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悄悄和郁闻晏说,肯定是宣芋在山上不小心误闯某个地方
,沾了脏东西,可能有神仙想收她做信女,要和她在梦里见面,所以才长睡不醒。
郁闻晏急了:“那怎么办?”
“你去给她祈福吧,诚意足一些,天神会听到你的心声的。”老奶奶是这么告诉他的。
郁闻晏知道这话很荒唐,医生中午查房和他说可能是休息太少,发烧耗损身体,所以才会一直睡着,能正常醒来进食就不要慌,烧退完就好了。
但他放心不下,坐在医院里焦虑不安极了。
第二天凌晨,郁闻晏按照熬夜做的攻略去买经幡,独自驾车几十公里,一个人爬山挂幡。
前后忙活几个小时,天才擦亮。
日出时分,他站在一片随风摇曳的经幡下,看着天边一层淡淡的金光和低矮的白云,任由手里的隆达飘向远方的蓝天,虔诚求着她能早日康复。
后来宣芋知道这件事,还笑他傻。她怎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为了她,再荒唐的事都愿意做。
郁闻晏没有回嘴,心想着,傻就傻吧,天知道回来看到她坐在床头冲着他笑得那刻,心情有多激动,就是再爬百次山,挂一整圈经幡也心甘情愿,只要她能醒来,能健康。
郁闻晏此刻坐在病床前的心情和当初一模一样。
他摸上她的额头,降温贴热了,给换了片新的。
帘子拉开,郁闻晏转头看去,陈写宁微微喘着气,脸色不虞,本来就是冷性子,这会儿更冷了。
“我姐怎么突然高烧了?”陈写宁还穿着白大褂,估计是从楼上心外科跑下来的,步子太急,胸口前的工作证翻到了背面。
郁闻晏心里内疚:“学校出了事,她赶去处理了。”
“我走前不是和你说今天都不让她出门吗?”陈写宁厉声反问,情绪一时间难以控制。
郁闻晏:“这件事我也有错。”
陈写宁转过身子,刚站完一台手术,有些体力不支,扶了一下额头,深吸一口气压制心底冒出来的火。
她知道错不在郁闻晏,也知道他根本拦不住铁了心要出门的宣芋。可她就是着急、生气,混乱的情绪让她倍感无力,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秦主任,我姐没事吧?”陈写宁看到秦主任出现,阔步上前问。
秦主任本来在办公室,听到有人说郁闻晏带着陈写宁的姐姐过来看病,便亲自过来查看情况。
不少人看过这边。
经过上一次的意外事故,陈写宁救了急诊几个护士,全科室的人都很感激她,也记住了陈写宁的姐姐是宣芋,但看到秦主任出现感到意外,难道陈写宁已经被院领导如此器重了?
“我问过了,问题不大,这两天注意休息就好。”秦主任拍了拍陈写宁的肩膀,笑着走向郁闻晏。
郁闻晏是文家大小姐的儿子,院长都不敢怠慢,一听到他来了医院,秦主任当然要亲自来一趟。
他把刚才对陈写宁的话又一次说给郁闻晏听。
郁闻晏不想分心应酬,应付几句找理由送客。
秦主任为了表示重视,又和陈写宁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陈写宁和郁闻晏同种心情,都在记挂宣芋,没心思应付,但对方是导师级别人物,她只能耐心听完。
陈写宁送走秦主任,回到病床旁,拉起帘子,和外界隔绝开。
两人对视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话。
“我姐一直觉得自己笨,所以做什么事都是笨鸟先飞,别人用三分心思,她就用七分心思,想要变得优秀,所以她坚韧、努力、肯钻研。”陈写宁坐在另外一边凳子,和郁闻晏面对面。
“她这么做是因为……”陈写宁看着郁闻晏,声音戛然而止。
陈写宁顿了一下,说:“晏哥,你要是在乎我姐,以后多监督她,关乎身体健康的大事不能纵着。”
“我会的。”郁闻晏握住宣芋的手。
