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年纪也不大……”毕方习惯吐槽,被争凛剐了一眼后适时刹住,“那狼一二三也不告诉?”
“是朗逸、朗明、朗参,神明已经赐予它们新名字了。”沐容纠正,“它们是纯土灵根,对于章莪山的依恋,是我们这些杂灵根和变异灵根无法想象的。告知实情只会让它们崩溃。”
话说到这,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章莪山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那就下山吧。”芙珥提议,“反正早晚要去长留山,不如先把这儿到长留山的路走走熟。”
第42章
《山海经》中,关于长留山的地理位置描述文本并不多,并且是以积石、章莪两座山为参照。
好在这个地点跟主线任务挂钩,等芙珥跟妖兽们确定完接下来的目标后,再打开地图时,图上已经标注了长留山的大致所在方向。
虽然这次出行只是为了提前探路,但到底是出远门,必要物资还得备齐,留下来守卫领地的仆兽们,也得提前分配好任务。
大半年相处下来,芙珥发现亲密度一直卡在3.5级和4级之间,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没有经历什么大事,也许是争凛自己还不清楚,或是没法定义这段关系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卡瓶颈”的亲密度并没有影响争凛的能力发展。
芙珥和他一起做日常,重复同一件事到达一定次数,就会解锁对应成就,和他一起巡山,采集到新物资,或者将章莪山地图开到一定程度,也会解锁新成就。
《山海镜》的许多成就,都会奖励少量的能力点数,以及特殊的绑定道具。
应争凛的强烈要求,芙珥将所有的能力点数全加在“医术”上,因此解锁了不少医药类典籍,全被她第一时间兑换给争凛了。
至于特殊道具,此时戴在争凛脖子上的一个翡翠小铃铛——以狰的脑袋轮廓为金色铃铛外壳、中间点缀一枚翡翠珠的装饰品,就是达成【领养崽崽三百天】成就给的初级储物铃铛,能够储存十种物品,每种物品储存上限为30。
争凛负责给仆兽们分配任务,收拾行李的事儿被芙珥揽走。
她在争凛身边时,自然能随时给他们分发各种物资,但她一下线,他们就得自己解决物资问题了。所以该准备的物资都得让争凛随身携带。
商城和仓库的物资,可以经她之手直接进入争凛的储物铃铛,效率远比争凛自己整理快多了。
芙珥只需要收集出门妖兽们的需求,再根据需求筛选日常必需品,把携带数量拉到储物铃铛的上限就好。
考虑到铃铛的储物量有限,争凛最终还是只选择了最熟悉的毕方和沐容作为随从。
领地则由墨欺和鳞狼三兄弟中的朗逸这两只大妖作为临时领主把守,争凛不在时,其余仆兽均可听它们调遣。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芙珥特意挑选了一个晴朗的早晨,早早地做完身体检查、用过餐,登入游戏跟三只组一起出发。
经过将近一年的训练,争凛已经能熟练掌握御空术了,他们便从最靠近长留山的山崖出发,迎着晨光和云雾间帝国城市的幻影,一齐向着远方飞去。
任务奖励的毛绒坐具是可升级法器,这一年来由于芙珥使用次数的增加,它也解锁了相应成就【老练的骑手】,并且随着成就升级,现在已经拥有了更能让玩家安心骑乘的安全带和缰绳。
“主人!早去早回啊!!”
听见仆兽青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芙珥下意识回过头。
送别他们的白兔妖还站在山崖上,但很快就远去,变为一个小白点,直到隐入未散的云雾,再也看不见。
“这孩子是真心舍不得您啊,主人。”飞在一旁的毕方说,“不愧是被您亲自叼回来的小妖!”
