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眉间绽放的少年气如此动人。
沈纵颐唇齿微张,未语泪先流。
她压抑着低泣,纤手轻颤,抚上卞怀胭的脸颊,“没事了师弟,没事了。”
卞怀胭眼眸盈盈,一样的黑眸面对他的师姐时便隐匿了所有阴暗,变得又湿又亮:“嗯,没事了,师姐。别哭。”
沈纵颐哽咽摇摇头。
卞怀胭看着师姐雪色湿润的脸庞,一颗心也跟着湿润软和起来。
他笑道:“师姐,你还这么爱替别人流泪。”
却在自己受伤受委屈时咬紧牙关,不掉一滴泪。
这是他们陆浑山大师姐的矛盾之处,对外至柔对己至刚。
因此,师姐吸引了不少狂蜂浪蝶。
卞怀胭想要回应沈纵颐的泪水,于是用魔气轻易地解开了铁链的束缚,捏决转瞬换了身干净衣物,他一身青白劲装走到师姐面前,伸出手臂将人轻轻带进怀中。
“怀胭,你的伤……”
“无碍,小伤而已。”卞怀胭顺着师姐秀发,轻声道:“魔比修士的体魄更强大,这些伤口养两日就全好了。师姐切莫为我担心。”
沈纵颐将脸埋在他怀中,紧紧楼住他的腰,闻言点头:“好。”
眼底闪过一丝可惜。
那白长老何必多嘴问一句,要打便打,如今却害她不得不出面制止了。
“尊上。”
白长老声刚落,沈纵颐陡然双手一空,她抬起眼皮,见到卞怀胭被一股黑雾攥住重新摁回了墙上。
“归宥!”她情急下一把拽住缓步到身边的归宥袖子,仰起脸怒视他:“你作甚呐!”
归宥神情淡漠,扯回衣袖:“你之前答应本尊不阻拦。”
“可现在,你违反了承诺。”
就算是魔,也得重诺。
“……归宥,你……你没看见怀胭要被打死了吗?”沈纵颐颤声,浓睫抖动:“我师弟究竟犯了何错,你想继续罚,罚我好了。”
归宥定定地乜了她一眼,声线冷漠:“他哪来的资格让你替罚。”
魔尊高挺的身影罩住她,说:“你想看就在这看,本尊重务缠身,没兴趣陪你们演这情深戏码。”
他召过白长老,“继续。”
白长老怜爱地望了眼咬唇隐忍的沈纵颐,试图缓解道:“其实鞭数真够了,属下方才就是想打着玩。”
归宥视线阴冷,“那就继续玩。”
白水猛地站直了身子,“是、是!”
她暗暗心惊,美色惑魔啊。
尊上这种说一不二的人,怎会容她这么个小喽啰再而三地挑衅。
她又不是小仙君这般的人物。
归宥脸色阴沉地折身,过牢门时,沈纵颐在他背后倏地切齿笑道:“我此时才明白,魔尊大人已经自觉变成他了吗?”
“……”
归宥脚步无所停滞,径直走出大牢。
但沈纵颐的话对他并非毫无影响。
自觉成为他?
她是说他像分魂的作态了吗?
似乎真是如此。
凡间时的分魂一看见沈纵颐流泪,便会变得很是烦躁。
第58章 醋意 恶毒 金错刀
归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那团黑雾仍留在这里死死箍着卞怀胭。
卞怀胭尝试着扯掉束缚, 但黑雾却越缠越紧,勒得他呼吸困难,眼睛里不一会儿就漫满了红血丝。
见状, 沈纵颐唇瓣微颤, 向白长老发出求救的目光。
白水娇媚的笑容忽地有些失色, 她瞥了眼墙上和黑雾狠厉缠斗的卞怀胭, 而后扭过头看向沈纵颐道:“小仙君, 这个……我帮助无能啊。”
尊上绝非忘了放下卞怀胭,他是有意为之。
那她如何能和尊上的力量抗衡呢。
显然,小仙君聪慧灵秀, 很快也反应过来了。
白皙的脸隐在牢房暗影中, 表情沉静,浓睫轻颤时似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白山茶。
。
白长老双手捧心,对着沈纵颐目露痴迷。
简直举世无双。
他们魔界就没出现过这样的纯白。
绝色无辜不张扬,一点点泪水就能融化一颗女魔的心。
“长老,怀胭的刑罚如何才算结束?”
