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对视的瞬间，服侍生瞬间有了几分的慌张，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声音放大了些，重新道：“需要收桌吗？”
尹盼的视线只在来者的脸上稍稍停顿了不过半秒，点了点头。
她却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是不紧不慢地举起刀具，将餐桌最中心的剩下两块蛋糕切分而开，取了其中一块放于自己面前的餐碟。
然后尹盼才缓缓起身，顺了顺自己的衣摆。
回头向着服侍生淡然一笑：“辛苦了——”
“没，没事的。”
服侍生溺在了尹盼的春风笑意中，怔愣了几秒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接上一句。
看着女生逐渐走远的背影，他依旧没认出来自己是在哪见过的她。
却丝毫不影响他彻底沦陷在了这个笑里。女孩大步走过餐厅长廊的地毯，米棕色的衣摆被风带起，将她的身姿勾得更为清飒。
一步又一步地落在暗红色的毛毯上。
声音沉闷却不响。
有她自己的节奏。
也十足地自信洒脱。
第37章 「我都不缺」
第37
如果一切, 必须要有个了断……
尹盼推开餐厅大门，一阵寒风便席她而来，将她整个人团团环住，惹得她阵阵寒颤。
她四下寻看了一圈, 确认周遭没人, 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翻找了一阵，最后点开了江恒宇的通讯信息。
迟了半秒后, 尹盼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拨通。
寒风吹得凛凛, 着实吹得尹盼拿着手机的手指微疼，她切换上了蓝牙耳机, 将手机顺手丢进了大衣口袋里。
短暂的两声提示音后，电话被顺利接通。
两方皆沉默。
尹盼默然地勾了笑起来, 她知道这是江恒宇故意拿捏人的法子。一场谈判之中，后开口的一方往往更有威严感, 在心理博弈上就已经算先赢下了一筹。
六年过去了, 自己这个“养父”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尹盼这样想着, 也没心情与他多周旋这些, 认命地先出声：“你想怎么样？”
“好久没见了，小盼。”
他那边像是特意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背景里没有一点其他杂音：“你我父女一场，找你叙叙旧而已。”
“这也不行？”
尹盼强忍着心里的反胃，冷笑讥问：“江恒宇，你还有脸找我叙旧？”
“诶诶诶——”江恒宇将声音拖长，“六年没见了, 小盼你别对我这么凶啊。”
“凶吗？”尹盼反挑语气, “当年，我没把你送进局里, 就已经算念及旧情了。”
“你敢吗？”江恒宇呵声，“或者说，你能吗？”
“你……”
尹盼被他话里话外的恐吓引得颤栗，从指尖、肩头、最后到全身。
这时候，她被撞进了一个怀抱。
有双宽厚的大手打横揽上了她的腰，猛着力气地将她往一旁更为偏僻的小巷里，似是察觉到了尹盼的轻颤，那人将她带得离自己胸膛更近了一些，半推半就地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墙上。
尹盼攥着包带的手又缩紧了些。
她条件反射地抬眸去看，鼻尖微滑过男人的喉结。尹盼勉强撑开了些距离，毫无意外地撞进了江丞昱那双桃花眼里。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眨了几下眼睛。
尹盼不敢开口问些什么——
因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微亮着，和江恒宇的那通电话还没有被挂断。
此刻这边任何的声响都会被电话那头的江恒宇敏锐捕捉住。
反之亦然。
这对父子，身上纵然有诸多不同的地方，惟有觉察力是同样出众的敏锐。尹盼此刻陷于二人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任何。
她怕江恒宇发现自己和江丞昱之间的关系斐然。
她又怕江丞昱会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些她和他父亲之间关系的异样。
她怕他们父子之间生隙。
更怕一切矛盾都是由她而起。
江恒宇显然不满尹盼的沉默，咳着嗓子弄了几声声响出来。
怕他说些什么被江丞昱听见，尹盼脑子一热地便向伸手去口袋里直接挂断电话。
刚有微微动作，便被江丞昱察觉到了。
尹盼心虚地又抬起了些头，眸里多了几分水意，刻意讨好求饶的意味明显。
不想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眸上，没有任何的恻隐。毫不拖泥带水地抬手，直直按下尹盼的手腕，将她的小动作扼杀于摇篮之中。
江丞昱薄薄的唇，似是还淡淡的勾起了些弧度。
“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那边的江恒宇还咄咄逼道。