芙珥不禁想起争凛跟自己说过契约青荼的过程。
——“那天我和毕方猎杀一头黑熊,可能是动静太大,把它吓昏头了。它慌不择路想逃跑的时候,被一根石笋绊倒,当场摔晕了。”
——“我没打算吃它,把它叼回来是想等它醒了就放走。结果它苏醒之后死活不肯走,央求我留它在领地生活……”
——“它算是沐容之外,我第一只和平契约的仆兽,主动找上门求庇护的浮土是第二只。”
也许最初,青荼只是在“离开生死难料”和“留下好歹有住处”之间做了个选择,但经过长时间的生活,它真真切切喜欢上了这方领地,也心甘情愿为收留自己的主人效忠。
“但青荼太弱小了。”争凛淡淡接过毕方的话,“此去长留山,不知道途中会遇见什么,它还是再在领地修炼几年为好。”
青荼和浮土都不擅长战斗,争凛尚不知山外有什么强敌,凭己方之力能否应对,只有先确定去长留山的路很安全,才敢带它们同行。
根据记载,章莪山与长留山相隔二百八十里,路程并不算长,放在现实中,大约只需要六到八个小时的车程,鸟类飞行也只要花上几日。
然而争凛是靠御空术消耗灵力来飞行,灵力耗尽就得停下来补充,毕方和沐容也需要进食饮水,加上此次出行以调查环境为主要目的,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刚飞出章莪山的范围,争凛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四面八方似乎有某种力量,在不断挤压着他。
可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它们,哪怕匆匆张开屏障,这种怪异的感觉依然没能得到缓解。
直觉令他不安,本想询问毕方和沐容,奈何喉中泛起恶心感,张口说不定要吐出来,索性直接找了片开阔空地降落下去。
芙珥就坐在他背上,被他的反应吓得赶紧去看状态栏,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是‘醉氧反应’。”她抚着争凛的毛安慰,“章莪山位于高原,长留山所在位置海拔要低些,你飞着从低氧的高原迅速来到含氧量高的低海拔地区,就会出现这种症状。”
争凛默默记下新的知识。他目前阅读的医药典籍里,只有把进入高山产生不适称作“遇瘴”的案例。
毕方和沐容同为鸟类异兽,身体构造特殊,在这方面也比他稍微有点经验,便没有中招,见状忙跟着降低飞行高度。
“嗐,差点忘了这茬!”毕方边降落边说,“咱们还是用走的吧,慢慢适应。反正物资备足了,不怕在外面多待几日。”
落地之后,争凛勉强吃了两枚芙珥喂的灵果,趴在毛绒小窝里开始调息。
沐容张开水幕,稍微控制一下争凛周围的氧气含量,让他能舒服些,毕方则负责戒备。
考虑到如果这时候突然来了异兽,争凛恐怕没法正常战斗,芙珥又用金灵力凝出罩子,表面施加墨欺的障眼法术,让所有经过此地的生灵都误以为这里什么也没有。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让你们费心了……”争凛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惭愧道歉。
“你只是从没接触过外界,也没有类似的飞行经历,不必自责。”沐容摇头。
“就是!谁还没个第一次啊!”毕方附和,“以后就知道了!”
芙珥坐在争凛身边为他顺毛,听了这些话,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情况。
她对外界的一切了解,都源于他人的介绍、总结,和在虚拟世界的体验,自己却从未真正离开过无菌病房。
就像争凛离开了他从出生起就生活的章莪山,山外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未知数,这令他相当不安,警惕心也随之回到初遇她时的样子。
但争凛比她强多了,至少遇到危险,多年的战斗和躲藏经历,让他清楚该怎么保护自己,又该如何脱困和反杀。
可她呢?
离开无菌病房,离开消毒水和防护服,她很有可能因为不小心受凉和感染,就患上一场危及生命的重病。
正因为清楚,怎么做才能将自己保护得更好,不让他人费心,她自己选择被囚禁在无菌病房,一待就是十六年。
一想到这,芙珥便庆幸自己遇到了《山海镜》。
至少在这里,她能短暂地踏出牢笼,像正常人一样,了解、感知外界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隐约听见“滋滋”的电流声,相当轻微,伴随电流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女人渺远的呓语。
……不,比起呓语,那似乎更像一声叹息。
然而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这些杂音也只存在了不到三秒,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芙珥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臂,短短几秒的诡异感觉,竟令她不寒而栗。
一个猜测很快闪入她脑中,但理智让她立刻压下了全部的好奇心,只是朝着争凛张开胳膊,轻轻将他环住。
柔软而温暖的兽毛蹭在她脸上、胳膊上,熟悉的呼吸声贴着耳际响起,这才让她一点点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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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凛的身体素质并不差,要不了多久,他就调整好了状态。
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默默陪着神明,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了,才低声问:“可以上路吗?”
