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廿一瞬间怔忪,他紧接着撑着重伤也回头,垂眸落眉。
有限的视野里,主神纯白勾金线的衣裳扎眼无比。
比华贵衣袍更令人心有揣揣的是主神冰冷威严的气势。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俯瞰着两个低头的攻略者,没说话,也不必说话,他们两人已经被其身上深重的威势给压得喘不过气。
“……”
“主、主神大人。”今熹最终自请罪责,她先承认错误当然不是为了袒护今廿,她是不敢让主神等。
将任务失败的前因后果细细交代完毕,今熹咬唇,自知瞒不过主神,索性坦白说:“我……我同情沈纵颐,主神大人。我做不到对她无情。”
主神薄薄的眼皮向下一压,纤长眼睫在白皙皮肤上落着浅灰色的影,他淡绯色的唇微张,却并非惩戒之语:“那便带着同情。”
他的语气严冷,听不出明显情绪。
可今熹蓦然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主神,似从中体会到了某种宽宥。
其实主神根本不是宽宥她。
望着主神冰寒无比的锐眸,今熹就明白了,主神是想拿她做实验。
传统的攻略要求攻略者会演戏会伪装,要用最深情的假面做最冷血的事情,如此当任务对象好感值达到一百时,他们才能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无论是《仙行》第一次毁灭时的新手攻略者,还是第二次毁灭时的卞怀胭,他们最初都恪守着无情是底线的攻略原则。
在与女主沈纵颐的相处过程中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意,殊不知过犹不及,待心中的心理防线一破,他们这些自以为无情的攻略者只会沦陷得比谁都快。
所以主神这次是……准备有的放矢?
正好现在她和今廿对沈纵颐的感情不同,他们二人实力又相近,一组对比实验吗?
想到这,今熹打了个冷战。
她感觉他们这些攻略者就是主神眼底的蚂蚁,不值一提而且可供随意利用。
快穿局主神没有情窍,体会不到喜怒哀乐,更不会有同情怜悯一说。
和攻略者们时时刻刻警惕着自己对任务对象动心不同,主神才是真正的无心无情。
面对《仙行》这般棘手的世界,与沈纵颐这般近乎无敌的攻略对象,主神亲自监督攻略者们的任务进度,着实是正确的。
今熹眼神复杂。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主神。
即便他拥有着完美的样貌与身材,但他那双恍若从天边看过来的眼睛实在是令人从脊背生出寒意。
她本就有残杀同事之过,现下对着顶头上司,腿肚子不打哆嗦都是她阅历丰富的成果了。
而对于今廿的重伤,主神没有过多干预。
两个攻略者不尽人意的表现激不起他半分情绪。
主神漠然的眼光投向方才沈纵颐和归宥消失的地方。
他薄唇微抿。
归宥在此界的身份或许只有他知道。
连世界规则都不清楚这个横空出世的天道是如何取代旧天道的。
但主神知道,这一切的根本还是沈纵颐。
若非快穿局关于她的任务接连失败两次,前主神归宥也不必将《仙行》世界线拨回两次。
《仙行》规则偏颇女主沈纵颐,在卞怀胭任务失败后,归宥终于决定耗尽神力,第三次溯回世界时间线。
而他本人也进入了该世界里成为天道,并取代了剧情关键人物魔尊。
前主神原先无名无姓,自进入《仙行》成为魔尊后,才叫了归宥。
主神抬起冰雪似的面容,眺望不远处满街的僵硬奴隶。
如他所料。
从快穿局看完《仙行》的前几次攻略资料后,他就知道沈纵颐能让任何人都轻易地爱上她。
就是前主神也为她动了恻隐之心。
归宥何必应沈纵颐回一百年前的要求。
他太久不做主神了,所以有情了吗?
回到百年前做凡人,还是对女主有如此激烈情意的凡人,可预见的自取其辱。
今熹觉得身侧更冷了,她一抬头,看见主神的侧脸封着层薄薄的寒意。
即便知道主神不会有情绪,她仍旧自顾自地想到,主神这种表情很类似他们人的嘲讽。
但到底是错觉。
她想要再偷瞄一眼,眼前一花,定睛时主神却已消失不见。
待主神离开,今熹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可一想到沈纵颐,她心上的重压只增不减。
这时主神的脸在眼前浮现,今熹怔了怔。
不知道女主看见主神会作何反应。
毕竟主神进入《仙行》,用的身份是她的师尊。
第72章 入境
邬道升走后, 今熹忽而想起方才那道陌生男声。
那声线……很像主神,但绝对不是他。
打开系统正想让系统向上汇报,今熹的手指又顿住。
主神对快穿局无所不知, 所以他能不知道攻略系统里冒出的陌生声音?