“没事……”
尹盼一咬牙，只想让他如今眼前的荒唐局面早点结束，她特意扯了些让江丞昱分辨不出两人谈话内容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事已至此，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没什么不好。”
“哦？六年不见，我的小盼是长大了，当年若是也能这样地听话，岂不是就不用将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
电话外，江丞昱似是一直低着头望她，脖子有些僵得疼。
他活动筋骨地四下转了转头，意外地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尹盼的颈上。尹盼的脖颈最为敏感，经这一遭，她的后背又被惹出了些热意，两条腿忍不住地发起了软。
倚着江丞昱的距离更近了几厘。
“你……”尹盼的嗓音已然溺了颤，彻底没了心思与江恒宇争锋，“有话快说。”
“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人拒绝我。”
电话里，江恒宇恶狠狠道。
电话外，江丞昱饶有兴致地埋深了些头，凑到了尹盼没挂耳机的另只耳畔，用极小声地气音，与之同时开口：“还没完？”
尹盼的两腿彻底发软。
说不上是因为电话里江恒宇几近强制的蛮横，还是因为自己耳畔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滚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江丞昱的背。
尹盼将她自己的重量全部渡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你没资格拒绝我，我想得到的，我江恒宇一定会得到，”
听着江恒宇的威言要挟，尹盼靠在江丞昱身上，苦涩地阖上了眼。
……
“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我敢保证，你会比我惨，毕竟，当年那些照片，已经足够如今身处娱乐圈里的你身败名裂了。”
“我没什么耐心，最后给你一晚上考虑。”
那边男人说完了所有想说的：“明天来江家，哦对了。我喜欢你穿白裙子，还记得吧？”
尹盼心里最后残存的一点希望也彻底堙灭。
是啊，她怎么敢奢望一个如此恶魔尚存善意。
蓝牙耳机里传来着江恒宇没有丝毫起伏的呼吸声，像是这段威胁言语只是他最日常不过的对话，而尹盼也只是他人生中平平遇过的一个普通人。
尹盼心绞着一阵痛，挣扎着动了动，江丞昱觉察到了她的动作，反而不动声色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但她不得不承认，江丞昱有些强横的动作，极大地稳住了尹盼生理上的战栗不止。
她像只受了惊的小鹿，惶恐地抬头，视线轻掠过江丞昱流畅硬朗的下颌线。
男人手掌越发发狠的力道，已然昭示了他的怒火，而尹盼不过他手里擒住的一只蝴蝶，他多些力道，便能一掌定下她的生死。
对峙了不过两秒钟——
江丞昱冷似清寒的双眸将尹盼眼中的惶恐完全消释。连尹盼都说不出缘由地，胸腔中那颗惴惴的心脏逐渐地安宁了下来。
只是那双眼里的惊悚半分未减。
江丞昱一言未发，换了只手重新揽上尹盼的腰。
而原本的手则顺着她的大衣，探入了尹盼装着手机的口袋里，修长的手指绕上尹盼的手，试探着地触上了尹盼手中轻握着的手机，猜着位置地按下了挂断键。
耳机里瞬时传来了“嘟嘟——”的占线声。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两只手已然似有若无地缠绕一起。微烫的手机将整个口袋都渲得与外界狂风截然不同的温暖，肌肤相触之处更是如烙铁般地滚热，捎着尹盼整颗心重新地促促猛跳。
江丞昱松开了手，像是只想简单地挂断这个电话而已。
紧接着，他又彻底松开了她。
两人重新拉回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恍如方才的“亲密”从未发生。
良久之后，江丞昱开口：“冒犯了。”
尹盼闻声看他，他的神色是恪守绅士的疏漠淡离。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裴卓”这个江丞昱眼里的男朋友。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掩盖她这个职业演员忘记入戏的尴尬。
“没……没事。”
过了半秒，她又问：“你怎么没走？”
毕竟从他离开餐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江丞昱只是低着头，灯光昏暗，尹盼看不清他的神情，更猜不准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等了一阵，没等来江丞昱的回答，她也没了耐心地转身想走。
“我放心不下。”
