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焰丹推开门,道:“那边是我的寝殿,这间是你的,你就住在这里吧。”
祝骄打量着,干净整洁,但陈设未免过于奢华,无一处不精致。
龙族生性奢靡,尤喜财帛法宝,但这珠光宝气还是闪到了她的眼睛。
这里都如此,更遑论那边。
祝骄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你想去我的寝殿?”焰丹略眯起眸子,道,“魔后不肯与魔尊同睡一处,反倒想和我一起吗?”
祝骄莫名觉得,他这神态和语气,像极了他口中的魔尊。
毕竟是多年情谊,形貌气度千差万别,秉性还是有些类似。
他帮了她许多,她也不计较话中的不善,直言道:“我只是在想,你刚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寝殿让给我?”
只不过心情突然变差,就改了主意。
“没有。”焰丹走得匆忙,转眼间已到了庭院另一边。
祝骄收回视线。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之处了。
如果是敖厌,非但要反驳,还要再嘲讽她两句。
也不对,他现在不按套路出牌,万一就同意了呢,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
祝骄抖了抖倒竖的寒毛,进了房间。
时午显现出身形,却看着她不说话。
祝骄被他看得莫名,道:“怎么了?”
时午道:“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然后不管她怎么问,他说了半句就不再开口,直钓得她心痒。
“哼,不说算了,”祝骄燃上烛火,将过于耀眼的夜明珠遮上,又开了窗,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时午见她进了里间,屏风上影影绰绰,几乎能辨出她的动作。
他偏头看向窗外,道:“我不会走的。”
祝骄听到座椅挪动的声音,有些意外:“不走做什么?虽然你是本书,但到底也是要歇息的,不然明日哪有精神?”
“是啊,虽然我是本书,但到底……”时午顺着她的话,却改了后语,道,“祝骄,我也是个男子。”
祝骄先丢了个除尘诀,才钻进衾被,被凉得一颤。
隔着一道屏风,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要暖床吗?”
祝骄怀疑自己听错了,道:“时午!”
“觉得我的话不合适?”时午隐约笑了一下,道,“看来你也没有完全不将我当作男子。”
这话说得拗口,祝骄道:“什么叫‘没有完全不’?我难道还能将你当作女子不成?”
“那赤焰烛龙呢?”时午的笑意消失,道,“你可以信任我,但为什么对他也不设防?”
“哪里不设防了?”祝骄觉得今天的书灵说起话来火药味极重,道,“而且他又没害过我。”
“是吗,只要没害过你……”时午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祁钧会设局,想让所有生灵都‘害’你,与你刀剑相向吗?”
想到昔日好友,祝骄有点心堵,但已没了愁闷的情绪,道:“为什么?”
时午不答,又问道:“你不觉得,自从知道他的算计之后,你对敖厌,对皓微……少了许多痛恨的心思吗?”
与他们的关系不说是缓和,至少再没有那般剑拔弩张。
祝骄被他一提,想起敖厌和少羿去无虞山那次,他们被定住了身形,按理她刺个两剑都是轻的……
甚至敖厌说要给她重建洞府时,她都觉得他合眼了。
“有时,我宁可你不知道祁钧的真面目。”时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不知何时到了床边。
祝骄想到他偏挑坏的东西学,好在今天赤焰烛龙很是规矩,他无从学起,于是没心没肺地道:“虽然知道的时候难过了点,但总比糊涂度日要好,我真的要睡了,你……”
“你可知,”时午打断了她的话,道,“赤焰烛龙对你存了怎样的情意?”
连敖厌都从不称呼的名姓,却被迫切地递到了她的手中。
听她唤出那两个字时,那条龙又该生出何等旖旎的妄念?
祝骄瞟了他一眼,道:“那群神君和魔尊的脑子有问题,总不能坐骑也一样吧?我还没被他们吓到,你就看谁都差不多了?我又不是什么三界罕见的至宝。”
“那你就这么放心与他住在一处?这里可没有第三个生灵,”时午垂眸,道,“龙性本淫。”
且蛮横,霸道,独占欲极强。
早知如此,哪怕是为了脱困,他也会阻拦,不让她来这里招惹对方。
就怕在逃离前,又生出别的争端。
“赤焰烛龙不是寻常的龙,也从没听闻有风流情事,”祝骄触及到他担忧的目光,语气软了几分,道,“这里怎么没有第三个生灵?不是有你吗?”
时午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低声道:“祝骄……”
“嗯?”祝骄已是困倦异常,没听到动静,便阖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有阴影投下。
时午轻抚她的眉眼,无奈地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祝骄没能听清,很快睡了过去。
时午去外间熄了烛火,随后闭眸打坐。
一如多年前,守了一夜。
翌日,天色微亮。
祝骄早早起来,准备溜回主殿。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糊弄过去,不能让敖厌察觉到不对。
却没想到,焰丹比她起得还早。
且颇有兴致地在院中摆了茶具,见她出来,优雅地表演了一套茶艺。
配上那面容,称不上难看,但动作实在生疏。
他已斟满两杯。
祝骄喝了一杯,蹙眉道:“你的茶叶是不是放多了?”
味道尚可,就是太重。
他解释道:“第一次尝试,出错也是难免。”
祝骄没放在心上,道:“我该走了。”
“去找敖厌吗?”
“嘘——”祝骄一指点在红唇上,眨了眨眼,道,“我们的事要保密,这样我之后才能再来啊。”
在她转身时,焰丹突然道:“祝骄。”
祝骄回头,没想到他就站在身后。
两人一撞,他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茶水打湿了她的衣裙。
“抱歉。”焰丹皱眉,将她的衣裙用法术烘干。
祝骄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端着茶杯离这么近做什么。
焰丹很是守礼地退开距离,催促道:“快回去吧。”
祝骄当即抛开了不解,踏着晨露而去。
时午出声道:【他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时午想直接告诉她,又想到她对那条龙的态度。
若将此事消弭,待到来日,她相信的未必是他。
于是道:【你会明白的。】
祝骄:【……】
又是话留一半!
