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开她的黑发,吻她雪白的脖颈,鼻息喷洒在耳畔。
男人说了一句话。
此刻的她,听起来一知半解。
景煾予咬字很轻,不忍惊动:“姜蝶珍,你应该是一场梦。”
-
上班两天了。
姜蝶珍在工作群里,看到周末宴请函。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人都在谈论周五的舞会。
许帘淇已经把之前的三套礼服送审了。
姜蝶珍不太满意。
她还在一丝不苟地,调制着一些细节。
许帘淇:“宁宁,你休息一下,让我来吧。”
姜蝶珍:“没事儿,我很快就完成了。”
当时太赶了。
第二套礼服染色有些失败。
她想要染制的莲雾色,比浅紫还要梦幻一些。
突出朦胧缱绻的感觉。
才有逃婚私奔,为爱浪迹天涯的浪漫感。
姜蝶珍在赶工的时候。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杨雾她们在聊着天,像是在苦恼穿搭。
闵希:“年前香奈儿的春夏高定发布会,你不是和李雅去巴黎疯狂购物了四天三夜吗,怎么现在的衣服还不够。”
邱芸:“年末我和一个年轻男模特处对象呢,买的白纱和浅粉的裙子,根本不适合假面舞会好吗。”
李雅感叹道:“是啊,真想被调到巴黎的总部去。出门就能在新桥旁边喝咖啡,和金发碧眼的男人恋爱。日落下班,去太子广场刷卡采购,多好啊。”
“你们一个个的,别闲着。”孟依宜组长插入话题,“下周的巴黎时装周,你们公费去法国,慢慢买。不要因为景总生日,公司聚会,就想着在舞会上出风头,先把该做的事做好。”
“诶,淇姐。”
姜蝶珍转过头,用手肘碰了碰帮她缝线的许帘淇。
“孟组长说什么呀,什么时候是景总生日?”
许帘淇轻声说:“之前他不是在国外吗,景总啊,就是你家里那位‘景煾予’。上周是他的生日,他本人不在国内,公司的舞会,延迟到这周末。”
姜蝶珍的瞳孔微微缩紧。
她抓着许帘淇的手。
女生掌心温热,有点汗,软软的:“什么?你的意思是,上周是他的生日吗。”
棠礼回忆道:“是啊,周日,我记得周六我和棠礼给你打了电话,就是那天晚上。”
姜蝶珍颤了一下。
她想起当时的温存。
想起那天景煾予把她抱到浴室里,在民宿楼下为她做的打卤面。
——原来这是长寿面。
他都没怎么吃,一直在照顾她吃饱。
长寿面不能断,寓意福寿绵长。
难道,景煾予是寿命,都能奉献给她的意思吗。
姜蝶珍想起那来往的社会名流和明星模特。
原来是景煾予的生日呀。
——他生日当天,没打算和谁暧昧,只想着找人陪伴自己去巴黎吗。
全公司在工作群,都收到了函件。
只字片语,说他生日不在国内。
下周五让他们休息一天。
正好要去参秀,提前举办舞会。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消息兴奋庆贺。
高兴吗。
高兴不起来。
被家里司机接回家的路上。
姜蝶珍像小猫耷拉耳朵一样,低下头。
从海南回来。
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价值昂贵的礼物盒。
姜蝶珍在忙着改裙子,没有在意。
——这不就是景煾予社会各界的朋友,送来的生日礼物吗。
她踩着高跟鞋跑上楼,翻出正红的结婚本。
这才确认了他的生日。
果然,二月二十六日,上周日。
她用手摩挲着他英隽锋利的眉眼。
景煾予那么散漫,冷淡的男人,居然是双鱼座。
太不可思议了。
姜蝶珍回忆起来,拍摄结婚照的时候。
她回了趟清华,把之前留在染织教室的工具搬回来。
男人的车停在美院楼下。
那天北京在下雪。
姜蝶珍眨了下眼睛,眼神落在他手腕的青筋上。
略微再往上,能看到他凸出的性感喉结。
景煾予给她戴好了围巾,揉她的头发,帮她扶走微凉的雪。
姜蝶珍回想了一瞬间,心脏蓦地被刺了一下。
那时候他的动作,多么小心翼翼啊。
她不知道。
——景煾予只能借着抚落雪的名义,才正大光明地接近她。
他陪她从右侧进去,一直走到教学楼。
姜蝶珍不习惯和他那么亲密,全程都是慌张懵懂的。
