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确定自己是真的。
花卷不能理解妈妈所说的“游戏”的具体概念,但她能想明白一件事——没有人规定了,游戏里的角色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她和朋友们在街道上嬉笑玩闹,勇闯无妄坡;后来,父母远游,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仙人,得以去华光林学习武艺;十三岁,她听闻须弥是大陆的学术中心,教令院有着最大的图书馆,于是她背起行囊,拿着推荐书,独自一人来到了陌生的国度,遇见了提纳里和赛诺;十六岁,对论文束手无策的她如父母一般踏上了旅途,经历了那场奇妙的冒险。
开心是真的,疼痛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些全都是真的。
与其自怨自艾,自我沉沦,倒不如继续走完这个故事,把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还给所有人。
花卷不认为自己是勇者,但她依然想要去挑战那张王座,无论会遇见什么。
因为这是她欠大家的。
“派蒙。”
花卷扭头看她,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眼神温柔。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遇见你。”
派蒙鼻子一酸,猛地飞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我、我也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呜呜呜呜……”
“你一定……你一定要成功啊花卷,我已经……我已经不想看着你……呜呜呜呜……”
剩下的话派蒙没有说出口。
她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眼眶里流出,打湿了花卷的衣裙。
派蒙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
她已经不想再次看她坠落了。
……
花卷找了处水源洗了把脸,让自己状态看起来好了一些,这才动身出发。
从她离开秘境之后算起,她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犹豫,可以做选择。
如果决定了进行那场试炼,也可以和重要的人告别,然后再踏上去往天空岛的路。
“要……要去告别吗?”
派蒙的声音了还带着哭腔,眼眶泛红。
“不用。”花卷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意外的平静。
有这么多伙伴,哪里来得及一一告别?
况且——
“我会回来的,派蒙。”
这一次,我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未来,包括这个世界。
派蒙没有在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花卷。
陪她一路向前,穿过了荒芜干燥的沙漠,穿越了粘稠湿润的玉林,穿过了怪石嶙峋的层岩巨渊,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到了璃月港。
这一天已经是花卷紧赶慢赶,用了最快的速度了。
花卷来到了万民堂。
今天是香菱当班,现在正在灶上做菜,锅巴在给她打下手。
看着香菱灿烂愉悦的笑容,花卷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
因为她的一次次失败,所有人都要跟她一样一遍遍重来那十九年。
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在她也不知道几次的循环中,永远没有十九岁以后的人生。
香菱本该在未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师,行秋应该实现了他想要成为一代文豪的梦想,胡桃也该继续她送行人的职责,重云也该成为了优秀的驱邪师。
这个世界上的千千万万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因为她没有完成试炼,没有走完既定的命运,永远停在了她失败的那一刻。
不该是这样的。
见花卷站在万民堂门前,香菱赶忙完成了这道菜,送出去给客人之后,随意找了个帕子擦手,拉着花卷就进了万民堂的厨房。
“怎么啦?怎么我们的旅行者好像不开心?”她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甜品,端到了花卷的面前晃了晃,“要吃甜品吗?”
香菱的语气一贯鲜活灵动,带着少女的明媚。
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花卷才感觉自己慢慢从那种割裂的状态中抽离。
甜品的香气钻进她的鼻息,花卷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不吃啦,我还有事。”
花卷将派蒙拉到身前,看着香菱道:“香菱,最近可以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派蒙吗?我有件必须要去完成的事,不能带着派蒙。”
“这家伙吃得多,我会留摩拉给你的,她要是把伙食吃完了,我又还没回来,你就让她去打工。”
派蒙:“……喂!”
明明她还在难过,这家伙居然……居然把她说得像猪一样……
花卷的语气很郑重,听她的意思是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香菱愣了一会,然后接过派蒙抱在怀里,认真地对花卷点了点头:“可以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
花卷拿出了一张北国银行发行的黑卡,额度是一千万摩拉。
这是八重神子给她的买书分成,她留了一些摩拉傍身,其他全存北国银行了。
“一千万,她要是吃完了就让她去打工,不肯打工的话……饿死她好了。”
派蒙:“……喂!!”
过分了!!