正当白长老发愣,沈纵颐低声问道。
白水反应有些迟缓, 下意识把双手背到腰后,慢慢眨了下眼睛,声音发涩:“呃……嗯?”
醒过神, 她浅棕色的脸绷得很紧,隐隐浮动着一股克制的神色,“魔族不兴酷刑, 一般犯错都是打死了事。我还是第一回 罚人呢, 其实也没个准儿。”
“那让我来吧。”
“什么?”白长老面露犹疑。
魔大抵没有耳背的情况, 那么刚才听到的话就是真的了?
小仙君真说了句她来?
她来给卞怀胭施刑?
“白长老,劳你把鞭子给我吧。”沈纵颐垂眼, 纤手紧握成拳,一看就知内心正煎熬着呢。
白长老望着女子,红唇轻抿,“小仙君,或许我们可以求求尊上,他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会放过护法的。”
“他不会的。”沈纵颐摇摇头,转而迈步主动靠近了白水,抬起眼:“白长老,你相信我,就算我去求他,归宥也不会放过师弟。”
于凡间时,归宥分魂最爱使的手段,便是以她亲近者的安危来谋取她的让步哀求。
当着那些奴婢奴才的面,让她低声下气地求他。
其实他只是借机羞辱她。
她屈辱的表情一定很好看,他才会不厌其烦地看了一次又一次。
而现在,她烦了。
白长老的姿势有些古怪,双手往后压着某物,面对她的靠近一直讪笑着后退。
沈纵颐快速地扫了一下,弯身捡起地上的鞭子。
她双手握住鞭柄,表情很淡,转头经过白水,余光扫都不再扫。
白水看着她就此错过自己的肩膀朝卞怀胭走去,心情复杂。
既希望小仙君多看看自个,又担忧小仙君真看见了自己的不堪,会用厌恶的目光注视她。
如果小仙君天生就是魔族就好了。
双手压住身后跃跃欲摆的尾巴,白长老苦恼地叹了口气,堕魔的修士可没这根尾巴。
纯魔太容易动情了,一动情这尾巴就要现形。
或许整个魔界,只有尊上这只纯血魔没动情过。
因此关于魔尊尾巴尖究竟是何形状的讨论在魔界的热度经久不衰。
……
沈纵颐握着沉重的鞭子走到卞怀胭身前。
她扬起眼,唇齿微张,“怀胭……”
卞怀胭听清她和白长老的对话,是以早早安静下来,任由黑雾如蛇般锁紧他四肢。
他视线高点,视野便广。
师姐看不到的肮脏他一览无余。
当然包括白水那根蠢蠢欲动的狗尾巴。
黑眸阴暗潮涌,如两口倾倒的黑水桶,恶意止不住地从眼底流出。
额间血色魔纹随之若隐若现。
残忍冷血的魔性彻底显现了出来。
“师弟……”
但沈纵颐一声轻唤,很快把卞怀胭从失控的边缘唤了回来。
他低头,对上师姐可怜的泛着红的眼睛。
“师姐,动手吧。”
卞怀胭嗓音温柔如水,眼光清亮诱人。
他的师姐很心善地抓握着鞭子,方才在外人面前那般冷静,现在却荡然无存。
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动手吧师姐,”卞怀胭音色轻缓如玉,乌睫下落,眸色深情爱恋,“师姐是在救我,怀胭知道的。”
其实救不救的无所谓。
归宥的魔雾确实威力甚大,但还不至于致他死地。
更重要的是,他很愿意被师姐抽打。
就这样,那双白嫩纤细的手掌紧握着黑沉沉的长鞭。
她太纤弱,等等怕是抬起鞭子都吃力,白皙手背会迸出几条叶脉似的青筋,在雪白的肤色上尤其明显。
手腕纤柔,与狰狞鞭柄形成鲜明对比,扬鞭时娇嫩的腕边可能还会被磨出鲜艳的红痕。
落鞭时,那点力道抽在身上,好似她带着馨香的巴掌落到脸上。
她即将一直注视他,亦或是不忍地含泪躲开他的注视。
“师姐,下鞭罢。”卞怀胭昂起头,修长脖颈在暗潮中泛着冷白的光,喉结攒动了下。
他面向牢房屋顶,以此遮掩着脸上的红晕。
鞭子太重了,重得像具尸体。
沈纵颐吃力地提起鞭子,过长的鞭尾险些扫到她自己。
于是她稍稍后退了两步,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佳的鞭笞方位。
一手提不起长鞭,即便右手还受着伤,沈纵颐也毅然决然地用双手举起鞭子。