祝骄小心避开巡逻的魔卫,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却还是没能赶在敖厌醒之前到。
他就站在殿前,甚至不是寝殿前,而是整座主殿之外。
看到她的下一瞬,就大步走了过来。
祝骄见他气势汹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这一魔一龙,还有时午,怎么起得一个比一个早!
而她这一退,才是捅了马蜂窝。
敖厌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到了她身侧,道:“你去哪里了?”
离得近了,却闻到了莫名的气味。
敖厌脑中有刹那的空白,旋即召出长剑,横在了她的颈前:“祝骄!你去哪个野男人那里沾了满身的茶香?”
第67章 奸细
这茶带着几分独特的冷甘, 他存了印象。
年前有魔城易主,那魔物不知他的喜恶,贸然送了过来, 他就随手赏了一众下属。
昨晚他不曾让魔卫们跟着,料想她会找个无人处歇息,谁知……
哪怕是误洒,气味也不该这么重!
她到底穿着这身衣服, 或是在桌案, 又或是别处, 和他们做了什么?
“祝骄, 你是不是也该将所有痕迹处理干净了, 再回来见本座?”
“不是,”祝骄瞬间明白了时午的意思, 想着如何将这事圆过去, “我……”
敖厌强压怒火,声音几乎冷得掉渣了,道:“解释。”
若换成旁人, 他就该一剑了结了对方。
祝骄有点意外,他不是个脾气很好的生灵, 此刻这样“证据确凿”, 还给了说话的机会。
但问题是,要怎么解释?
让他误以为她真的在外寻欢作乐,似乎也强过知晓她谋划着逃跑……
敖厌见她不语, 理智的弦濒临崩断。
“你不肯让本座碰你, 却上赶着靠近那些魔物?”敖厌怒极反笑, 捏紧了剑柄,道, “是谁?”
祝骄察觉到了杀气,脚尖轻点,就要往一旁避开。
敖厌比她更快一分,催动了捆仙绳的法诀。
见她僵硬着身形动弹不得,他收了剑,双臂圈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力度之大,像是要将她勒入骨血,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你知道吗?本座当年就想和你同归于尽。”
祝骄当然知道,他堕魔那日的疯状,可给她不小的冲击。
“可得知你的死讯时,本座想的却是,远远不够……”敖厌贴着她的耳际,道,“本座要你活着,哪怕永生永世与你相互折磨,也要活着,但绝不是看你活着和别的生灵纠缠在一起!”
祝骄觉得他又有了发疯的迹象,道:“你好像误会了,其实……”
敖厌道:“现在想解释?晚了。”
“哦。”祝骄向来不会自讨没趣,便当真一句话也不说了。
敖厌更怒,道:“怎么不说话了?”
祝骄道:“不是你说晚了吗?”
“你!”敖厌勉强维持住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终于崩断。
他手上略微用力,轻松将她捞到了肩上,扶住她的双腿。
祝骄小腹被他的肩膀硌得不舒服,道:“放我下去!”
“等回了寝殿,有的是放你下去的时候,”敖厌磨了磨牙,道,“不肯说出你那奸夫是谁也无妨,本座先收拾你,再慢慢找他!”
闻言,祝骄慌了。
现在的她毫无还手之力啊!
“敖厌,有本事你把捆仙绳解开,我们好好打一场!”
敖厌冷笑出声:“你觉得本座要打你?”
祝骄听着这阴恻恻的语气,浑身发毛。
“即便打断了你的腿又能如何?能挡得住你脚踩几条船?”敖厌道,“本座知道等闲的吃食喂不饱你,那就让你再下不了床榻,看你还如何有力气去招惹旁人!”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呢!”祝骄眼瞧着离寝殿的门越来越近,知晓再不言语,恐怕会发生不妙的事,一时也顾不上别的,道,“我寻了处空殿歇了一晚,回来的时候打翻了不知谁留下的茶盏,我发誓,真的没见过你手下的魔官和魔卫!”
嗯,焰丹是坐骑,不是魔官,也不是魔卫。
敖厌脚步一缓,嘴上却道:“你觉得本座会信?”
祝骄听不出他已被哄好,这是在拿乔。
“爱信不信!”祝骄也恼了,想到大概在劫难逃,憋闷道,“若是知晓会有今日,早该和别的生灵试试欢好的滋味,也不至于便宜了你这么个东西!”
初尝情事怎么也要挑个顺眼的生灵,现在却没得选了。
敖厌顿住身形,忽然将她放下。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却是与面色相反的,极轻的声音,隐约带着颤意。
时午道:【抓住机会,让他给你解开捆仙绳。】
祝骄想也不想地重复道:“解开捆仙绳!”
这时候的敖厌极好说话,竟真的将束缚解开了。
然而被惊喜冲昏头脑之际,源自本能的警惕作祟,又绑了回去。
祝骄作为当事妖,异常清楚他的动作:“……”
敖厌将束缚撤了几分,让她得以伸展手脚,紧接着又放出大半的法力。
他两手抓住她的肩膀,道:“果真吗?”
即便她谁也不喜欢,也即便她对旁人的靠近再过防备。
心悦她的生灵太多了,他以为,她总有抵不住诱惑的时候。
但只要和他在一起,且以后也不会越轨,他可以将心中的嫉妒封存,将过往的事全然翻篇。
这是知晓她还活着,又顺利将她囚在身边后,占据了上风的想法。
可她现在告诉他,没有别的生灵。
千万年间,所有的欢喜加起来,都不及此刻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