后来两人出了学校东门,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
她好害羞地拍完照,匆匆忙忙把结婚证,放进衣服口袋里。
回来就锁在柜子里。
她一直以为这段关系有期限,以为藏在这里,会躲得更久一点。
怎么会这么大意呢。
连他的生日,都舍不得多看一眼。
身后传来小猫咪肉垫接触地面的“哒哒”声。
姜蝶珍似有所感。
回头一看。
一团白色的小毛团子挪动着步子,躺倒在她的脚下。
三瓣的猫咪嘴翘着,粉色小爪子一点尘埃也没有。
“喵。”它蹭着姜蝶珍的脚,好软好软地对她叫了一声。
她的小猫咩咩,被怜姨养得很好。
姜蝶珍把小猫抱起来,把脸埋进它肚子上的长毛里。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和那个人聊起父母,聊起家庭。
两人聊起东亚环境下,女生们骨子里的阵痛。
很多女生,一次又一次的为了家庭放弃展翅高飞的机会,妥协在操持家庭的责任里。
可景煾予在之前,就帮她排除了所有隐患。
聊起他帮爸爸解决的职称问题。
聊起在帮姐姐出谋划策的离婚律师团。
景煾予右手拇指摩挲她泛红的眼尾:“好好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好,我不希望你被家庭桎梏,产生后顾之忧。”
看啊,他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连她的小猫,都被他爱屋及乌地养得很好。
小猫肚子的毛毛,被她的眼泪,黏连在一起。
姜蝶珍细碎的呜咽声传出来:“.....景煾予.....你对我...对我这种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已经结婚了。
——连恋人的生日都能肆意忘记的人。
真的值得对方这么毫无保留的爱和关心吗。
姜蝶珍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于是,她很没有出息的,又选择逃避了。
在景煾予打电话说,“这两天会应酬,回家稍晚一点的时候。”
她明知道男人自己给自己制定了每晚十点前回家的门禁。
景煾予在外面应酬,也会赶回来。
姜蝶珍截断他的话头,带着鼻音拒绝:“那三条裙子我还要改一下,周五之前你不要打扰我。我就在工作室过夜。”
她说完这句话,还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就习惯性点进他的朋友圈。
男人的头像还是凌冽的雪山。
景煾予和她讲过。
他大学第一年,亏空了高中创业的所有。
孤注一掷,买票去了趟冰岛。
景煾予:“小乖,人要承认失败,但不能沉缅于失败。我之前勉励自己,半脚下人群熙攘,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所以一定要登顶,去人烟稀薄的地方,看更高纬度的风光。”
“你看,世界被我踩在脚下。”
当时,姜蝶珍碰了碰他的手。
暧昧氛围在对他的倾慕里升温。
她靠着他,心跳不自觉加快:“过程一定很艰辛,你吃了不少苦吧。”
景煾予抿了下唇,安静看着她。
“听到你这句话,比登顶更让我快乐。”
“因为我的经历,住进了小乖的记忆里。”
闪光的日子,用另一半的记忆保存下来,才更为隽永。
姜蝶珍没等到他讲话。
她点进他的头像。
忽然,女生的手指颤了颤,眼睫浮出一点点水光。
——景煾予改了他的朋友圈封面。
她那天发的朋友圈。
【有海风,还有月光。】
他保存了这张图,然后设为了封面。
那张没有月光,椰树墨黑,海平面在雨前低气压的显得格外沉郁的一张图。
因为是两人共度的情景,有着共同的记忆。
所以景煾予格外珍惜的换上了。
他总是这样,静默隽永的关注着她。
姜蝶珍盯着漆黑混沌的背景里,凛冽冰白得过分的雪山。
就是,会有那么一瞬间。
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恋人。
大概爱是常觉亏欠。
没有人教她怎么样好好爱。
姜蝶珍只想愧疚地蜷在角落里躲开。
