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立刻说:“我们刚在一起没几天,感情也还没稳定,当然还没有和家里的长辈说。”
陈望洲点点头,又恢复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刚在一起没几天,感情不稳定,这话挺有道理的。”
程落偷偷舒了口气,下一秒,男人理所应当地坐在了她身旁,翘起二郎腿,伸着胳膊把烟头碾在烟灰缸里。
只是他坐在她的右侧,腿和她紧挨在一起。她往左挪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
陈望洲没有顾及她暗戳戳的愤怒,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正好,你们培养感情,我也看看,省得过几天奶奶问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要数落我没照顾好你。”
他这话说的圆滑,一言一字都是在陈述一个身为哥哥的职责。
圈内人都知道,他很宠程落这个妹妹。妹妹谈了男朋友,哥哥身为一个家长有些防范意识也是可以理解的。
程落瞥了他一眼,陈望洲老老实实倚在真皮沙发上,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实她本来就没怎么和张景泽相处过,现在身边又坐了一个无形的压力,更让她手足无措,只好小口小口地去吃果盘里的水果。
水果很甜,可她真没吃出什么味道,满脑子都是几点离开这个修罗场比较合适。
她随手拿起一个圣女果,半含在嘴里一咬,鲜红的汁水顺着嘴唇流下来,还溅到了衣服上。
她刚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拿纸,面前突然出现了两张纸巾,一左一右。
第10章 吻
程落习惯性地先向右看了眼陈望洲,他修长的手指上戴着戒指,一个简单的素圈。
她第一眼觉得眼熟,然后恍然想起来,这枚戒指还是他当初缠着她买的。他明明不缺钱,可这枚戒指偏偏要她付钱,还是拿她的压岁钱买的。
陈家是真拿她当自己家的孩子,即使现在,她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过年的时候依然会收到长辈们的红包。
陈望洲那只手轻轻抬了下,示意她接着。
其实他要的就是她的一个选择,他不相信她嘴里的话,她心里那些小九九他都了如指掌,他不会相信她真的和张景泽在认真地谈恋爱。
可他还是会嫉妒,嫉妒他两年前一直奢求的“男朋友”名分没得到,而如今,让她把这个头衔轻而易举地加在了一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男人身上。
若不是因为现在场子里有这么多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手托住她的下巴,然后亲自给她擦擦嘴。
他已经把伺候她、照顾她当作自己的一种本能。
程落默不作声地把头扭回来,悄然接过了张景泽手里的纸巾,“谢谢呀。”
她轻轻擦了擦嘴,又低头擦了擦衣服,白色的衣领上溅上了鲜红的汁水,还是擦不掉的。
因为手上的动作有些大,所以如瀑的长发落在了下来,将她和外界完全分割开。
张景泽看着缓缓而动的姑娘,慌张地、却又抑制不住地轻轻用手帮她把头发塞到耳后。她迷茫着抬眼,眼中是难得一见的纯真。
他被这眼神勾住,手上的动作都忘记收起来。
“落落,擦不掉就算了。”
也许是因为有了男朋友这个头衔,张景泽有些大胆,用粗粝的指腹轻捏了下她的左耳。
这暧昧亲昵的一幕被陈望洲尽收眼底,他就坐在一旁,张景泽却像是当他死了。
脑中无端生出一团怒火,他恨不得立刻把程落拉到自己怀里,告诉他这他妈的是她的人,别动手动脚的。
他还没动,程落就默默地拂开了他的手,有些别扭地站起来,说:“我想去趟卫生间。”
张景泽也后知后觉自己突然起来的亲近让她觉得不舒服了,赔罪一般地把她的包递给她。
“谢谢。”
程落立刻急匆匆地去了卫生间,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小脸,又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其实张景泽就是碰了一下,本来也没什么,有时候和朋友在一起玩儿,肢体接触都比这亲密,可她就是接受不了。
程落从包里翻出湿巾,擦了擦耳朵,冰冰凉凉的,又用湿巾擦脖子上的圣女果汁。
抬眼间,陈望洲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半倚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再往里走半步,他就要进女厕所的地界了。
“过来,落儿。”他不动声色地发号施令,语气中有种压迫感。
她知道他在生气,他这种不正经的人其实生气的时候特别明显,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说话也没有一丝温度。
程落也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那时候她还没成年,放假跟着他去公司,躲在他的办公室休息室画画,就听见他在外面骂那个项目经理。
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她手上握笔的动作骤然挺住,竖着耳朵听他骂。