直觉中明白事情不简单, 今熹默默收回手, 再不简单她也无权关心。
……
玄烛州魔宫。
主殿殿门紧闭, 沈纵颐外放神识, 屏蔽掉了可能存在的窥探。
对于焉极幻境,她只知道它可以给自己提供无穷尽的魔气。
除此功效外,沈纵颐倒没用过它原先制造幻境的功能。
神识内探, 她在体内依旧找不到任何关于焉极幻境的实质性存在证据。
但幻境就跟她身体原先的一部分般, 初初认主时,沈纵颐便无师自通地利用起它了。
比起机缘,沈纵颐此刻想到个更贴切的描述,竟是归主。
焉极幻境与自己契合得如此完美,不劳而获的修为即便没有精炼魔气这一步,依旧稳定如一点点扎实修炼出来的。
一丝阴影片刻间从幽蓝的眼眸中闪过, 沈纵颐垂下眼帘,有条不紊地探究起幻境。
她心思不变。
既然归宥也是外来者,那她就不必再对他心慈手软。
原先他误打误撞推动自己堕魔的存在价值也就烟消云散了。
想了想卞怀胭、江春与等外来者的靠近, 再结合归宥在方外地说的那些话,看来外来者们一丘之貉,来此应都是为阻止以后的她灭世。
他们有此探知他人命格的神技, 却不选择直接杀她以绝后患, 那么她就有活着的必要。
沈纵颐思绪沉沉, 灵海中兀地跳出了几道水镜,她眯眼细瞧, 发觉正是她脑海深处被自己刻意隐瞒的几段记忆。
前几道水镜里播放的影像是她故国的生活记忆,最后一道……沈纵颐怔了怔,而后眼神瞬时间杀意十足,她死死盯着最后一道水镜,竟是邬道升飞升那日的景象。
白衣胜雪、乌带束发的冰冷剑修立于巍巍云端中,在蜿蜒进天幕的宽阔通天玉阶里遥遥地望过来一眼。
他那淡漠若无物的目光仅仅从沈纵颐惊愕的眼上划过。
裹着冰凉雪粒的寒风吹过身子,宛若千万把刀锋在割,沈纵颐看见她仰头对着邬道升的消失,流了很多泪。
所以在修真界里,她最恨邬道升。
因为只有救她出尘的师尊让她没有目的地落过泪。
焉极幻境能得到她最深刻的记忆,当初却保留了她的记忆,让她带着欲望去破境。
这可是在它认主之前。
难道说焉极幻境便是为了认她为主,方才特殊对待她?
沈纵颐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一切都是应得的。
再有如何恐怖的阴谋等着,也比不过被群外来者搓圆揉扁的好。
望着灵海中的记忆水镜,沈纵颐知晓这是焉极共鸣自己的目的后,为她提供的幻境场景。
从她豆蔻年华至沉国灭亡,每个重要的人生时刻都在供她选择。
沈纵颐眼眸微定。
她这次进焉极幻境,便是为了毁灭归宥的。
他们这类在修为上无坚不摧的强者,也只有在那颗心还有可乘之机。
如何彻底摧毁一个外来者的威胁性,当然是直接驯化他们,将他们的自尊踩在脚底永不可翻身。
沈纵颐经验颇丰,思念一转,择定了第二面水镜。
十三岁,那年正是皇兄入宫陪她的第一年,同时是归宥做他们沉国质子的第一年。
……
归宥既应了沈纵颐,自不会失诺。
只是他没料到沈纵颐找到的竟是已失踪的焉极幻境,而且入口就在魔宫偏殿。
没有多问,归宥沉静地迈进偏殿大门。
有关偏殿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她狭路相逢中,此刻旧地重逢,两人关系却再次冷硬如冰起来。
一百年前的分魂记忆在他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即将就要亲身经历了,归宥蜷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望着女子绝色且熟悉的眉眼,低声道:“伤好全了?”
