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趴在她腿上,睁大眼睛往里看。
陶姜一样样拿出来那些食物,陶楼紧紧抓着她。
“楼哥儿饿了是不是?”
陶姜将他放凳子上,拿出一个肉包子一点点喂他吃。
小孩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陶姜:“姐姐,好香,包子。”
一连吃了四个包子,又喝了一碗水,小孩瘪瘪的肚子终于鼓起来了。
陶姜还要再给他,小孩忙捂住嘴巴:“楼哥儿,饱饱的,爹,娘,哥哥,姐姐留。”
“给他们留了,还多着呢,宝贝儿再吃一个。”
小家伙这才张开粉嫩的小嘴,乖乖吃。还是狼吞虎咽的。
“饱饱的。”小家伙满足地地头摸摸小肚子,笑得憨憨的。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给小孩喂吃的。
她眼神喜爱,喜欢得摸摸小家伙的头,噔噔噔跑去打来一盆水,细致地给小孩擦脸,擦手,擦身子。
脏兮兮的小家伙,焕然一新,露出漂亮的小脸,傻傻地看着陶姜笑。
陶姜亲一口他的小脸蛋,小孩“咯咯咯”笑个不停,抱着她的脖子,柔软的胳膊细细的。
“你可真漂亮呀!你的衣裳在哪呢?”
小孩回头指了指院里竹竿。
上面挂着洗好的衣服,还没干透。
陶姜只得给他穿上那身破破烂烂的脏衣裳。
说是衣服,跟一块破布似的,随便绑在小孩身上。小家伙的鞋子也没有,光着脚跑。
她忧虑地看了看这家。再看了看太阳。
感觉顾平章静静坐在那里有些奇怪,她回忆了下,自己的表现没有什么奇怪,于是抬头看他一眼。
顾平章无波无澜的眸子泛起涟漪,“怎么了?”
语气竟然有些温和!
陶姜吃惊了。
她眼珠子一转,将吃糖吃得手里脏兮兮的陶楼往顾平章怀里一放。
小家伙仰头看一眼这个人,着急了,冲陶姜伸手:“姐姐~姐姐~”
陶姜弯腰,指指顾平章:“姐夫。”
小家伙在顾平章怀里蛄蛹着,不安极了。
顾平章抿唇,抓住小孩细细的胳膊,那胳膊太细,他的手显得格外大。
这脆弱的小生命软软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坏。
他迟疑了,对陶姜道:“将他抱走,他怕生。”
陶姜叉腰,冲顾平章得意:“没想到居然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呢!”
陶姜弯腰,亲一口小可爱的脸蛋,揽着顾平章教他:“乖乖,叫姐夫,姐夫有糖。”
小孩迟疑了,软软道:“姐夫~”
顾平章淡淡看她一眼,摸出一块糕点喂给他。
小孩抱着他的胳膊,张开粉嫩的唇,轻轻凑到他手上,舔了舔,小牛犊一样。
顾平章视线落在那双乌黑纯真的眼睛上。
仿佛带着出生的稚嫩。
他看了陶姜一眼。
陶姜蹲在他脚下,津津有味地盯着看。
看看漂亮的小家伙,再看看顾平章那张脸。
啧啧啧。
小家伙安静下来,看起来一下子依赖起顾平章,甜甜地冲他笑。
陶姜拍拍手站起来:“你看着他,我去做饭。他们中午应该要回来吃饭了。”
她一走,小家伙有些不安,想下去,糕点也不吃了。
顾平章将他抱起,眼睛平视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抿唇,淡淡道:“乖乖待着。”
小孩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和不安,他在这张陌生的脸上逡巡,花瓣似的粉嫩小嘴唇微抿,突然害怕起来。
“姐姐~”他软软地哀求,试图从顾平章手里逃出去,屁股撅起,努力往下坠。
小孩开始不安地寻找陶姜的身影,眼睛发红,涌出晶莹的泪花。
“姐姐~”他哀求着,害怕着,颤抖着。
顾平章眉头微皱,将他放到地上,嗤笑一声。
小孩立即撒腿朝陶姜跑去。
陶姜正翻箱倒柜找米,小腿突然被软软的东西抱住。
她吓了一跳。
“姐姐~”
小孩软软的声音传来,她哭笑不得地蹲下:“怎么来找我啦?姐夫呢?”