空间安静了会儿,陈写宁起身给宣芋调节输液速度,坐下来,又开了口:“当年,我姐和你提分手后,生了场大病,一周都是昏昏沉沉的。她不敢告诉爸妈,一直是我守着她,照顾她,有几次她哭着醒来,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在念着对不起。”
这一声声对不起,是说给郁闻晏的。
陈写宁提起往事,又是所有事故的亲历者,心里不好受,沉重许多:“晏哥,我从不怪你,除了念旧情,主要是因为我姐和我说你从没对不起我们家,出事后你做了一切能为我们做的事,是她对不起你。”
郁闻晏:“我……从没这样想。”
陈写宁:“过去四年,我姐以透支身体为代价,每天都在辛苦赚钱养家,身体底子渐渐不好,一旦有点儿小毛病很容易变成重症。所以我很担心她真的出事……我只有一个姐姐了。”
一个最爱最疼她的姐姐。
“写宁,谢谢你和我说这些。”郁闻晏冲陈写宁淡淡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电话声打断谈话,陈写宁接到耳边,语气变回原来的冷清:“一台紧急手术要我跟?好的,我现在去手术室准备。”
她挂断电话,对郁闻晏说:“我下班了过来,辛苦晏哥了。”
“你去吧,我守在这儿。”郁闻晏起身送陈写宁。
郁闻晏目送陈写宁跑远,转身看着睡在病床上的宣芋,面色苍白,呼吸深浅不定,憔悴无比。
想起她一路跑来,打开车门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记忆重叠,他自问是不是误会了。
其实,那天敲开他家门,她仰头看他时,第三句话不是‘我们分手吧’,而是她今天说的‘我喜欢你,特别的喜欢’。
可,喜欢为什么要提分手啊……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
-
宣芋没有昏迷两天,烧退后就醒了。
郁闻晏在看到她睁开眼,长长地松了口气,抱着她好一会儿,接着给陈写宁打电话报平安。
“大惊小怪的。”宣芋重新躺下来,看着站在边上的郁闻晏吐槽。
郁闻晏把保温杯里的粥拿出来,说:“烧到四十度,这是大惊小怪?”
宣芋完全昏睡过去,并不知道自己烧得这么严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去洗漱,回来吃早餐。”郁闻晏催她。
宣芋也饿了,听话地先去洗漱。
“干嘛这样看我?”宣芋刚洗簌完进门,发现郁闻晏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摸了把脸,“很脏吗?”
郁闻晏拍了拍前面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你看我的眼神,弄得我心里突突的。”宣芋摸着心脏的位置,缓慢挪动。
她在位置上坐稳,郁闻晏端起粥:“喂你。”
“不了,太耽误我干饭了。”宣芋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味道鲜美,认可地点了点头。
郁闻晏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粥,温和说:“我特地回家熬的,外面的粥你总说差点意思。”
“你熬的汤和粥比外面的好吃。”宣芋没有强捧,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郁闻晏盯着她吃完,又给她倒了温水,然后说要回家一趟,让她等护士来上针。
她病情太严重,医生给开了两天的药,打完最后两瓶就可以出院了。
从她醒来到现在,赶去学校的事他一句话没问就走了,宣芋心里更加突突了,是不是在等她主动坦白?
