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萱就爬到了树屋的门口。刚清洗过的树屋,泛着椴树苔的清新气息,深山中林木汁液的浓烈气息,煞是好闻。她依次接过梁津递上来的零食、被子和睡袋。
递完东西后,梁津扶住悬梯,向上攀登。船型树屋的门口不大,正好够两人并肩而坐,剩一臂的距离。
等他们真正挨着树屋门口坐好时,月亮已经从云层里出来了,那是一弯下弦月,月光倾泻,如一层糖霜般洒满林木枝头,又似一层轻薄的纱缎。像是冬天屋檐底下凝成的清冷的霜。
树屋的相对位置并不太高,但是海拔位置高。他们在一个半山坡上,周萱俯身,山谷从生的林树随着夜风的吹拂,树浪层层摆动如潮。
这一刻,她好像成了住在树上的小精灵。虽然身处荒郊,但是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蔽身的巢穴,身旁还有梁津,她安全感十足。
察觉风温柔地亲吻她的小脚趾,女孩舒服地叹了一声,歪倒在梁津怀里。
“舒服?”男人低下头,看着怀里猫一样的女孩。
“嗯。天地间,只需要一枚月亮、一个小屋、翻涌的林海,别的什么都不用。”女孩难得抒情了一句。
“。。。还需要薯片、辣条和可乐。”梁津摸摸她的脑袋。
冷笑话来得猝不及防,女孩“扑哧”一声笑出来。
“还需要一个你。”
这句话,她说得小声。
但他听到了,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这让苍冷的月色都有了温度。
两人又依偎着坐了一会。
周萱吵着要吃薯片、听鬼故事。梁津便给她讲,讲小时候他在一个门房奶奶那里听来的鬼故事,说夜晚的时候,妖怪会变成老婆婆的样子,和小女孩睡在一起。听着听着,周萱又害怕,薯片也不吃了,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好像这样,那妖怪老婆婆就看不到她。
他刮她的小鼻头,笑她胆小。
夜渐渐深了。困意袭来,女孩打了个呵欠。梁津将睡袋展开,哄她去睡觉。女孩脱下风衣,钻进睡袋里。
风衣一脱,枕着薄薄的睡袋,半睡半醒中,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加剧了。万一老妖怪婆婆就在树底下,随时爬上悬梯,钻进来和她睡在一块,那可怎么办?
她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脑袋,叫梁津。
“快过来陪我睡觉。”
其实他还没有那么困的。但他还是脱下风衣钻了进去。这样一来,原本宽大的睡袋变得逼仄无比,她柔若无骨的身躯被迫和他紧紧相贴。
睡袋之外,是薄薄的一层木板树屋。女孩犹觉得不够,伸出手臂搂住男人肩膀,往他怀里拱。
“你抱我,要抱着睡觉。”困极了的女孩开始撒娇。
男人没有回答。空气似乎变得潮闷起来,她的双臂一搂过来,和他相触,他的体温便在急剧上升,似乎要到达某个燃烧的、爆炸的顶点。
“小萱。别缠这么紧。”男人无奈地握住她自动缠上他腰的脚踝,试图让她放松一些。
“不要不要,我害怕。你把我抱紧一点儿。”女孩拒绝,反而缠得更紧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中,似乎要用他把自己包起来。
“。。。”又害怕又要听鬼故事,听完鬼故事又要把他抱紧紧。
这还是在野外。在一个随时都能打开的树屋里。梁津无奈。
她娇躯柔软无骨,梁津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一面鼓,那面鼓似被什么敲打着,一下一下地鼓噪。此刻他机体敏感而坚.硬。闭上眼,她那娇美的、甜甜的声音,月色下明媚的小脸,她手指轻轻撩拨滑过他胸膛的触感如一片羽毛。一切关于她的,全都劈天盖地袭来。
迷迷糊糊中,女孩也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紧绷的,膨胀的。
“你要做什么?”因为困倦,她长睫颤动着,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语气带着浓浓的依恋。
当睡袋的拉链被他从头至尾扯开,如盖被一般被掀开。而她纤细的脚踝,也被他握住,女孩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轻轻叫了一句“你不要乱来嘛”。
他覆身上来,手指抵她的唇,没有理会她半推半就的拒绝。
“小声。”
她咬着唇,一下不说话了——不能说,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她勉强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薄薄的木屋的门。这门正紧紧闭着,但要是有人,从外面一下子就能打开。
她想,他也真是胡来。他是不是没有带作案工具?她看到梁紧从风衣口袋摸出个钱包形状的轮廓,再将那轮廓展开。
