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次日落——郁桑【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23:06:01

  江绥好像在忙,林山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然后他停下,电话里又安静了,江绥冷淡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又不想你走,为什么要帮你收拾?”
  林山雪张大嘴,没有发出声音;林山雪捂住嘴,努力镇定;林山雪跺脚,小石子飞溅;林山雪……算了不忍了!果断挂掉电话,林山雪对着大海,把过去没有获得的开心一并喊了出来。
  开心地快要死掉,高兴地快要死掉……不行,她现在不能死,她要活着,快乐地活着。
  江绥的电话再打过来,林山雪没有第一时间接起,她咳嗽两声,深呼吸了一下。
  “怎么突然挂电话了?”
  “没有,不小心按到了。”很好,除了尾音有些崩不住。
  “真的吗?”
  “……”林山雪嘴角都裂到耳后根,还要装正经,“江绥,你好幼稚啊。”
  笑声偷偷溢出,两个人都愣了半秒,然后隔着电话一起开始笑。恋爱实在可怕,把人当傻子玩弄,偏生又爱得很。
  “好,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出去。”这句不是对林山雪说的,护士来叫江绥去做手术,林山雪不太笑得出来了。
  江绥说等他有空就来看她,如果不想住宿舍就去海边住,来之前江绥把钥匙交给了她。
  “但是不要一个人靠近大海。”又不放心的补充。
  林山雪浑身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倦意:“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江叔叔。”
  “好好吃饭,别熬夜。”
  急了:“你还真占我便宜!”
  江绥笑着挂了电话,摘下手表,起身拉开窗帘。
  玻璃在阳光下明明朗朗,风软得很,整好是盛夏。
  好像闻到了尾声的气息……
  感谢一直追更的小可爱们,幸苦你们了!!
  感谢投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小可爱,每次更新前都说要勾选一键感谢,结果老是忘记……
第40章
  第 40 章
  陈怡然今年二十八岁,双亲健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身子也还硬朗,目前与死亡最近的接触,是她才买回家两个星期的盆栽又被她养死了。园艺无能,偏生又爱这些花花草草。卖盆栽的算得上是老熟人,这几年在她手中赚了不少钱,也劝她,强扭瓜的不甜。她抱着心仪的盆栽,爽快地转钱过去。
  “不甜也要扭。”
  坐在副驾驶的黎川把窗户打开,车厢里涌进海风,风里有蓝色的味道,让她想起画展上林山雪看她的眼神,平静,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陈怡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下车的时候还有些难为情,殡仪馆比她想象得更荒凉,她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雪白的外墙爬满乱糟糟的真菌,空气里偶尔飞过烧成灰的纸。
  黎川让她在大厅里等,因为办公区域已经不让上去了。陈怡然边往楼道走边问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最近我经常来。”
  大厅里很多人,却很安静。黎川什么也没做,目光沉静的看着楼道。陈怡然在他右手边,靠在墙上回工作信息。
  再次抬起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大厅里的人换了一拨,右手边的窗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女孩儿,高中生模样,一直看着窗外,除了几棵树什么也没有。陈怡然揉揉眼睛,打算继续看手机,左边的女孩摘下眼睛,忽然开始痛哭。
  哭声惊动了其他人,看了一眼,继续沉默。大厅里静得出奇,只有女孩得哭声与窗外簌簌抖动的落叶。陈怡然仓惶收起手机。是安慰,还是什么都不做?手足无措,试着递过去一张纸,接过,哭得更大声,好像要把一辈子的悲伤全都哭出来。
  慌乱抬头,沉闷的大厅,驼背的身影,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有不想被人听到的抽泣。
  等到林山雪出来,又过去两个小时。满脸疲惫,看见了他们,却径直走过去。跟到大厅外,陈怡然忍不住叫了一声:“喂。”
  林山雪回头,仍没有什么表情。
  追上去,吞吞吐吐,打好的腹稿一句也说不出来,原先是想为故意说出林山雪的工作道歉,现在只觉得无地自容,为她的卑劣,为她的无知。
  但还是得道歉,匆匆说句对不起,不待林山雪反应就红着眼跑开,留下林山雪与黎川相顾无言。
  父母突然去世,林山雪先和奶奶、大伯一家住了半年,大伯一家对她冷眼相待,常言语讥讽,但至少还有奶奶护着她,半年后,奶奶也去世了。大伯一家三口本来就靠奶奶的退休工资养着,奶奶一走,经济来源也没了。好在房子是城中村的自建房,虽然破旧,但至少还有几个空房间可以租给进城务工的人,换取微薄的生活费,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盯上了林山雪。
  起先只是每天在她耳边念叨生活多苦,花销多大,林山雪不为所动,他们就不让她吃饭,不让她去上学,后来又怕她跑了,就把她关在楼梯下方不透光的小房子里,隔两三天给她吃一次饭,每天挨打。最后是一位租户无意中发现后打电话报了警,林山雪才被救出来,辗转送到舅舅家。
  她做梦都想让大伯一家家破人亡,但生活好像总是和她反着来,她越讨厌的人,就过的越好。赶上城中村改造,大伯家获得一大笔钱,成了货真价实的暴发户。
  林山雪在高考前夕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不能接受。
  “我爸说,”黎川先开口,“我上大学的学费,还有烧烤店重新开业的钱都是你给的。”
  林山雪没说话,黎川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这是我上学期间兼职攒的钱,还不够,但以后我都会还你的。”
  接过来看了看,又陷入沉默,林山雪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黎川想了一下,“没有了。”
  “哦,那你走吧。”
  “你!”