姜蝶珍别扭道:“你不要到工作室,打扰我哦!这次时装周对我很重要。”
景煾予没出声。
这个男人,心脏被捏了一下,情绪好像散下来。
就像现在。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等不到她枕在他的臂弯里。
他垂眼看见屏幕上的时间,从21:59,切换到了22:00。
男人神色黯了一下,说好。
他没有多余的规劝,似乎不愿意知道,他才是那个桎梏。
——如果他的小天鹅要飞,他只想把她托举起来。
如果咳嗽可以靠药物缓解。
递增的爱和思念,却连做梦都会更剧烈。
凌晨三点,男人驾车来四合院的巷口。
楼上有姜蝶珍轻微的咳嗽声。
他又担心,捏着热奶茶和小甜点去看她。
推开门。
姜蝶珍已经在光下睡着了。
她枕在手臂上,很安然地,用手指挡住眼睛。
景煾予一点也不想要破坏这种静谧。
他把脚步放得好轻,撑着她的椅背,看她缝纫的针脚。
连那些小花纹都好软好乖。
姜蝶珍重新调制的莲雾色,就像一幅静谧的背景。
“一春有梦,与君相续。”
景煾予和他的挚爱共处一室。
她安然入睡,不知道他眼底的情绪多炙热。
小台灯澄澈的光线。
把他分成两半,一边晦暗,一面光明。
他想给她搭一件衣服,又怕热到风热感冒的她。
他有点恼自己。
连一件衣服的重量都瞻前顾后。
最后还是怜惜她,把衣服搭在恋人单薄的肩膀上。
景煾予也困。
脸色白,唇也白,咬着烟不点燃,怕薰到她。
尼古丁的烟丝味,让他稍微恢复片刻清明。
临走前,他的心脏还是软的。
他和她碰了碰手指,感受到她柔软细腻的皮肤带来的微微热量。
就是今晚所有的皮肤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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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稿件没有递交上去。
实在来不及了。
苏娜很温柔。
她耐心安抚姜蝶珍,“之前呈交上去的三份样稿,已经很漂亮了。”
细节都是许帘淇帮忙完成的。
她缝制的功底扎实,属实是艺术品。
姜蝶珍实在没有心思,去参加假面舞会。
她在座位上闷着,红了眼眶。
孟组长却知道,她是所有人里最勤奋的一个。
她清晰地历数,姜蝶珍每一个挑灯夜战的晚上。
孟组长实在替她惋惜。
因为没有把最好的作品呈交上去。
一贯严肃的孟依宜温柔地,对她讲道理,来教导她:
“宁宁,很多时候,期限是我们没办法控制的。逾期不候,优胜劣汰,就是资源优化的法则。”
“我很欣赏你的一丝不苟,这也是三个作品都被选送巴黎展出的原因。”
“但是天赋足够的情况下。或许我们的竞争对手,比我们更努力呢。”
姜蝶珍挤出一点点笑容。
“我会尽快振作起来的。”
工作室空无一人。
她抱着她日夜赶工,重新缝制了几百个小时的裙子。
——遗憾它没有机会进入选拔。
眼泪一滴一滴,洒在裙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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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蝶珍振作了一小会儿,才打起精神来到顶层宴会厅。
君恩的舞会一点也不敷衍。
这次找来了维也纳皇家爱乐交响乐团。
姜蝶珍远远的,就听见大厅里演奏着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
有个男人在廊道尽头,等她。
男人穿着燕尾服和西裤,他身材魁梧,把衬衣撑得笔挺好看。
“是那个人吗。”
姜蝶珍眼睛肿肿的,视力模糊了一瞬间。
她以为是景煾予在等待自己。
太久都没和对方体温相触了。
除了在工作室睡醒,睁眼喝到的温热奶茶。
以及他和她轻柔触碰的手指。
她什么都没想,习惯性朝那个等候的人奔过去。
直到搀着对方的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