宣芋四处找手机,最后在抽屉最下面翻到。
电量是满的,肯定是郁闻晏帮忙充的。
这些琐碎事,也就郁闻晏能为她做,浑身暖洋洋的,必须承认他总是能在小细节上拿捏住她的心。
微信几百条消息,看着红点上的数,她额角微微发疼。
孟清也一个人发了几十条,还在最上面,以为是很急的事,宣芋先点开了她的消息。
孟清也:【我闭关写论文出来怎么外面变天了?宣宣,到底发生了什么?】
【擦!我看到论坛截图了,这个楼主有病啊,你搞特权?你但凡会搞一点特权,哪里会是科研的牛马,直接荣升博导了!】
【不是吧不是吧,还真的有人信这傻逼玩意的爆料,他们生活得多黑暗。】
【有病吧有病吧,什么美女恋丑,我看评论的人是心里扭曲。】
【啊啊啊,看不得他们这样说你,我们宣芋师门的颜值担当,人品一等一好,这些人污蔑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嫉妒你吧!】
【你是兼职辅导员啊,出事了当然要去现场,这年头干好本职工作还成罪过了?以后还会有尽职的打工人吗?】
孟清也:【额……我怎么看到了照片?啊啊啊啊宣宣你快出来,告诉我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真的是文和昶的舅舅么?】
【宣啊……你真的和比你年纪大的谈了?】
【帖子都被删了,应该是学院压下去了,新的公告出来了,学院给师浩波下了处罚,他被记大过了。】
【啊?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学院都给出惩罚了,也说明昨天在论坛闹事的是师浩波,怎么还在背后议论你个人私生活?】
【逼着学院给一个声明……各位弟弟妹妹多读点书可以吧,你现在就算和老头子搞黄昏恋(我夸张比喻),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正常恋爱关系,私德问题尚未触犯工作条规,学院就没有资格对你做出任何惩罚,更不可能辞退你,他们太理所当然了吧,他们说了算啊,校规是摆设?是笑话?】
……
一连串下来全部关于帖子的留言,严重怀疑孟清也是一面看着帖子一面给她发消息,搞上了repo?
宣芋看完回复:【我刚醒,你稍等会儿,我查看一下范老师的消息,你先消消气。】
孟清也秒回:【好!你去!我在论坛把他们骂退,放心好了我们整个师门都挺你。】
宣芋发现几人在小群聊了起来,都是挺她的。
她注意到孟清也提到学院已经对师浩波违纪行为作出处罚,她点开和范老师的聊天框。
范老师昨天下午留言:【宣宣你放心好了,师浩波的事情查清楚了,学院的处罚也下了,如果他再屡教不改会被开除学籍。你的事也别担心,你个人感情问题不触犯辅导员工作规定,不可能辞退你。】
【这是院领导一致意见。】
宣芋看到最后一句话身子放松下来,她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兼职辅导员,闹出这么大舆论,直接辞退就能避免一系列矛盾,而学院领导和老师都愿意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心里是感激的。
杨致也给她留了言:【刚回国就看到这些糟心事,宣宣你放心,我在昨天晚上的内部讨论会上力保你,绝对不让步,凭什么让我的学生受委屈。】
宣芋笑回:【小杨,你可别闹得领导不满。】
杨致:【闹怎么了?不服我啊?小心我告诉我爸!】
杨致父亲的身份可不简单,经常代表外交部参加全球重要的外交会议。
宣芋说:【小事情,别拉师爷下水。】
杨致:【不拉就不拉,外语大学高薪聘我,大不了我跳槽。反正这事,我们不受委屈!】
宣芋:【好,我下次组会给您端茶倒水捏肩。】
杨致:【范姐说你生病了,你就好好养着吧,我也先休息几天,出差可累死我了。】
宣芋退出聊天框,郁闻晏正好返回,她做贼心虚地把手机收起来。
郁闻晏走近,笑说:“别装睡,都看到了。”
“你没生气啊?”宣芋侧身向他。
郁闻晏用手梳开她如墨泼洒在白色床单上的长发,“我气什么?”
“学校的事……”宣芋在等他接话,试探他了解到哪种程度了。
郁闻晏:“我支持你做任何决定。”
宣芋理性分析:“现在立马公开确实能解决问题,但容易把舆论推向不可控的高点,褒贬不一,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不好的事件发生在前,突然地公开会适得其反。而且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师浩波违法行为,她如果公开就会转移关注,让师浩波美美地隐身,藏在他们身后逃掉一劫,完全本末倒置。
所以,可以公开,但绝对不能现在。
宣芋正要给郁闻晏说清一二。
“那就不公开。”郁闻晏没等她说下一个解决办法,直接同意了。
“这样的话,对我的说法你会感到不适么?”宣芋问。
郁闻晏握住她悄悄伸过来的手:“宣芋,别忘了我的专业,我是学国际关系的,我是一名外交官。”
他能理解她的做法,也认同她的做法是在减少各方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