他这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陈家的教育其实挺严格的,温润如玉这个词形容不了他,但他也觉得不是那些只会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甚至他连生气的时候都很少骂很脏的字眼。
她就想着他生气了,气得这么严重,自己得谨言慎行,千万不能火上浇油。
可他从来不会把那些怨气牵扯到她的身上,骂完那个产品经理就笑着送她回家了,还提贴着问她饿不饿,要不要买些甜品。
回家的过程中,她后背挺得很直,一声也不敢吭。
他却凑过来逗她,说是不是三哥吓到你了,说三哥下次会注意的,说三哥对谁发脾气也不会对你发脾气的。
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嘴上嘀咕着把我们落儿吓坏了可怎么办。
可现在,他明显是在对她发脾气。
程落人轴,可能故意想跟他对着干,也可能觉得他生气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了。
所以就那样站在那,固执地用湿巾擦身上那两个红点。
陈望洲即使嫉妒的发疯,他也没有丧失理智,这丫头凭空弄出了个男朋友,不就是想看逼他后退吗,他偏不。
大不了就耗着呗,反正他是认定她了。
可程落耗不过,没出一会儿,赵霁月就给她发消息了,问她怎么还不回来,说一群人围在一起要和张景泽喝酒。
程落回了句马上就回去了,然后掏出口红简单补了个妆。
她挑着眼皮看了眼陈望洲,刻意要饶过他,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落儿,我在和你说话。怎么了,谈了男朋友了,连三哥都不认识了?”
明明刚刚还夹杂着怒气,现在那点儿情绪就被他消化得一干二净,言语间尽是慵懒散漫
陈望洲捏了捏她的左耳垂,借着头顶的灯光,这才数清楚,原来她后来又打了六个耳洞。
他的指尖是温热的,烫的她心里发涩,终于按捺不住,张口叫了他一声“三哥”。
“还认识三哥啊。”他故意这么说,“刚刚不搭理我,我还真以为那个张景泽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
“没有。”她抬手拂开他的手,“我得回去了,月月在找我。”
陈望洲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勾了下唇角,“落儿,你现在想怎么作我奈何不了你,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程落听到“欺负”这个词,明显怔了一下。
其实刚刚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他要找她算账的画面,但却没想到,他用了“欺负”这个词。她什么本领,怎么能欺负得了他?
“我没欺负你,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说过,就是想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她说来说去其实也就这么一套说辞。
“没欺负我?”陈望洲视线落在她脸上,“落儿,那天晚上,在家里,你明明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了。然后你就找了这么一个男朋友来打击我,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们回不去了?还是证明你能爱上别人呢?”
“可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明。”他用手摩挲着她的耳垂,“不是吗?”
“越证明,说明越心虚。”
程落拍开他的手,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我在认真谈恋爱,没有你口中的要证明什么的意思。而且我觉得,如果奶奶,陈叔和苏姨知道我谈恋爱了,应该也挺高兴的。”
“而且,我们本身就回不去了,不是吗?”她抬眼,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
-
程落回去的时候,果然如赵霁月说的一样,一群年龄相仿的人围在张景泽身边,他们正在抽纸牌。
小赌,输了的也不用掏钱,喝酒就行。
程落放眼望过去就知道,肯定是一群人合伙在那套路张景泽自己,挺无聊的。
其实她当年也被套路过,自从她黏上陈望洲后,他也渐渐接受了她这个狗皮膏药似的妹妹,去哪玩儿都喜欢带着她。
她是温室里的花,哪里遇见过一群公子哥儿混蛋,围在一起叫她妹妹,这个一嘴,那个一嘴,问东问西的。
那时候那群人也没有坏心思,就是见陈三带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就想搭讪两句。
可程落没见过这种局面,瑟缩着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突然有人提到了她亲哥程樾,那人说话嘴里也没什么把门的,张口就是程樾那个吃牢饭的。
她当时眼圈立刻就红了,陈望洲怎么问她都不说话,他以为那人混蛋欺负她了,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原本融洽的气氛戛然而止。
场子内的空调烘得人有些头疼,程落挤到张景泽身边,果然看到他脸颊有些泛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别喝了。”她走到一旁,躲过酒瓶,解释说,“他喝不了多少酒。”
“落落,你这是心疼了!”有人起哄着说。
程落舒了口气,“我的男朋友,劳烦各位不要这么折腾人好不好?”