香菱没跟她客气,接过了那张黑卡。
花卷有些好奇地看着香菱:“你都不问我要去做什么吗?”
香菱眨眨眼:“我问了你会说吗?”
“……”花卷无言以对。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父母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世界是个游戏的事,更不知道该这么说循环的事。
“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香菱上前抱住花卷,脑袋靠着她的肩膀,轻声开口,“我们是朋友。”
“花卷,你要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如果遇到了危险,那就赶紧撤好了,天大地大,你的平安最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不管什么事总会完成的。”
花卷感觉眼眶又在发热了。
她抱着香菱,把脸埋在了她的肩上。
“我会努力的。”
声音哽咽。
我会努力的。
努力创造出未来。
把派蒙的事交代好了之后,花卷立刻离开了璃月港,马不停蹄地赶往蒙德。
在她踏出璃月港的那道朱红色的城门,一路走时,一个穿着棕色衣袍的身影缓缓转身,重新回到了城中。
花卷花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了蒙德城。
此时已是午后,在城门口站岗的两个骑士昏昏欲睡,城里的街道也少有人在,大多回去午休了。
花卷先去酒馆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
她又爬上了西风骑士团的楼顶,但也没有人。
她站在骑士团的楼顶朝着风神像广场看去,那里只有在巡逻的骑士,晒太阳的猫咪,神像下祈祷的修女。
风神像的掌心里没有人。
去了哪里呢?
花卷想了想,又离开了蒙德城,来到了风起地那棵大树下,依然没有人。
她又去了一趟摘星崖和风龙废墟,无一例外,都没找到那道青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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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就相当于双子未感受到召唤降临到提瓦特,游戏核心代码自动打补丁修整这个误差的世界。
花卷生长于提瓦特,按照提瓦特的科技水平,她无法理解电子游戏,但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的经历,她的情感这些是真的。
因为是游戏世界,所以会有任务,会有蓝色感叹号之类的东西,但恰恰因为花卷身处在游戏中,她不是本该出现的主角,也不是纯外来者,所以无法使用锚点,到哪都靠脚走。
她经历的一切本该是空/荧,也就是玩游戏的我们该经历的事情,但她不够强,登不了神,一次次失败,世界一次次循环开始。
第163章 黄昏
最终花卷还是回到了蒙德城,在广场的风神像上找到了温迪。
化作少年模样的风神坐在风神像的掌心上,拨动着手中的诗琴,曲声悠扬,宁静悠远。
花卷近两日来心情大起大落,在知道真相之后,脑子里更是有一根绷紧了的弦,死死地拉扯着她的思绪,让她整个人如同被吊在悬崖里,那根绑着她的绳子随时可能崩裂。
紧张与悲伤让她整个人都是疲惫的,而温迪的琴声温柔,暂时抚平了她皱成了一团的,混乱不堪的思绪。
花卷没有打扰他的演奏,直到他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节。
诗琴消散在他的手中,他两手交握,回头看她。
“你来啦,花卷。”
意外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花卷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两条腿悬在空中,轻轻晃荡,看着逐渐下沉的太阳,问道:“你怎么躲在这?还以为你会在酒馆里呢。”
“哎呀,我在花卷你心里就是个酒鬼形象吗?找我都是在酒馆里找。”
花卷:“也不知道是谁,演出报酬要的都是酒,还说自己不是酒鬼?”
“那是因为查尔斯总说酒精饮料不出售给未成年人啦!”
“所以你怎么躲在这里?”花卷转头看他,“我下午来时你可不在这。”
温迪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花卷的问话,而是指着空旷的天空说道:“夕阳和诗歌最相配了,不是吗?”
秋风送凉,橘色的太阳逐渐西沉,被群山遮住了半张面容。
天空被染成了泡泡桔的颜色,云朵被描上了金边,好似有人用金线勾勒了一遍。
一行飞鸟略过天际,风中是食物的香气,广场上只有寥寥几人还在闲逛,猫咪在凉亭下舔着爪子,穿着制服的骑士在巡逻。
教堂里传来了修女们排练的歌声,她们虔诚地向风神大人祈祷着。
——祈祷着风神庇佑,祈祷着蒙德平安。
孩童在街道上穿行笑闹,小狗跟在孩子们身后摇着尾巴,喷泉流水叮咚。
那个总是对着喷泉许愿的姑娘已经成为了一个冒险家,葛罗丽却还在等着她的爱人归来。
巨大的风车随着风吱呀吱呀转动着,慕风蘑菇舒展着身躯。
一切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我没记错的话,在尘歌壶里的时候,你说你更喜欢日出?”
