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想要的钱,却只是……用来给她男人拿去败家的赌资嫖资而已。
她明明晓得她男人只要有点钱在身上就会忍不住去嫖去赌的,她明明……是全都知道的。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这个心底其实还残存着微弱良知,在看到穿着高中校服的林霄误入自家死过人的温泉时,会下意识把懵懂不懂事的学生娃娃赶走的妇女,终于后悔了。
只是她的后悔来得太晚,甚至无法为人所知。
把沈慧芝本人连带她的一生和她那不为人知的后悔一口吞掉的巴巴托斯,迈着优雅的小猫步走进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站了七个人,洪师父正惊奇地围着床上“尸变”状态闻所未闻的女尸观摩,没去理会躺在角落里装死的彭天明;他带来的夹克衫徒弟和那个卷发女人把房间里的小桌子搬到了床前面,正在布置法坛。
大大方方从敞开的房门进入房间内的巴巴托斯,视线依次打量过这七名人类。
位面法则容许他吞的有六个,不让他吞的有一个。
愚蠢的仆人……好吧,在查证谜题般的事件上似乎有着特别的天赋、在这方面即使是灾厄陛下也不得不承认的仆人或许不能称之为愚蠢,只是不够聪明。
不够聪明的仆人事前叮嘱了半天,恳求巴巴托斯在进入这栋小楼后,能吞的人类可以尽情的吞,但吞噬时不能有不能吞的人类在场——如果这伙人里面有人是不能吞的话。
巴巴托斯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是为了避免他的身份暴露,铱錵索性他现在也不是特别缺魔力,不缺乏这点儿耐心。
左右打量了下,巴巴托斯走到挺尸的彭天明旁边,用猫爪子按了按彭天明那干瘪成凹坑状的干尸肚子,安安稳稳地卧了上去。
装死中的彭天明:“……”
正对着这个房间的大树树枝上,静静观察着室内动静的姑获鸟伸长脖子,朝蹲在树下的林霄微微摇头。
小神兽没有大开“吞”戒。
林霄略感意外。
当初乔秀英对小孩起了杀心的时候就给小巴吞了,她还以为这帮人大概率一个都逃不脱猫嘴呢,叮嘱小巴看情况行事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既然真有万一,那林霄就得采取另一套行动方案了。
林霄举起双臂,朝姑获鸟比划了下手势,又把手握成拳头,做了个鼓励的动作。
蹲树枝上的姑获鸟鸟嘴开合了下,似乎有些畏惧,但还是勇敢地点了点鸟头。
房间内,正对床上女尸的“尸变”状况啧啧称奇的洪师父、以及远远站在墙边紧张地看着洪师父师徒三个的徐振华、吴老四等人,同时听到窗子玻璃被什么硬物敲击发出的“叩、叩”声。
除了忙着布置法坛的俩徒弟,其余五人都下意识把视线投向床侧面的窗子。
一张人面鸟脸贴在玻璃后面,睁着圆溜溜的、大到恐怖的鸟眼,正瞪视着室内众人。
“——妈呀!”
胆子最小、也没啥机会“见世面”的徐振华,一屁股坐到地上。
人面鸟脸像是被人的惊叫声取悦,鸟嘴大张、露出个渗人的非人笑脸,忽地猛然用头往窗子上一撞,整扇窗户都被撞得哐啷作响。
第149章 凶兽?是仙家哒!
姑获鸟本身不具备任何战斗力, 无论人形态还是鸟形态……不夸张地说,来个高年级小学生丢块石头,都能把姑获鸟吓走。
也正是因为没有战斗能力, 姑获鸟的隐蔽天赋便高得惊人——如果不是林霄从巴巴托斯那儿获得了烙印矩阵的精神烙印、被动开了“天眼”,又在乔秀英事件中从生物追踪魔法里面看到了姑获鸟的跟脚,那么也许她即使和姑获鸟同在一个城市里生活几十年, 也不会发觉到这种妖怪的存在。
换言之……对于现代人而言, 姑获鸟属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现今存世的不管是知名的大师还是不知名的媒拉神婆, 就没人见过这玩意儿。
洪师父显然也没见过姑获鸟。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撞见不认识的妖怪先莽一把是小年轻才会做的事,而已过花甲之年的洪师父必然是很惜命的;当窗外那只诡异的人面脸用头部撞击窗框时,洪师父这个老江湖二话不说扭头就往走廊上跑,连刚才还兴致勃勃观摩的“尸变”女尸都弃若敝履。
夹克衫男子与卷发女人大约也很熟悉洪师父的风格, 两人当即丢下布置了一半的法坛, 埋头跟上洪师父的脚步。
上个月才“立了功”、借机攀上洪师父的吴老四反应就要慢一些了,穿高跟鞋的卷发女人都奔出房间跑到走廊上去了他才反应过来, 连忙扯着嗓子招呼自家两个小弟:“快、快跟到洪师父!保护洪师父!”