他不知道神明遭遇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察到她的情绪在一瞬间骤变,变得极其不安。
“嗯,该走了。”芙珥松开环住他的胳膊,起身收回小凳子。
为了节约灵力和体力,毕方和沐容干脆都变回幼鸟形态,一左一右飞在争凛身旁。
章莪山外围倒是不缺草木,但出了树林后,眼前又只剩下裸露岩石居多的山地。
并且,这里的地面除了野草覆盖的地方,都是土褐色,与碧石满地的章莪山环境相差甚远。
“路上也许会经过人族的聚集地,也就是村落。”沐容望着远方提醒,“如果您不希望太过惹人注意,可以提前伪装成普通的豹子,但不可以是幼豹,不然可能会被捉去驯化。”
“对,你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是异兽,不怀好意的猎人会盯上你。”芙珥也点头补充,“墨欺教的变化之法还记得吗?”
这种情况,他们倒是在下山前就考虑过,墨欺也是那时教了争凛应该如何完美隐藏自己的部分特征。
“接近人族村落前,我会变化好。”争凛答。
维持变化之术也需要灵力,在场的谁也不知他们究竟要在人族村落待多久,能不提前用,就不提前用。
他们又朝着长留山的方向赶了一小时的路,途中无鸟也无兽,荒凉空旷,有生机的部分几乎只剩下地上郁郁葱葱的野草,以及偶尔出现的蓝色湖泊。
芙珥从没见过这么蓝的自然湖,像极了一块无瑕的蓝宝石卧在沙土中,经过时,她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争凛也不知是跑累了,还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竟开始放慢速度,最终在湖边停下脚步。
“休息一下吧。”他吩咐。
趁着全队休整的机会,芙珥从争凛背上跃下,迫不及待地跑向蓝色湖泊。
不多时,岸边三只兽就看到湖泊上无端开始水花四溅。
“主人,您到底是怎么搞清楚神明究竟喜欢什么啊?”毕方困惑而好奇地问。
它早已知道,争凛其实只能听见神明的声音,凭着感觉去和神明接触,不借助特殊法器,便无法目睹神明真容,看不到神态和身体,也就意味着难以判断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到底带给对方怎样的感受。
“神明握紧了我的鬃毛。”争凛解释,“一般她只有在紧张、不安以及非常期待的时候,才会这么做。我记得神明喜欢这种又大又干净的湖泊,就想着在这儿稍作歇息,应该能让她心情好些。”
他顿了顿,“而且,如果是附近有敌人让她不安,她一定会催促我赶紧离开。”
争凛甚至敢说,在他生活的这个世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神明的喜好和小动作所表达的意思了。
他经常接触神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会去主动观察、分析和思考每一次牵动神明情绪的事。
“既然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还是唤她‘神明’和‘殿下’?”沐容却问。
“……习惯了。”争凛回答时,下意识转去看正在戏水的芙珥。
一年以来的相处,让他偶尔会感觉自己跟神明之间好像隔着什么,只要他或者神明主动去碰触,这道无形的屏障就会碎裂。
但神明并没有碰触的意思,他便也不打算碰触,每次与神明单独相处时,都会维持着先前的方式和距离。
“其实吧,我已经看出来了,可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晓得这是不是神明的忌讳。”毕方用独脚挠了挠沙地,“要不沐容你来?你应该见惯不怪了吧?”
“没意义。”沐容平静道,“主人维持着平衡,是因为他察觉到神明需要这样的平衡。”
“这倒也是。”毕方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那毕竟……是神明啊!哪怕是人神,也和我们离得很远呐……”
换作以前,争凛一定还会对它们这番谜语似的对话一头雾水,但他现在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意识,一听便明白过来。
“也许我能理解神明为什么这么想。”他故作冷静地接过话,“正因为理解,我想继续尊重她。”
他与神明之间的隔阂,不仅仅是沐容之前所说的“两个世界”。
神明在那个世界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恐怕不会有多么长远的未来。
他也记得墨欺讲过,当年它失去伴侣后,哪怕还有刚出世的孩子嗷嗷待哺,分走了它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它依然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望着巢穴中伴侣待过的地方发呆。
它甚至不敢碰伴侣生前喜欢的吃食,看着孩子们身上与伴侣相似的那些特征,亦会觉得心中空缺一块,痛楚蔓延至全身,像烈毒一样钻心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