江丞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抬头，伸手，直截了当地扣下了尹盼的手腕：“我放心不下，你。”
那个“你”字，配上江丞昱清冽低磁的声线，又掺着声声吹着的风，在这个夜晚，彻底地将尹盼的心弦拨乱。
尹盼蓦地转头，及腰的发丝因为突然的动作吗，在空中翩跹起了舞。
她对上了江丞昱的眼睛，与方才的愠色全然地不同。
染上了夜幕的黝黑，确是极极的端方恳诚。
“我知道六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你不想说，我便不会问你。”
江丞昱依旧紧紧攥她不放：“我知道的实情是很有限，可我知道，他伤害过你，你再去见他还会受伤。”
“我明明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你的恐惧。”
江丞昱视线没有丝毫地偏离，只静静地看着尹盼的眼睛，神情是那般地虔诚端重，像是在仔细品读着一篇辞藻悠然的散文诗。
“江丞昱——”
尹盼不敢细看他那双鲜露神情的眼睛，瞥开视线，冷言一声，直呼了他的大名，“还要我再重复多少遍你才能听得懂，和你没关系，我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是我牵挂你，是我放不下你，”江丞昱没有丝毫退避，“这和我还没有关系吗？”
最深而黑的夜里。
他终于把那些从前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说了出来。
知道自己没了能约束她些什么的身份。
江丞昱虽然因为情绪激动而胸腔依旧起伏得大，呼吸声又急又重，但理智回颅，他还是生生地松开了手。
他放她走了——
最后，他说。
“裴卓呢，他该陪着你的。”
第38章 「我的信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
第38
入夜已深。
尹盼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着。
她睡觉时不喜欢拉上窗帘，这样的话第二天醒来时总能有一缕阳光映投在自己脸上，那种毛茸茸的阳光触感，会让尹盼觉得崭新的一天总是充满着希望的。
但此刻, 不算亮的月色投落在脸上, 却扰得尹盼有些难以入眠。
尹盼当然知道此刻的失眠不怪天上那轮月亮。
根本原因是与江恒宇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她将枕头立起，抵在床头, 然后把自己上半身彻底陷了进去, 她手指来回地绕着垂在胸前的发丝。
江恒宇的言下之意，她自然听得懂。
如今姜且的突然离开, 说不准背后有没有他的搅乱。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江恒宇这个畜生惦念这么多年, 像是个阴魂不散的鬼魂似地始终不散。
尹盼彻底没了希望，怔愣在床上彻底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最终破局。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掩进被里, 密闭空间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她很快便有了强烈的窒息感, 她也不急掀开被子, 任由着整个身体感觉得到越来越的不适。
眼前朦胧之中, 她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雪夜。
以及，让一切都急转而下的那个极长极长的白日。
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感, 尹盼才双手一支，将自己从严裹的被子里解放出来。
尹盼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眼里也淡淡地蒙上了泪花，鼻腔却一点不酸, 没有任何想哭, 只是生理性地大声咳嗽。
渐渐地她彻底平静了下来。
抬眼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空前的平静——
上次这样静静地赏着月景, 她身边还坐着江丞昱。
她和他约定着彼此释怀，结果今天她听见了江丞昱说他还没放下。
尹盼她自己也依旧被江恒宇困在当年，难以逃离。
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在网上搜览了一圈手机快捷报警的方法，最后心安理得地黑了手机屏幕。
若是明天江恒宇当真胡来，她就拉他一起入地狱。
尹盼又想到了江丞昱，她眉头微微蹙起了些，写尽苦涩。反正她与他也再无可能，也不必再多牵挂江丞昱什么了。
将一切准备得当，尹盼想再次入睡，却还是难以入眠。
在床上又翻转了好一阵，她心绪乱得难耐，索性披了件衣服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