小家伙指了指院中的顾平章,紧紧抱着她:“姐姐~”
好粘人啊。
陶姜被他可爱死了。
她用对付顾衷的那一套,将他抱到小凳上,给他一块糕点,自己在旁边准备午饭。
她跑到门口:“顾平章。”
顾平章看向她,眼神平静。
“你连个小孩也看不住,噫~”她做了个鬼脸,得意坏了。
终于扳回一局。
顾平章懒得搭理她,起身出门去了。
陶姜找了半天,终于在柜子深处找到一袋有些霉味的糙米。
藏得严严实实,正好在小孩够不到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家人过得很不好。
幸好她料想到一些最糟糕的情形,米面都带了。
她回到厨房,想要蒸米,对着灶台,才想起自己不会烧火。
“顾平章?”她噔噔噔跑到门外,四周唤了唤,压根看不到影子。
她挠挠头,又蹬蹬蹬跑回去。
隔着院子,她看见小小的陶楼趴在灶膛口,似乎有火光。
她大惊失色,忙跑进去,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陶楼鼓起小脸,使劲吹了吹,火苗一下子窜起,他眼睛弯成月牙,回过头:“姐姐,火!”
小孩刚洗干净的脸被炭灰沾得脏兮兮,像个小花猫。
陶姜心里的羞愧达到了巅峰。
……三岁小孩,已经会烧火了?!
陶楼又忙拾起比较长的柴火,一头架在小凳子的横档上,用一只小脚使劲去踩,几下就踩断了,然后又用小手捡起来,往灶膛里塞。
陶姜探头往锅里一看,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米,米饭也蒸上了?”
“楼哥儿蒸饭。”小孩仰头冲她笑。
陶姜一瞬间手足无措。
她猛地抱住小孩:“你太厉害了吧!楼哥儿真是世上最厉害的小男子汉!”
她狠狠亲了小孩一口。小孩咯咯笑着往她怀里藏。
顾平章慢悠悠地走进来。
他先注意到正在燃烧的灶火,视线扫过。
“三岁小孩都会烧火蒸饭。”陶姜有点子心酸,但还是要刺顾平章一句,“你肯定不行。”
顾平章淡淡看她一眼。
他慢悠悠出去抱了一些木柴,放到灶台旁,坐下,接替小孩烧火。
陶姜傻眼了。
“不是,胜负欲这么强的吗?小孩子也要比?”
顾平章无语:“难道让小孩子烧火?”
陶姜脸上涨红,很羞愧:“你烧,你烧,你真厉害!”
最后那句夸奖明显是现想的。
“呵。”
第27章 027
027
顾平章烧火, 陶姜不时就要偷偷看一眼。
他今日穿的是靛青直裰,是平日干活的衣服。一张脸莹白如玉,眉目如画, 出尘的贵气简直让这间贫寒的茅草屋亮堂了好几分。
他熟练地往炉膛里塞柴火,慢条斯理,懒洋洋的。
真的很矛盾。
陶姜皱着眉头思索, 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
陶楼小小一个人, 怎么也不肯乖乖坐着。
他跑前跑后, 提水剥葱, 样样都会干。
尤其小孩两只手提着小半桶水, 磕磕绊绊迈过门槛, 一滴水都没撒,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姐姐, 水。”
让陶姜想起她提水的倒霉样子。
……好丢人。
这小孩子特别黏人, 尤其黏她。
对顾平章则是绕着走。
她乐了,真不愧是她弟弟。
陶家厨房里几乎没什么粮食, 院子里晾了几根莲藕,门口种了一垄韭菜, 一垄葱。
她打算做个莲藕炖鸡块,再炒个韭菜鸡蛋。
家里鸡肉多,她这次带了一只鸡。陶家实在没有其他菜可以做。
加起来, 这家一共六口人, 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吃饭。旧的米吃完了, 稻子又还没打下来。靠天吃饭, 老天不给饭吃, 又是饥荒……
过两年还有战乱……她不由看向顾平章。
正对上顾平章的眼神。
她狗腿一笑:“夫君,另一个火也可以烧起来了, 我炒菜。”
顾平章便抽出一根带火星的柴放入右边灶膛,再依次加入柔软的干草、细柴。火很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真厉害。”陶姜嘀咕,看着挺简单的嘛。
她想着剧情,将莲藕切块,放在清水中泡着,小孩撸起袖子立即帮她搓洗。
韭菜切段,鸡蛋打碎,撒上胡椒粉。
鸡肉放入粗瓷盆中腌制。
锅烧热了,挖一勺猪油,融化后扔进葱花,再倒入蛋液。鸡蛋的香味混合着葱油溢满厨房。
陶楼吸了吸鼻子:“好香呀,姐姐。”
鸡蛋翻一下就好了。
将鸡蛋盛出,她又舀了一勺油,油热倒入韭菜,稍微翻炒几下,让韭菜保持在最嫩的状态,倒入鸡蛋,调味,出锅。
她喜欢带着心意做饭。动作有条不紊,脸上不自觉带着喜悦。
顾平章视线不时落在她脸上,淡淡的,看不清情绪。
陶楼看向韭菜炒鸡蛋,乖乖的,一点也不撒娇。就站在一旁乖乖看着。
那么小,那么瘦。
陶姜夹了一筷:“来,张嘴。”
小孩张开花瓣一样粉嫩的唇,乌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充满了湿漉漉的喜悦。
“好吃。”
他小手抓着陶姜衣摆,抿唇笑:“韭菜,鸡蛋。”
陶姜摸摸他枯黄的头发:“姐姐待会炖肉给楼哥儿吃。”
察觉到顾平章的视线,她端着盘子,拿筷子的手迟疑了:“……你也想吃?”