  她这人怎么这样?连台阶都舍不得给人一个!
  气不过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有空回来吃饭,工作的事我会和他说!”
  “走了!”
  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想要台阶,林山雪觉得他痴心妄想。晚上和江绥打电话说起此事,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连黎川五岁时多吃了她一颗糖的事都拿出来批判,那糖可是进口的,她求了她妈好久才给她买的。
  最后下定论:“他从小就令人讨厌!”
  江绥在电话那边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笑,林山雪听得心痒,问他在干什么,江绥说他刚才在和小师弟喝酒,现在在等代驾。
  下午去了老师家里,刚好小师弟也在,师母就提议让他们帮她收拾老师的书房。
  “老师的书桌上,”那边吹起晚风,江绥的声音慵懒,“有我和他的合照,是刚入学那年拍的。”
  顿了顿,继续说:“没有小师弟的。”
  重点落在后一句,林山雪忍不住笑出来,换了一边拿手机,逗他:“万一和小师弟的合照放在床头柜上呢?”
  江绥不说话,只是笑。交谈陷入短暂的空白,林山雪正想说点什么,听见江绥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抽烟。
  “我想他了。”
  不管要做什么事,首先要站得足够高才能拥有话语权,江绥是这么想的,但老师只想一件事,救人。
  “这就是我一辈子也达不到老师的高度的原因。”
  林山雪又笑,她今天好像总在笑,“笨蛋哦,这个世界要有你老师那样的人,当然也要有你这样左右逢源的人,不然该多么无聊。”
  是林山雪的风格,江绥把烟熄灭,“听不出来你在夸我。”
  我才没有在夸你,我是喜欢你。
  恰好代驾来了,林山雪听见江绥和代驾低声交谈,等着他上了车才继续说:“下次一起去看他吧,还有你爷爷。”
  “还有你父母。”江绥补充。
  林山雪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我已经悄悄去看过了。”
  “什么时候?不是不让你一个人去海边吗?”
  “这次不一样,”林山雪说,“这次是因为开心才去的。”
  十六岁到今年,整整十年,除了大伯一家,她好像没有被其他人真正伤害过。她有什么事都想着她的朋友,有嘴上骂她却事事照顾她的上司,有任由她偷懒、顾及她情绪的同事……她曾憎恶这个世界,讨厌所有人,可当具体到这些人的时候,她没办法说出讨厌两个字。
  一叶障目。
  她渴望的东西,其实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太失望了,失望到打不起精神重新去看这个世界,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江绥。
  可能明天就陷入坏情绪不能自拔,可能后天又因为某件事而遭受打击,可能她一辈子都只能在情绪的反复中度过,但她不再害怕,因为正如她需要江绥,江绥也需要着她。
  她永远不会被放弃。
  眼里有盈盈的泪光,林山雪闭上眼睛,笑着说:“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夕阳终将落下,黎明总会来临,在这没有星光的漫漫长夜,你要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你要等。
  想了半天,一句话也想不出来,感觉我想说的已经在文里说完了,那就只剩下感谢了。我自己感受很明显,尤其是存稿用完之后,赶榜单、赶更新,很多地方处理都不够好,承蒙厚爱,谢谢大家忍受这些瑕疵一直追到这里。
  过几天应该还会更新几章番外,然后这本就彻底结束了。
  下一本会写《饲养指南》,文案还没写好,大概是个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如果还有机会在下一篇文相遇,那就太好了。
  最后再一次感谢大家,希望2023年大家都能万事顺意。
第41章
  番外(一)
  番外(一)
  开头就起了个悲伤的调子,林山雪不喜欢。
  上次看书可以追溯到一年前。高一尚且不需要上晚自习,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慵卷的夕阳叩打玻璃窗,桌上摊开一本英语练习薄,三单元的单词抄了一半,每个二十遍,突然对书架上的书产生了兴趣。兴趣也只维持了半秒,翻开书的第一行字就让她大失所望。
  她其实谈不上喜欢阅读,但她妈关了wifi,锁了门,只给她留个老年机,那也只有随意看几本书打发时间了。林山雪很佩服当时的自己,现在她就算无事可干,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好像总有一股声音催着她快跑,快去做点什么,别停,但具体做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抄完最后一个单词,林山雪合上练习簿,塞进抽屉,关门离开。教学楼里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只有四楼五楼整整齐齐亮着两排灯,她倒是希望从高一就开始上晚自习,这样就不需要为放学去哪儿打发时间烦恼。