“不必你虚伪担心。”沈纵颐拧眉,她从不以为外来者的关心为关心,这些人是敌人,谁会为敌人心软。
她连多看归宥一眼都嫌恶,说完便踏入了焉极幻境。
看着她决绝且避之不及的背影,归宥唇线笔直,放开蜷起的指骨,垂眸随之进入幻境。
入口即将关闭,一道严冷的白金身影忽出现,邬道升漠然地注视着沈纵颐和归宥的身体被幻境白光吞没,长睫半垂。
这是焉极幻境。
是《仙行》世界里唯二的除了沈纵颐的不可控因素。
即便是他,在当初入境后也不得不丧失了记忆。
竟而做出许多些无聊的事。
若任如今已成天道的归宥在此幻境中与沈纵颐独处,邬道升思及个中后果,以及上次归宥对沈纵颐痴狂独钟的爱。
他俄而看透了这次入境归宥的表现。
不得不亲身入境。
邬道升剑眉轻蹙,空无一物的寒眸中忽地泄出了点不屑。
主神灭情绝爱,入境后即便生出情意也只是镜中人的劣性。
他自不会当真。
……
一百年前,凡间动乱已久,经过数年混战,天下初定,三大国雄踞三关,把守天下安危,各国周围另有小国林立附庸,受大国庇佑。
沉国居南方,水乡温柔之地,但国界处却有陡峭绝壁为天然屏障,是以在混战中素有易守难攻之称。
在其他国家眼中,沉国土地肥沃、富贵温柔,是称霸天下前必需霸占的一块肥肉。
天下安定二十年,沉国逐渐成为三大国中最有钱的国家,国土中也逐渐兴盛起重文轻武的风气。
沉国丰饶,多出美人,文人酸腐们多以此诗“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赞沉国美人。
但要说绝世美人,沉国百姓只承认一位女子能获此称号。
那便是他们的公主殿下——沈纵颐。
纵颐公主并无封号,沉皇爱民之至,在唯一的公主出生那日起,便昭告天下道公主是整个沉国的公主,不仅是他和皇后的女儿,也是全国百姓的女儿。
是以不封号,因再无封号比公主本身更尊贵了。
而且昭告的同时,沉皇宣布纵颐公主拥有参政权,只要其能为百姓爱戴并有治国能力,便可于及笄年正式成为储君。
公主今年十三,时令正冬,过年后十四,再走过如此的两个寒冬,她即可被立为储君了。
沉国上下无人不爱他们的公主殿下,所以在百姓心里殿下早已是储君了。
……
“殿下,陛下口谕,让您跟奴婢几个去见见新进宫的世子呢。”
正临摹大家书法的少女闻言,慢慢搁下笔,其身侧的奴婢们紧忙解下她被束起以免沾墨的衣袖。
少女垂完袖,抬眼,她一身淡紫烟罗裙,鬓发如云,抬起眼的瞬间,如雪般的面庞呈于日光之下,乌浓眉眼如墨,红唇轻弯,盈盈笑道:“新世子?年岁几何,比本宫来年长还是年幼?”
来传话的宫人只是听着公主殿下动听如黄鹂的声音,便已经心软如水了,弯身深深的,回话也似水温和恭敬:“回殿下,这位世子过了年十六了,比您年长两岁。”
沈纵颐失落地垂眉,叹了口气:“又是位兄长啊,父皇怎总也不让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们陪我呢?”
宫人们没回答,但看着公主娇嫩美丽的容颜,不由眼神温柔,内心轻轻说道,那是因为陛下疼爱您呀,年幼的多不稳重,可不能好好照顾您。
“那便走吧,去看看这位新兄长。”
沈纵颐倏而又恢复了笑颜,她边走边好奇问宫人:“他是哪位皇叔的儿子,叫什么啊?”
宫人双手交握于腹前,跟在沈纵颐身侧,垂眼答道:“殿下,这位世子是五王爷的嫡长子,名合乾。”
“喔,五皇叔的儿子……”沈纵颐沉吟道,娇俏的小脸露出令人忍俊不禁的严肃,“本宫知道他的。叔母的遗腹子,是五皇叔的独子。听说他口不能言,是这样吗?”
普通奴婢当然没资格讨论皇家子弟的事情,但作为纵颐公主的大宫女,相当于沉国储君的大宫女,阿可是能说上一两句的。
她答复说:“殿下,五世子并非口不能言,他言辞稍温吞,但聪慧过人,十岁便能考倒私塾先生呢。”
“哇,如此厉害。”
沈纵颐毫不掩饰她的赞叹,双手合掌抵在胸前,目露惊喜:“那他一定能比前面那些兄长们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