顾平章冷漠垂眸,往左边灶膛里塞了一根柴。
陶姜:“……”
不吃就不吃嘛。
她将莲藕排骨炒至染上糖色,倒入水,加入大料。
“要大火哦。”她笑眯眯凑近顾平章。
顾平章伸手嫌弃地将她脑门拨开
“离远一点。”
“哼,左边火可以熄了,水蒸干了。”她不满。
顾平章便将左边的柴放入右边。
动作慢悠悠的,说不出的悠闲淡定。
陶姜跑到院里,往那张掉漆斑驳还瘸了一条腿的桌上摆放碗筷。
桌子晃晃悠悠的,她便跑到门外找了块石头,估摸着高度差不多,垫在桌腿下面,正正好。
她可真是个小聪明!
正一个一个将碗摆开,突闻门外传来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脚边的陶楼立即道:“哥哥!”
说着就往柴门跑!
陶姜忙跟着跑。
还未跑到,一群人将门推开,为首又高又瘦的年轻男人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着急地跑进来。
后面的人在哭。
闹闹哄哄十来个人,陶姜傻了。
她一个也认不出来。
这会没人顾得上她。
背上的人不知怎么了,疼得脸色煞白,瘦骨嶙峋。
大家一窝蜂将他送进屋里躺着,另有人吵着要去找大夫,高瘦的青年人满脸疲惫,一脸沮丧。
还有个年龄跟陶姜差不多的青年,他握着拳头,一脚踢开木桶。
“陶姜,你来做什么?”他眼睛发红地瞪着陶姜,咬牙切齿,“家里没钱给你!”
陶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名字,原主那脾气暴躁的二哥,陶水。
她看向那个一脸疲惫沮丧的高瘦青年,应该就是好脾气的陶山。
再看向脚边瞪着她,眼睛哭红了还警惕地防备她的五岁小姑娘。
陶童。原主的妹妹。
“我不要钱。”陶姜道。
陶水嗤笑一声:“那滚吧。”
大家都去屋里看爹爹,顾不上理会陶姜,也没注意到厨房的饭香味。可能注意到了,但想不到是自家的。
陶楼挂着泪珠蹒跚地往屋里跑。
陶姜紧随其后。
一群人眉头紧皱,满面难过,大家都很疲惫,她刚要开口,一个妇人进来,骂骂咧咧:
“那杀千刀的,说什么都不肯再赊药给我,见死不救,生儿子没□□的王八羔子!”
众人一听,眼神瞬间黯淡,陶楼忍不住抽泣,趴在床边:“爹爹。”
中年人艰难地摸摸他的头:“楼哥儿乖,爹爹没事。”
“阿姜!”吴翠正骂骂咧咧,扭头看见陶姜,眼睛猛地瞪大,忙小跑过来,抓着她上下打量,“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看看爹娘。”陶姜道。
众人厌恶地看她。
“陶姜?”
床上中年人微微抬起头。
陶姜忙过去蹲在床边:“是我。”
她抿唇。
中年人伸出粗糙的大掌,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瘦,满是褶子,每道褶子里都嵌满了劳作的泥与土,整张手发黑,已经看不出肌肤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