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醒了,仆妇并不惊讶,只从盘上拿起喜帕,朝她兜头盖了上去。
“娘子别急,很快就好了。”仆妇笑道,挽住虞行烟的臂膀,搀扶着她,步履艰涩地往外走去。
喜帕遮挡了虞行烟的视线,寸大的视线中,虞行烟只能看到绣鞋的一脚。
她心焦如焚。
虞府的人还未寻到这处,自己又无法行动。难道只能任其宰割,引颈待戮?
还不等想出个章程来,仆妇忽然停下脚步,蒲扇般的手掌狠狠往她后背拍去。
虞行烟吃痛,腰不自觉往下弯了几分。
“拜堂了,娘子。”老妇轻声提醒。
虞行烟眼皮一跳,垂目而视,一双黑靴跃入眼帘。
黑靴的主人许是心情很好,见她视线被挡,伸手替她揭开喜帕。
熟悉的面容跃入眼帘。
清瘦高挑,皮肤白皙,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竟是只见过两面的谢柬之。
虞行烟双眸一缩。
见她目露惊讶,谢柬之呵呵一笑,“很意外?”
声音又低又沉,莫名的暗哑。
透出几股欲念。
虞行烟欲要回答,余光瞥见身旁侍立的婆子,又止住声。
“下去吧。”谢柬之淡淡说道。
那婆子微微犹豫,触及他眸中的不耐,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怎么是你?”
等脚步声渐渐远了,虞行烟终于开口。
对谢柬之掳她一事,她既意外,又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元宵灯节时,她便注意到了对方瞧她的眼神很专注,仿佛她是他心上人一般。
虞行烟当时便不太舒服。一拿到双鱼灯,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上一次,他把归家的自己拦在门外,更让虞行烟倍觉不适。
说到底,她们仅仅见了三回,远远算不得熟悉。谢柬之显露出的“情深义重的”模样令她很是无措。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打定主意不去理他。
听绿翘说,谢柬之后来又来了三四回,欲找父亲详谈。父亲却没见他,反叫他吃了几回闭门羹。
虞行烟以为对方会放弃,却没料到他如此病态,竟当街将自己掳走。
事发之后,她怀疑过很多人,却没猜到谢柬之是幕后黑手。
倒不是虞行烟信任他人品,而是谢府和虞府乃世交,同气连枝,关系密切。
谢柬之掳她,无一利却有百害。
她不懂他的动机。
听到虞行烟的疑惑,谢柬之微微一笑,一双温和的眼睛静静望了过来。
像是早春墨绿的湖,状似幽静,湖水下,却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深渊。
“为什么不能是我?”
谢柬之声音平静,仿佛自己做的事极为正常。
虞行烟摇头,劝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整个谢府都会受你牵连。”
谢柬之嗤笑两声,“牵连?”
“等生米煮成熟饭,那就不是牵连了。人人只会认为这是虞谢两府的结秦晋之好的一桩佳话。”
虞行烟心里一沉,威胁他:“难道你连殿下也不怕吗?”
谢柬之定定看她。
见她美眸含怒,颊飞红霞,不知怎地,心中痒意更浓。
真真是个美人啊,宜喜宜嗔,就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他静静欣赏了会儿,只觉此刻含羞带愤的她,更令他心折。
虞行烟话出口,见他并不回答,又问他:“你不怕吗?”
谢柬之嘴角微扯。
害怕自然是害怕的。
只是那层畏惧不足以抵消他对眼前之人的垂涎。
上元灯会后,他便对虞行烟有了执念。
才情绝世,家世出众,容貌又清丽无双,各个方面与他极为相配。
他知道虞府想为女儿招婿,以为自个儿会顺理成章地迎娶佳人。等了几日,却没等到什么后续。
谢柬之失了耐性,不经意在母亲那儿提了句,适才得知虞家对此事的态度很是犹豫。
他感到了一丝失落。
想起那女子,又咽下晦暗的情绪,亲自登门求娶。
他没料到,事情远比自己想得复杂。
抱着和他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让他感到威胁的,便是当朝太子—陆霁。
谢柬之对帝京发生的事有所耳闻。
贵妃虞氏薨逝后,皇帝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大半的政务渐渐地交到了陆霁身上。不久后,虞家举家南迁,回了故居。显然不欲牵扯进旧日风云。
他觉得以虞伯延的性格,应当不会同意将女儿再嫁进皇家,一心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虞行烟对他无意,眼里没他,他尚且可以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自己鼓气;可虞伯延几次婉拒,却令他感到了椎心泣血之痛。
他谢柬之出身名门,才以斗载,屡次碰灰,于他而言,打击尤大!