要不怎么说吴老四能混成省城有“地位”的混混, 而徐振华那种货色只配当个吃软饭的人渣呢……吴老四明明被试图破窗而入的凶恶人面鸟吓得腿都软了, 却还能在这种时候把寻求庇佑的求生本能粉饰成向洪师父表忠心。
人都吓傻了的老八、小周两个被吴老四的喝声叫回神,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跟上吴老四、躲出这个“被妖怪袭击”的离谱房间。
这帮人这么争先恐后地一逃跑吧……硬着头皮撞窗户的姑获鸟更卖力了,展开来跟滑翔伞似的翅膀也一同“砰砰”拍打窗子。
“等、等等我啊!”
徐振华人都吓哭了,也想跟上逃难大部队,偏偏这货胆色实在是不怎么样,竟然腿软得爬不起身。
也在另外六人都相继逃命似的跑出房间后, 趴彭天明肚子上的巴巴托斯,站了起来……
徐振华好容易挣扎着扶墙站起, 一张血盆大口已经糊到了他脸上。
巴巴托斯在成为灾厄之主前,就是在十层魔界小有名气的魔法凶兽……无论他吞噬有机生命体或无机生命体,那都是连意识带意识载体一口咬死,再嚼吧嚼吧吞下腹。
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词汇描述就是……如果巴巴托斯吞掉某个人,那可不止是吞下其躯体,而是连躯壳带魂魄、一丝半点都不会放过。
上半身被魔界凶兽的利齿穿刺、咬断骨头之际,徐振华的小命就已经交代了,而他的灵魂,要比□□多承受半秒钟的折磨——谁让属于能量形态的人类灵魂,消亡的速度要比脆弱的生命稍微慢一些呢?
这半秒钟里,切身体会着被吞噬痛苦的徐振华,也与早他一步从这个位面上彻底消失的妻子沈慧芝一样,看到了属于他的走马灯。
和从小就被生存的环境教育着要当贤妻良母、要把伺候好男人孩子当成女人一生的最终追求、要找个男人替她做主的沈慧芝不同,徐振华才刚五岁出头、懵懵懂懂开始记事的时候起,他家里的长辈就反复用语言和行动告诉他,他是徐家的根、徐家的希望,他只要长大就可以成为徐家的主人、就可以拥有一切,就可以成大才、成大器,赚大钱住大房子娶漂亮媳妇。
徐振华深以为然,毕竟他的长辈们怎么可能会骗他呢?所以在别人家的娃娃再怎么哭闹都得不到去读书的年纪,徐家唯一能上学的徐振华就学会了逃学,把书包往学校头一扔,便欢呼着去上山下水。
到十几岁,别人家的半大小子也要和大人一样挥汗如雨地下地了,徐家长辈舍不得他劳累,徐振华仍然可以肆意玩耍,笑声洒遍鸡冠山的每一座山头。
到二十来岁,徐振华成年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长辈们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好像都不对,他根本就不是只要长大了就什么都能有,甚至徐家都不是他的——他的爹妈爷奶都像是忘记了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似的,不仅没有把徐家的一切给他,反而开始在他耳朵边啰里啰嗦让他去找工作、去赚钱、去娶媳妇回来孝顺公婆。
别说徐振华有没有那个本事去赚钱,他根本就不愿意去做那些所谓能赚钱的事——乡下人从大山里头搬到公路边仍然是乡下人,哄骗着他长大的徐家连在城里头给他找个清闲省事工作的能力都没有,他只有去当农民工这条路能走!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甘心长大就平庸、连“徐家的根儿”都不是了的徐振华,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九十年代末的社会变化太大了,只会种地的爹妈压根拿不出钱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他要想不在村里同龄人的面前丢面子,就只能捏着鼻子去做他看不起的农民工。
憋屈地做了一段时间苦力活,受够了的徐振华开始琢磨着另寻出路。
爹妈爷奶不再愿意伺候着他、供他钱花了,那找个媳妇伺候着他总可以吧?
当不成这个世界的主人,当一个女人的主人总可以吧?