黑暗中,传来铝膜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因着这清晰的、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她的身体紧张了起来。进入了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
一刻钟后。
“附近有人。”他倾下身,用低沉的气声和她讲话,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锐痛感弥漫到她全身。女孩正疑惑着哪里有人,却忽然听到木板底下传来阵阵靴声。
厚重的皮靴踩踏在落叶上的声音。沙沙沙,极有节奏和韵律。想来是夜晚巡林的护林员。
突如其来的紧张感漫至身体四肢百骸,女孩一下子身体拧紧。
第83章 冬季 、野培和大雪封山
皮靴踩在干枯枝叶上, 发出脆响。那声音渐渐地近了,近到一个临界点,周萱拧紧身体, 把手指放到唇边咬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如果那人忽然发现了他们的登山鞋, 那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像天空中一片乌云似的罩着她,让她不禁对梁津有些生气。他这也太胡来了, 明明是在这种一点都不安全的地方。
他还这样。下次她才不会依着他了。他额上的汗滴落在她颈窝中,咸湿而滚烫,夹杂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她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臂, 指甲狠狠嵌进他小臂肌肉里。
那声音又渐渐地由近到远, 终于不再听闻。女孩的注意力暂且放到一边, 才发现自己被嵌得生疼。而他嗓音低哑,手指轻柔,哑声让她“放松”。
黑暗中, 人的听觉变得无比清晰。周萱听到树屋外风吹过树梢的声响, 鸟儿细微的啾鸣, 有时候树枝响得太过剧烈,也许是某只小松鼠从这一枝桠跳到那一枝,以至于拨动了树叶。
她过分紧张,一点也不能投入梁津所正专注的事情里。男人无奈,伸手轻轻拨.弄连接处,粗粝手指的触感让女孩双眸失焦,樱唇微张。她恍恍惚惚地想到, 他们这是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山上,这样冷。过不了多久就连小河小溪流都要冰封起来了。还要等到春天气温回暖, 寒冰破开,才会解冻,汩汩春水在溪道里肆意地畅流,也涌出她的身体。
又过了仿佛从一个冬天到下一个春天那样久。也仿佛下了一场狂暴的雨。他握着她的腰,从闷.哼到叹息,轻抚她被汗濡湿的额头,哑声叫她“乖孩子”。
她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意识包裹在一团迷雾里。
第二天黎明将过,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出现时,他们便醒了。树屋露营是浪漫,但不适合睡觉,睡袋底下就是硬邦邦的木板,再怎么睡浑身都疼。
在薄薄晨光里,周萱嘟着嘴,揉着自己因为睡了硬木板而酸疼的肩颈,又看看梁津那裹在登山裤里的修长结实的大腿,他正屈着腿半跪着,两只修长的手臂伸展,套上风衣。女孩看着他的膝盖,不由得默默地想,难道他的膝盖和常人的都不同?
明明昨夜跪了那么久,膝盖和硬木板亲密接触,还一动一动的,也没见他说膝盖疼。他的膝盖一定是铁做的吧?不像她,稍稍用力一些,便会磨出一层胭脂一样的红,还疼。
“走吧,下山。”他简单地叫她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从树屋里爬出,他执意要背她。
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女孩看着路旁灌木上凝结的秋霜,北风灌进她拉高的风衣领中,只有和他相触的前胸小腹是温暖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寒意料峭,冬天就要到来。
*
后来周萱回想起新婚后的第一个冬季,总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她和梁津怎么就能黏糊到那样一个程度。梁津总是周日晚上飞回锦城,周五或者周六再赶过来,和她一起过周末。
她很想为他们两个安排点儿户外活动,但每每在别墅里把门一关,她的小裙子便被他掀到腰上,小胖次被他赶到脚踝处。于是“户外活动”再次变成了“户内活动”。
厨房、客厅、饭厅、卧室、楼梯、浴室,他们太过于无度。以至于梁津命人给整个别墅的窗户都蒙上厚厚的窗帘,外层花园竖上高高的挡板。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见到别墅里的她。他们两人在私底下时,她总是激起他身体中原始的、禁忌的狠劲。