更令他心冷半截的是,他的父亲—谢琅也不同意。
谢柬之不忿——仅仅家世之差,那陆霁便能将自己视作蝼蚁,踩在脚下,连心爱女子都被迫拱手相让。
他不堪如此,动了邪念:既然光明正大的路子走不通,那就使些隐私手段。
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正当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于是他买通虞府的马夫,只等虞行烟出门时守株待兔。
苦等多日,终于让他寻到机会。
谢柬之冷笑两声,嘲道:“怕又如何?只要你成了我的女人,他纵使权势滔天,也无计可施。”
“我想,堂堂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喜欢我用过的破鞋吧?”
他怪笑两声,竟要来解虞行烟的衣服。
虞行烟大急,忙道:“不拜堂吗?”
谢柬之看她两眼,“圆房后再拜也不迟。”
虞行烟心紧了,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捂住口鼻。
“别拖延时间了。春宵苦短,咱们早点休息吧。”
他满意低笑,两手将她抄起,几步进了厢房。
—
另一头,虞府院内灯火通明,奴婢下人俱面带慌色,四处奔忙。
不是他们不稳重,而是这回的事着实令他们畏惧。
她们府上的大姑娘遭人掳了。
半个时辰前,虞府的下人接到锦衣坊李当家的口信,言:原本跟在他们车后头的虞府马车不知何时跟丢了。沿路去找,却没发现马车的痕迹。
李氏觉得异常,速速通知了虞府。
吴氏听了,当场晕倒,虞府顿时乱作一团。
彼时虞伯延出门和好友小聚,陆霁又去了城外办案,偌大的虞府一时竟没了主心骨。
若非虞思谦及时出现,一边派人去寻虞伯延、陆霁二人,一边派人去查马车踪迹,慌乱尚不知要持续到几时呢。
“殿下,找到烟儿了吗?”
男子的身影刚出现在正厅,虞伯延便立即迎了上去,满怀希冀地问他。
陆霁微微摇头,将探知的情况告知他:“锦衣坊的人并不知道此事,应当是个意外。”
他眸光沉沉,含着山雨欲来的盛怒。
“那吴大呢?他招了吗?”
绿翘、海棠齐齐开口,流着血污的脸上布满焦躁。
一刻钟前,晕倒在地,满脸是血的她们被虞府下人发现,众人适才知道了事情原貌。
和外人勾结串通之人居然是吴大。
听者无不震惊。
吴大是虞府的家生子,双亲皆在府上当值。他成年后,因沉默寡言,不会来事,领了份马夫的差事,负责给主子们赶车。
帝京时,虞府里光马夫便有三个,吴大表现平平,没能得主子的青眼。迁居临安后,原先的两个马夫不愿离了故土,向当家的吴氏跪求恩典。
吴氏心慈,没多少犹豫地将卖身契归还他们。同时,一并清退了其他流露出退缩之意的奴婢。
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二十几个近身伺候的忠心奴仆。
吴大便是其中之一。
没了其他车夫,主子又念他赤心澄澈,对他日趋倚重。时日既久,吴大便得了众人的信任,有了立足之地。
眼下,他被曝出卖主求荣,倒令很多人大呼意外。
“他没招。”陆霁目光狠辣,视线移向这对双生儿时,语气软了些许。“你们先下去清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姑娘没回来,我不放心。”二人齐齐拒绝。
陆霁知她们护主心切,也不勉强,思考片刻,进了后院。
—
柴院内,吴大已是血肉模糊,没了人形。
“殿下,他一句话都没交待。”韩光面露惭色。
他们先以吴大父母相威胁,他无动于衷;又以财帛相诱,他一句不吭;迫不得已,韩光只好上了刑具。
令他意外的是,种种刑罚加持己身,吴大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陆霁嘴角微扯。
不恤双亲,不为钱财,他在乎的只有情了。
“你是不是以为那女子成功出逃了?”陆霁弯腰看他,目露嘲讽。
韩光一愣,不知殿下何意,只埋首细细听着。
吴大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如同死肉。
陆霁笑了笑,脚踩在他断腿的白色骨茬处,狠狠往下一压,“你以为我诈你?”