她吸了口气蓄力,鞭柄过头,鞭尾重重后坠,又被她狠狠往前甩了过去。
“唔。”
卞怀胭被抽得一怔。
师姐还……他略低眼看向沈纵颐,美人神色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
于是卞怀胭轻笑了声,心道师姐不愧是师姐,打鞭子都比旁人打得好。
虽然没料到师姐这一鞭比白水打得还重,卞怀胭默默承受着,某种程度上也是享受着。
一鞭又一鞭,血水止不住地流。
碎肉沾湿了鞭刺,痛感到达某种程度竟成立一种恍惚。
即便如此,卞怀胭依旧仰着头,喉结时不时上下滑动,眼尾勾红,瑞凤眼中水光迷离。
师姐……师姐……
“噗通。”
黑雾消散,卞怀胭落地,喉中挤出一道闷哼。
才变幻出的崭新衣裳又被鞭成不成样的布条,东一条西一条地挂在他伤痕遍布的身上。
沈纵颐心中意犹未尽,鞭鞭到肉确实很令人心情舒畅,简直郁气尽散。
她有点理解白水了。
不过这么反复抬手放手,她手腕有些僵痛,假装着急地去扶卞怀胭时,手是真的在微微颤抖。
沈纵颐不满她这份孱弱,便想要扼制与掩盖,半抱住卞怀胭的肩膀,从储物戒里拿出灵药迅速地给他喂了下去,而后放下宽大袖袍,遮住了手腕。
怀中的青年全程垂着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半截被黑发遮住的白皙下巴。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隐约听见卞怀胭重重地喘了几下。
喂药时与那潮润灼热的吐息一触即分,沈纵颐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在瞬间更急促了,紧接着青年微微昂起头颅,薄唇下意识追随着她离开的手腕。
沈纵颐正收手,看清他的行为后跟着峨眉轻蹙。
幸而卞怀胭快速地清醒了,他重新低下头,喑哑地吐出一句抱歉。
又附加了一句解释:“师姐,怀胭热得很难过。”
沈纵颐知道重伤是会引起体温升高,卞怀胭少年时就不怕苦不怕累,却怕热极了。
还没学会引气入体前,仍是凡人的卞怀胭练完剑就去冲凉水,冷热极致交替时常生风寒,入夜最难过,额头热得烫手。
作为他唯一的嫡亲师姐,自然要多照顾些,又因为她的手常年体弱总是泛着凉意,故而会一边将手掌贴在少年额上,一边为他驱逐伤寒之气。
但用手降温看着温情,其实画蛇添足,她每次拿开手,都会发现少年的脸会变得更红。
一如此刻。
沈纵颐撩起卞怀胭颊侧垂落的发,将其别到耳后,露出的耳垂在她掌心中又红又烫。
“怀胭,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我们能走的时候再走。”
她弯腰,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额头上,藕色干净的衣衫再次被血污湿。
她本身也负伤不轻,不过焉极幻境始终在用纯净的魔气愈合体内的暗伤,故能提起鞭子故意磋磨卞怀胭。
“师姐,我们现在就走吧。”卞怀胭贪恋师姐的靠近,他不在乎原因。
只要是师姐就行了,是魔是仙都无所谓。
阴沉沉的牢房配不上让师姐踏足,假若早知师姐会来,他就该提前把牢房翻新一轮才是。
沈纵颐轻柔地扶起卞怀胭,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虚虚搭着,也不借她的力道,走得缓慢。
路过白长老,沈纵颐发现这位漂亮艳丽的魔修脸色也有点异常的红。
魔宫的牢房又湿又冷,没有闷热的可能。
或许魔族的体质如此。
沈纵颐对白长老脸红的原因很无所谓,礼节性地对其点点头,“白长老,我便带着怀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