咒。
没想到还是遗留了下来。
收敛思绪。
手中结出手印，梦想天的心境，瞬间覆盖这片领域。
在玉香的咒力溢出后，对面的神像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见此玉香露出柔和的笑容，她的声音似水如歌：“真是个可怜虫，让我来结束你虚假的一生吧。”
像是听懂了玉香的话，神像周身的咒力开始疯狂运转，领域瞬间开始震动起来。
它挥舞手上象征着六种力量的器物，几种力量轮转着，向玉香袭来。
看着声势浩大，但却像是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玉香甚至都不用运转心景，就能用单纯的咒力破除对方的攻击。
这个刚生出智慧的神像咒灵，完全驾驭不了，这哪怕已经削弱到极致的术式。
它完全就是一副空壳。
像蒙昧的动物一般，下意识对能够让自己更强大的力量，表现出贪婪。
玉香伸出手，神像体内同源的咒力，像是感应到召唤，瞬间自它体内涌出。
蓬勃而古老的力量，被控制着向领域的顶端冲去。
在冲破领域后，消散在上空。
周围的景色轰然破碎，重新恢复成破败的神社室内。
那条落在地上的轻纱已经消失不见，一尊开裂的石雕神像静静躺在地上。
玉香弯腰，将其从布满青苔的地板上捡起来。
“逢魔天.土鲸。”
她拿着神像向外走去，地面上张开漆黑的口子。
将神像扔进土鲸张开的嘴里，玉香向神社外面走去。
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看着鸟居尽头的少年，他漆黑的双眼此时正注视着站在上方的玉香。
见她注意到自己，禅院柊单膝跪在青石板上，表现得格外恭顺。
“少主，咒灵已经祓除完毕。”
像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来到这里，玉香只是轻轻一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唉嘿。
第31章
梦想天11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上方传来女孩柔软清润的声音，她语气格外温和。
但禅院柊此时却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抬头。
因为一旦和她对视，那种被看穿的恐慌，会让他的内心在禅院玉香面前无所遁形。
他确实思考过到底要不要上来。
禅院玉香丝毫没有掩饰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执行任务。
禅院柊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仅仅因为之前的交谈，就对自己交付信任。
她只是在问：你想好要上我这条船了吗？
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因为他人知道自己的图谋而忌惮，这种天生强者的游刃有余。
她只知道，你主动探查，就是已经做好入局的准备。
而没有这种觉悟的人……
禅院柊垂下眼帘，心想：
如果此时表现出后悔，或者是回答的令禅院玉香不满意。
自己今天大概就会死在这里吧。
如果只是在山腰分别之处等待，还可以装作浑然未觉她的真实目的。
禅院玉香不是会食言的人，他完全可以先将唾手可得的利益抓住。
这个少主究竟怎样，哪怕是装聋作哑，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牵扯不深，之后还有机会脱身离开。
但是禅院柊问自己，真的甘心吗？
只得到这些就满足了吗。
只是这些，就能抚平充满怨憎的心了吗？
人的欲.望是无尽的地狱。
疯癫的赌徒，从来不会因为风险而弃牌。
他一无所有，如果禅院玉香能给他想要的，那么无论她是谁，禅院柊都会跟注。
不可自控的抬起头，看向上方站立的女孩。
对方笑容柔美慈和，与她年幼的外表有着巨大的割裂感。
让人下意识的想要探究，那层朦胧如纱的皮囊之下，端坐的是救苦难的神佛，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禅院柊再次低垂下头，语气平淡，心脏却仿佛被烈焰灼烧：“听从您的指引。”
缓缓走下台阶，玉香伸手扶了一把单膝跪地的黑发少年，“那就预祝柊君，晋升准一级。”
禅院柊顺着力道站起来，恭敬道谢后，跟上已经往山下走的玉香。
穿过不知第几个红色的陈旧鸟居，等在山下的禅院宽人，仍旧站在原地。
见玉香和禅院柊下山，他立刻上前，“少主。”
“任务完成了，之后通知人扫尾。”玉香吩咐过后，先行上车。
禅院宽人和禅院柊也回到车内，车门“嘭”一声关上。
回到禅院家后，禅院柊需要提交书面的任务报告，之后禅院就会通知到窗。
由他们来进行任务的后续扫尾工作，在此之前，这里都会处于封锁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