  林山雪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更新换代很快,须臾之间,才拿到手没多久的电子产品已经成了过时产品,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得很慢,今日眼中的景色,与十年前看见的并无不同。附近那条街的烂尾楼,从林山雪有记忆起它就在这里,除了铁门上的锈迹和围墙里日益增多的垃圾,并无变化。
  面向街道那面没有修外墙,很容易看见内部,建筑垃圾,拾荒者脏兮兮的铺盖,红色、白色的垃圾袋,再往里,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铁门已经被人破开,林山雪轻车熟路地进到里面。凡是阴暗的城市角落,似乎都会成为天然的排泄场所,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没有道德与羞耻心可言的。她面无表情的进入烂尾楼内部,十多二十层楼高,楼梯没有加护栏,途中不小心踩在包装袋上,惊醒了附近睡觉的拾荒者。浑浊疲惫的眼,看了一眼,又躺下。林山雪继续往上走,直到顶楼。
  天黑得很快,只是几分钟没注意,夕阳已经逃跑。天台上有个小阁楼,外墙一侧固定着一把梯子,林山雪每次爬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控诉已经到达极限,但又每次都安然无恙的把林山雪送上阁楼顶。
  在楼下能遇见几个无家可归的人,天台没有看见过其他人,林山雪以为这把梯子只承载着她一个人的重量,但夜色下若隐若现的身影告诉她,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山雪才踏上天台,江绥就察觉到了,待她靠近,同一个学校的校服,颜色不同,对方是高一的。
  果然如此。江绥第一反应就是冷笑,但又怀疑,不应该有人会跟到这里,也许只是巧合?他没有出声。
  春寒未消,下方的女孩衣着单薄,除了宽大的校服外套可以挡风,再无保暖之物,她眼里似乎落了一层银霜,朦朦胧胧,自带一股子冷意。
  江绥想离开,女孩快他一步,转身走至天台边缘。这是烂尾楼,边缘只有一个浅浅的台阶,没有任何防护,一个踉跄就可能跌落大楼,葬身楼下的繁华街景。
  如果说刚才尚存五分怀疑,现在则有七分。淋了雨,喝了酒,一身狼狈来质问江绥为什么不喜欢她,江绥遇见过这样的人,他只觉得荒唐。
  剩下三分也不必费力气去求证,因为他已经决定离开,倒没有一言不发就走,无论她是为什么来,女孩子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总归是令人放不下心的,所以江绥对着她的背影说:“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话音刚落,江绥再次看见那双渗着月光的眼睛,她朦朦地看着江绥,晚风吹起鬓角的发丝,她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很轻地说:“谢谢啊。”
  楼道里很暗,偶尔会听见手机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传来窸窣的响声,无伤大雅,愈往下则人的气息愈浓厚,气味就变得不那么好闻。三楼的平地上,几个流浪汉围着一个火堆吃东西,没有人说话。江绥停下后,木板在火中劈里啪啦的响,冒出几点火星,扬扬飞起,然后寂灭在半空。食物似乎很有韧性,每个人都鼓着腮帮子,缓慢而重复地咀嚼。火光下是一张张刻满皱纹麻木的脸,江绥想继续往下走,又忽然想起了还在天台上的林山雪。
  虽然对他的劝诫报以感谢,但重新上来的江绥发现,她半点没有听进去。林山雪靠着阁楼的墙坐下,地上垫了一本书,但江绥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墙上也全是灰尘。
  对方似乎并不惊讶他的折返,与他对视一秒,又将视线移回远处的灯光。
  “走吧,一起下去。”
  林山雪摇摇头,“还要等一下。”
  等什么?江绥这样问,但林山雪好像没听到,因为她开始说起另外的事。
  “我讨厌背单词,如果我没有被罚抄的话,一定比你早。”林山雪没有看他,像自言自语,“梯子不能承受两个人重量,我不能上去了。”
  两个人分开上下,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更别提最后得到的结论,毫无逻辑可言。但她的声音很温和,像明媚的阳光下吹来一阵软绵绵的风,即使内容不能使听者很明白,至少愿意听下去。
  视线放回他身上,问他:“你有讨厌的事吗?”
  “有吧,”林山雪自己回答,“如果没有,就没必要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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