吴大吃痛,仇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陆霁胸中戾气横生。
“带上来!”他朝门外喝道。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女子被拖进了屋。
吴大眸光一变,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女子腹部。
陆霁自然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心有所感,吩咐侍卫:“打!朝她的肚子打!”
砰—砰—,棍棒的声音在柴房内闷闷响起。
一会功夫,女子便痛声低呼,哀哀哭泣。
吴大胸腔剧烈起伏,似是不忍细看,扭过头去。
韩光冷笑几声,将他头掰回,固定住他身子,让他不错眼地细看。
“啊,我的肚子!”女子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环住肚子,失声痛哭。
她身下,一滩浓稠的血从裤腿慢慢流下。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
吴大目眦欲裂,将实情吐了个干净。
等几人离去,他方撑着残躯,挪到女子身边。
“惠娘,你没事吧。咱们的孩子还好吗?”他扒开她额前乱发,急忙唤她。
一张陌生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惠娘”嘿嘿一笑,取出肚子、双肩、腿上破碎的血包和小包袱,低声嘀咕“殿下这也准备得太齐全了些,就连我都要险要信了呢。”
吴大一怔,明白过来后,整个人如坠冰窖。
第74章 大结局
锦绣春暖,鸳鸯被中,虞行烟香腮带赤,无力靠在薄枕上。
谢柬之欣赏了会儿美人慵懒含羞的模样,待心满意足了,方慢悠悠脱下最后一件里衣。
虞行烟轻咬朱唇,不去看他赤条、条的躯体,抵抗着自身体深处泛起的水潮。
“受不住了?”谢柬之手指抚上她秀美的鼻梁,划过她的朱唇,光洁的下巴,最后挑开她藕色的衣襟。
一点圆润的弧度若隐若现,欺霜赛雪,似有冷香。
谢柬之眼热了。
他低下身,子,深深一嗅,目露痴迷。
“好香。”他舔舔薄唇,欲、念更炽。
虞行烟咽下喉中轻吟,嫌恶看他:“你下药了?”
谢柬之颔首,“我怕你吃不住,特意为你寻了一味奇药。”
他唇角露出个残酷的笑来。
既要成事,准备便要齐全些。
吴大是其一,药粉是其二,这迷香便是其三了。
见她色如海棠,柔似春水,谢柬之知道药起了作用,缓了神色,只待这女子主动扑向自己怀中。
果然如他所想,中了药的虞行烟扭着身子,水蛇般地向他靠近,一双玉臂轻轻环住他的健腰。
谢柬之正欲闭目享受,眼角余光忽地瞥到了一点幽蓝寒芒,身子先一步反应过来,侧身避开。
只是脖子破了块指甲大的油皮,缓缓渗出血来。
谢柬之既惊又怒,“你没中药?”
虞行烟一击不中,倒在地上。
她嘴角微扯,狠心掐了一把大腿,眼前的视线复又变得清明。
谢柬之捂着脖子站在一旁,并不敢靠近。
等了一会儿,见她喘息越发急促,眼中水雾潋滟,谢柬之心放下一半。
才敢确认她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
他贼心不死,慢慢蹲下身子,将银簪缓缓捡起,细细观察。
银簪不过巴掌大小,簪头处点点寒芒微微闪烁,一看便知毒性不小。
要不是谢柬之反应快,避开了银簪的致命一击,他怕是命丧此处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昏暗的灯光下,他清俊的脸上满是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然喜欢地上,那我们就在地上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