徐振华尝试着接触了一圈他能接触到的女人,先后被好几个不识抬举的打工妹甩了白眼后,他物色到了沈慧芝。
沈慧芝长得不行,身材也不行,搁十几岁的时候徐振华是绝看不上这种土里土气的村姑的,但二十几岁的徐振华别无选择。
虽说沈慧芝这个媳妇实在拿不出手,但成为了小家庭的主人后,徐振华的日子确实松快了不少……就算他不去工地上卖苦力,沈慧芝这女人也会想方设法地搞粮食回来吃,怎么也饿不着他。
孩子出生后,徐振华更惬意了,不铱錵仅可以吃沈慧芝的喝沈慧芝的,还有余钱去赌,去嫖。
世人总以为男人有了孩子就会收心、就会负起父亲的责任,这显然是不够了解男人这种生物的多样性——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当了爹的男人,但凡还能潇洒的时候是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孩子的,只有到了六、七十岁浪不动了,又或者是生了大病需要人照顾了,才会想到要当“慈父”。
灵魂被吞噬的剧烈痛苦让眼前一片黑暗的徐振华浑身颤栗,他这半辈子就没有吃过这种苦。
快速消散的意识让徐振华明白到自己要死了,这种直面死亡的未知恐惧让他一铱錵时间都有点儿忽略了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咀嚼、撕裂的疼痛。
早知道他会这么早死……别娶沈慧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娘就好了。
白白忍守这么个又不得体、又毫无姿色可言的女人二十多年,还不如找个更漂亮看着更顺眼的呢。
目睹巴巴托斯嘴巴里头跑出来个恐怖凶兽,这凶兽还一口吞掉了个大活人,躺墙角挺尸的彭天明好悬没吓尿;这货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在扮演尸体,“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唰”一下蹿进了周氏躺着的床下面。
翻身坐起来的周氏哭笑不得,摇摇头,没理会给小神兽吓破胆的画皮鬼,下床走到窗子边。
那群人蹬蹬跑下楼的脚步声还是挺明显的,周氏也就没啥顾忌,压低声音朝隔着窗子的姑获鸟道:“小霄那边怎么说?”
论胆小足以跟彭天明一较高低的姑获鸟是见过巴巴托斯生吞活人的,反应倒没有彭天明那么大,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小师父的意思,咱们配合一下制造点动静,把这伙人拆散,好让……小‘仙家’挨个去收拾。”
周氏这积年老鬼就有一点好,但凡答应做事儿就不会问为什么,爽快地点头:“行。”完了又补充道,“让我来吧,要是这帮人跑出这栋楼了,你帮忙看着点人都往哪个方向去了。”
姑获鸟本来就没那胆子进入不能随时飞走的建筑内去“恐吓”别人,连忙用力点头。
目送姑获鸟振翅飞走,周氏才蹲下来,朝缩床底下的彭天明道:“我去吓人了啊,你自己躲着点,别和那个老头子碰面。那老东西确实是有道行的,当心回头被他一桃木剑把你捅死。”
本来就瑟瑟发抖的彭天明抖得更厉害了……
另一边,洪师父、吴老四等人这功夫已经跑到了一楼。
多年养尊处优的小老头体力不比年轻人,这么跑下楼的功夫已经喘上了,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眼跟下来的吴老四,黑着脸问道:“你这个小兄弟开的温泉,啥时候闹起这种会趁夜伤人的精怪的,你都不晓得?”
“这、这我是真没听说。”吴老四跑下楼没出汗,倒是被洪师父问得背后冒冷汗,叫苦不迭地道,“他两口子在这里头都开了快十来年的温泉了,以前从来没听说闹鬼啊出过事啥的。”
洪师父瞪了吴老四一眼,心里倒是隐约有了猜测。
以前没出过异常,现在出了……难道是他上个月在这里头破了两个人的五心之故?
被破了五心的女鬼是没法对杀死自己的人作祟的,但残魂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消散干净……难不成那两个小女娃娃的鬼魂还在这里头逗留?还因为某种原因引来了异常现象?
想到楼上那个才死了半晚上就“尸变”的女尸,洪师父心头便是一咯噔。
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年头很多法门和老辈人的经验都已经失传了,遇到自己理解不来的怪事、处理不来的东西,逞强不得,免得白白赔了小命。
洪师父是最听他师父的话的,这么多年来,师父收的弟子里面,他也是命最长、活得最久的。
一单新鲜女尸的生意做成,他抽水也不过是几万块钱而已,实在没有必要为这点钱急于一时;心头快速衡量一遍利弊,洪师父当机立断:“这桩活计不急到做了,先走,等天亮了再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