“喜欢日出和我看夕阳又不冲突,你说对吧?“
温迪声音轻快,转过脸冲花卷眨了眨眼睛:“这么美的落日,若是少了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的演奏,那岂不是很可惜?”
花卷看了一眼温迪,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出来了之后,原本紧张的心情好像也松快了些,不再像之前一样把自己紧绷着。
悲伤仍在,只是平静了许多。
“你笑什么?”
温迪歪着头凑到了花卷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笑意不减,“该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温迪这家伙还是这么自恋,没见过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之类的。”
花卷抬手把温迪的脸拨到一边。
“才不是呢!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的专业性?况且,我是这种人吗?”
“哎呀——当然不是。”温迪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笑眼弯弯地看着花卷。
他眼里闪烁着纯粹的笑意,看着就叫人欣喜。
就连花卷那颗完全揪起的心也被抚平了些许褶皱。
“你今天下午躲哪里去了?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
从酒馆找到骑士团楼顶,又去了风起地、摘星崖和风龙废墟,结果连这家伙的影子都没看到。
温迪还是没有回答她。
他胳膊撑地,看着红得更加浓郁的天色,轻轻晃着双腿。
“我记得花卷你在《蒸汽鸟报》的采访里说,你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温迪道。
那是她一月份去枫丹时遇到夏洛蒂,顺便接受的采访,刊印发售已经是二月份的事情了。
因为她的广告,今年教令院入学的人多了不少,尤其是异国留学生。
花卷点点头,“是啊。”
愿望是世界和平——
人们生活安宁和乐,她能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普通的日常。
可是现在,世界的未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要为“世界和平”这个愿望,踏上一条不知结果的路。
试炼到底有多难呢?
花卷也不知道,可是偏偏她没有退路。
这关系着世界的所有人的命运,不像她的毕业论文那样,从前论文写不出适合的题目时,她想着“逃避可耻但有用”,她可以暂时放下,寻找出适合的论题再重新开始。但这一条放在这里不适用,她逃避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世界崩塌重启。
如果她努力,尚有一线生机。
花卷做不到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
她要用她手中的剑,去赢得那一线生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呢?”温迪又问。
花卷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不知道。”
声音很小,似叹息一般,微不可闻。
回答夏洛蒂的时候,花卷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愿望。
在那个瞬间自动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然后脱口而出。
“或许是因为旅途中见识过太多的悲伤了吧,灾难会让城市动荡,人类在浩劫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如果世界和平,没有灾难,或许人们的生活会幸福一些。”
在那段途径七国的旅途中,她看过了太多人恐慌害怕的模样,也见识过许多次无力挽回的悲伤,她总想着,人们能够生活得幸福一些。
那样,她光是看着,也会觉得幸福。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温迪仰起头,似叹息一般,幽幽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够……自私一些。”
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声音很轻,花卷没听清楚。
“什么?”
温迪摇头,“没什么。”
花卷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着太阳的形状,描绘着云朵的模样,又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线,模仿着流星坠落的弧度。
“温迪。”
她收回手,学着温迪的样子晃着腿,看着那如画卷一般绚烂的暮色,轻声道:“你可以再送我上一次天空岛吗?”
她曾登上过一次天空岛,那时候是为了向「天理」宣战,为了这片大陆的诸神与人民。
凡人之躯如何登上天空呢?
凡人之躯是登不上天空的,她不是飞鸟。
唯有风能将她送到高天之上,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以啊。”
温迪答应得很干脆。
他手撑着雕像的掌心,慢悠悠的晃荡着双腿,脸上是他一贯来的笑容——温柔,俏皮,带着一丝神秘以及少年气。那双眼眸依然澄澈,就如同没有云朵的天空一样,倒映出了远处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