“那不行,我们做游戏呢,得愿赌服输,要不然你替他喝?”那个叫钱坤的花臂男说。
赵霁月闻言不乐意了,“你说什么鬼话呢?说不喝就不喝了,你让落儿喝什么?”
“不是,月月,那要这样,下次落落就别带人来玩儿了呗。过来玩儿,又不守规矩,输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程落拦了下赵霁月,说:“让个座。”
她坐到张景泽身边,“那玩儿呗,我男朋友还欠几杯,我喝就是了。”
“三杯。”
程落拿了个酒杯,连着喝了三杯酒,把酒杯推到桌子上,“可以了吗?”
“来来,接着玩儿。”
程落喝的有点儿急,人没醉,但是喉咙火辣辣地疼。她慌了两秒,用手肘怼了怼张景泽,“你没事吧。”
“落落,我没事。”
程落蹙了下眉头,还想说些什么,面前立刻就被推了纸牌,“来来来,接着来。”
她捻起纸牌,若有若无地看了赵霁月一眼。
赵霁月和陈望洲站在一起,后者指尖夹了一支烟。
“三哥,你不去管管?”赵霁月明显感觉到程落在赌气。
陈望洲轻哼了声,“我怎么管?人自己愿意玩儿,我能管什么?”
赵霁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和落儿吵架了?”
陈望洲吸了口烟,“她单方面冷暴力我。”
“为什么啊?”
“能为什么,为她那个小男朋友呗。”
赵霁月不疑有他,替程落辩解,“确实落儿谈恋爱这事挺突然的,但她也到年龄了,就谈呗。三哥,你不能把人管的太严,总不能让落儿像我,恋爱都没谈过就结婚了。”
赵霁月摊摊手。
陈望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程落和她不一样,陈家联姻的事情落不到她头上,在婚姻上,她绝对自由。
可虽说自由,却把他划出了这个范畴。
程落第一把赢了,得意地说:“喝吧,诸位。”
她伸手,亲自把酒给满上。可人不能总是一直赢,后来也输了些,迷迷糊糊也喝了几杯酒。
最后一把,程落去倒酒,张景泽拦住了她,“落落,我喝吧。”
他怜香惜玉,不顾自己头疼要帮程落拦酒。可他不知道,程落的酒量和陈望洲一样,还没喝醉过。
钱坤起哄,“要不这样,你俩回答俩问题,就都不用喝了。”
张景泽觉得不用喝酒就好,他头都已经要炸了,就应下了。可程落却头皮发麻,她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正经问题。
钱坤一笑,问两人,“你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俗套,无聊的问题,和程落预设的差不多。
“没吻过。”程落淡淡地说。
钱坤愣了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望着两人,又问:“那你们各自的初吻还在不在?”
其实这个问题主要针对的是张景泽,毕竟大家对他了解不深。至于程落,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没谈过恋爱。
张景泽:“当然。”
程落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不在。”
“我靠!”钱坤大为震惊,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追问,“给谁了?”
给谁了?
程落挑着眼皮看着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滚烫的、缠绵的、热烈的初吻。
那天,她把陈望洲从迷津酒吧接回来,送到景苑的家里,小心翼翼地问:“三哥,你醉没醉?”
“你说呢?”
她把他放在沙发上,在橱柜里拿出一瓶酒,自己窝在那喝了两杯,然后抬眼看着他,终于问出了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三哥,孙媛姐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怎么重要了?你说说看?”
“不就是分了个手吗?你们两个也没谈多久,你至于天天去买醉?”程落默默地喝酒,一小口一小口的,落在他眼里格外可爱。
“那分手不是应该伤心一下吗?”他这么问她,好像把这两天的买醉当作了一个固有流程。
程落往他面前凑了凑,淡香的酒气环绕在他四周。她盯着他幽深的眸子,没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又问:“三哥,你醉没醉?”
“有点儿。”
程落整个人几乎贴在他的身上,脚趾蜷缩着,有些激动,心跳加速,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那时候的氛围很暧昧,空气中满满都是酒精的味道,麻痹着人的神经,也消磨着他的意志。
他知道这么不对,落儿是他的妹妹,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所以,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下,于是就推了下她。
只那么微微一下,程落没坐稳,一个后仰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又被他及时拖住了臀部。
她顺其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心跳加速,原本满身是刺的姑娘,此刻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她说:“我也有点儿醉了。所以,三哥,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前后没有丝毫逻辑的两句话。
后来想想,不过是借着喝酒的由头说出了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