刚开始女孩还会哭着求饶,后来发现她越是求他便越狠,总是停不下来,只得默默地忍受。在这样的忍受里,又牵扯出极致的、让她灵魂都颤抖的快感。
她偶尔也会生他的气。因为这件事的掌控权总是在他手上,而不在她手上。哪怕她流着泪,带着一身的薄汗,抓紧脚趾呜咽也无济于事。他想要的时候可以要,不要的时候可以不要。
而他想要的时候又总是太多。
但是下了床,他还是很好,对她的小性子百依百顺。不做那事时,他们会待在一起,各忙各的事,偶尔她忙完了自己的事,便走到他身旁,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英挺的脸上落下浅浅一吻。
有时她在床上看她的动物百科,他在另一侧架起平板电脑处理公务,偶尔她感到口渴又懒洋洋地不想动,就用小脚丫子去踢他的大腿,让他去给她倒水喝。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很宠她,主动把刚刚适口的温水端到她嘴边。
工作上,周萱从锦城动物园被提到板栗坪野化放归基地,开始负责熊猫野化放归的任务。
板栗坪基地海拔两千多米,吹过坪地竹林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
为了让熊猫幼崽保持兽性和野性,对人类保持警惕,周萱每日的任务,就是身着熊猫外形的伪装服,涂抹母兽的粪便和尿液,打扫母兽暂住的笼舍,在漫山遍野的竹林中穿梭、捡拾熊猫的粪便,以此检查母兽和幼崽的身体卫生状况。
两周之后,她便完全适应了板栗坪基地的节奏,每日微信步数总是排在好友榜前三。如此一来,晚上在宿舍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下时,走路过度的小腿酸胀无比。
梁津不在的时候,她自己晚上睡前用药酒抹一抹,揉一揉,强忍着酸胀感入睡。梁津在她身边时,她的撒娇劲儿上来了,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疼,吵着嚷着让他给她按摩。
起先,梁津按摩的手法、力度,她都满意得不行。按一按,肌肉深处的酸痛好像被拔出来,筋骨都被抻松,有一种肌肉醉酒的微酣感。
但是凡事总有个阈值,久而久之,女孩习惯了男人按摩的力度,恨不得他再加重一点。黎若昭得知她小腿酸胀,极力建议她入手一个筋膜枪,用高科技解放双手。
周萱便兴致冲冲到网上买了一只。入手之后,果真满意得不行,按摩头“突突突”地旋转,再将按摩头放到酸胀的小腿肚上,“突突突”,似乎每一丝堆积了乳酸的肌肉都被打通了。甚至于下一周梁津飞来锦城找她时,还吃起了筋膜枪的醋——
因为她再次嘟囔小腿酸的时候,男人习惯性地挽起袖口,修长手指放到她小腿肚上,却被她拨开手,毫不客气地拒绝。
女ⓨⓗ孩举起筋膜枪,开始“突突突”。一边“突突突”还一边不知死活,仰着漂亮明媚的小脸对男人说“嗯,你按摩的力度太轻了,不够重。”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就知错了。男人按住她的脚腕要掀她的睡裙。她说他“力度太轻”,他便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什么叫“重”。到后来她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手指几乎抓不住她自己伶仃的脚腕骨,纤细腰肢还被他按着,乌发湿濡贴在额上,哭着求他轻一点。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打打闹闹、平平淡淡,便是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但这样的好时光里,也有意外发生。
那一日核桃坪基地大雪封山,原本固定在野培母熊猫颈侧的GPS定位仪掉落,为了尽快找到失去踪迹的熊猫母子,核桃坪基地全体员工出动,在两千多公顷的半开放坪地内展开地毯式搜寻。
周萱也不例外,穿着防寒的登山服,脚下踩着没过脚面的、松软的积雪,跋涉在苍翠竹林中,一脚深一脚浅。
北风肆虐,像刀一样刮过她的小脸,登山靴陷在开始融化的积雪中,冻得小脚完全失去知觉。天寒地冻,人只能凭借意志力寻找,潜意识中想要挽救熊猫母子的信念,逼迫着他们向前。
时间过去了六小时,一无所获。人们脸上开始现出焦急的神色。周萱的心也揪得紧紧。
这次走失的熊猫母子,已经到了野化放归的最后关头。如果它们就此消失在雪地中,那便意味着,基地这三年来的探索和努力皆成了泡影,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周萱比任何人都想找到这对熊猫母子。这是她来到板栗坪后,看到的第一缕即将野化放归熊猫的曙光。她不能接受,这一缕曙光仍未带来耀眼的明天,便彻底被黑暗吞没。
走在风雪中,她始终记得一位生物学教授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