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就是个麻烦精。”晏启山指尖夹着烟,挑眉拿一双笑眼看着她,“肚子痛要抱着揉一整晚,药得一口一口哄着喝,哭起来没完没了,眼泪比水还多,白天让人融化,晚上让人发疯,为此还总耽误事儿……”
“你别说了。”傅真眼睛瞪得滚圆,热腾腾粉扑扑的芙蓉脸被花气酒气熏得越发艳丽可餐。
“不,我得说个明白。否则回头你又要继续发挥你那不自信的特长折磨我。”
晏启山在流光飞舞的纱灯花影下吞云吐雾了一会,然后撇撇嘴角,摇头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我为什么非要深更半夜冰天雪地的在越剧大本营杭州听昆曲。”
傅真顿时怔住,“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全副武妆艳光照人,早把我照醒了。是你自己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晏启山伸手捏捏她脸,袖间温雅幽闲的鸢尾琥珀香和上学期北大校园十佳歌手决赛那晚别无二致。
那天她一身粉蓝武旦造型,襟前扎着大粉花,一手拈翎子,一手拿红缨枪,在“得得得”的鼓声中登台唱京歌:“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唱完台下等结果。她位置被晏启山占了。晏启山是大赛赞助,家世优渥模样俊美,很让人犯迷糊。傅真没敢打扰他闭目养神,默默把那惊鸿一瞥记在心里,全程正襟危坐。
再后来,南方雪灾,他们半推半就地纠缠到一起。可他每一次抚摸她,亲吻她,进入她……她总觉得不真切,心里无法自拔地纠结、彷徨。即使知道了他俩走到现在的每一步是他设的局,她还是很没自信。
“三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难以忘怀的人?”他俩之间,毕竟差着十年光阴。
晏启山勾着嘴角微微一笑,语气诙谐:“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哪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人。倒是你,蓝颜知己两三个!我真担心哪天你忽然叫错人。”
傅真嘟嘴看着他:“我和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你干嘛污蔑我。”
一阵风过,将谢的海棠纷纷扬扬落下,晏启山倚金丝椅背坐在花雨里,循循善诱地反问到:“那我和她们只不过萍水相逢,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你为什么总疑神疑鬼,还隔三差五借题发挥生闷气。”
傅真沉默了下,再次想起在杭州“加特林之夜”酒吧,穿丝绸比基尼的女DJ旁若无人地坐他怀里,时不时娇笑着捶他一下推他一下,白生生奶敷敷的胸晃晃悠悠呼之欲出,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习以为常,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扶着人家的腰。
在香艳场合浸淫太久,他大概从来没意识到,他们那个圈子都是些站在权利顶峰的子弟,表面上风度翩翩,骨子里桀骜不顺、高高在上,对萍水相逢的释义本就与众不同——只要没天天睡在一起,全都是萍水相逢。
她有点累,不想继续和他争执,“到此为止吧,我们以后都别提这些事了。”
“那说开了?”晏启山眼睛微微眯起来,很高兴地拉住她的手,声音低黯,“以后别拿这个气我好不好?马上就奥运了,耀莱成衣线得赶紧上马,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趟广州。”
他哄人总是这一套。傅真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要气?以后你再和其他女人黏黏糊糊,我走就是了。
不过这天以后,傅真再也没在晏启山身边见过任何可疑异性。
为此,她心里很不安。林慧丽知道了很诧异地反问:“那你到底想他怎样呢?”
第31章
那天以后, 傅真和晏启山平静地过了两周。
他俩一个上学,一个在大宅陪他爸爸见人谈事情。他爸爸人到中年红得发紫,从论坛到市井街巷, 全是各种溢美之词。报社电视台纷至沓来,连带他也不经意间露了脸。
大概三秒长度的中远景镜头。
他穿着飘逸灵动的轻复古灰色权利套装, 懒散闲适地倚着沙发侧耳倾听, 看起来不那么正式, 却十分优雅沉稳, 样貌锦篇绣帙,气质华丽非常。
引得好事者惊呼爹帅儿更帅, 晏家代有美男出。要他爸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赶紧把小小晏交出来。
他爸最会体察群众呼声,顺势安排他接受几家相熟纸媒的采访。
晏启山告诉她, 其实主要是借机恰当地公开部分个人信息,方便以后好活动。
采访内容全部在三日内见报。
傅真在学校咖啡馆看书时, 把登了他的报刊全摞在一起翻了下。所有内容都经过严格审查, 措辞严谨规范,形象干净励志。
其中《环球人物》还着重介绍了他品学兼优、高风亮节的事迹——
“晏启山性格沉稳,为人低调。出色的外表是他最不值一提优点。
而且, 令人意外的是, 他虽然出生在特殊的家庭, 但幼时却是在藏区和牧民一起长大。直到十三岁才回到北京, 考入人大附读初中。
初二时, 由于品学兼优,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他被“精英摇篮”伊顿公学录取,从此漂洋过海, 独自求学、生活。
整个中学时期,他多次拿下国王奖学金,还担任了橄榄球队队长,在马球、射击等项目上也拿过奖,是学校运动明星。
高中毕业后,他满分考入剑桥三一院念经济学,同窗好友均是各国名流。但念完麻省MBA后,他毅然谢绝高薪,选择回国效力,为维护证券期货市场秩序贡献力量。”
看到这傅真才知道,原来晏启山之前是证监会的。
06年除,为了避嫌他爸爸,他在母亲赵曼琳的支持下主动下海,和朋友一起从事私募,版图涉及基建、地产、科技、农业等领域。
文末还特别强调,他爷爷晏老总十分器重他,叮嘱他要牢记初心,做对国家有益的事。
看完报道,傅真心里沉甸甸的,很想确认一下,这报纸上的天之骄子,和她熟悉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很忙,要帮他爸爸应酬,根本不能回家。偶尔通话往往是凌晨,听起来很累的样子。傅真不想让他分神,就都只聊些轻松的话题。
直到五一这天,他爸终于如期上任并率团出国访问。
他在“一环”打来电话,语气如释重负中带着歉疚:“真真,我半小时后到家接你直飞香港,那边有个投资项目要过去谈退出方式。”
傅真立即开始整理行李。
如今正值春夏交接之际,她衣服少而精,全挂在一排银色衣架上。衣橱四角垒着几块沉香木,熏得满柜子清凉幽沉。
略一思索,她自己只收拾了口红粉饼,几条真丝裙和鞋。
但晏启山常用的她都带上了,他这个人讲究、恋物,但出门唯爱轻装简行,主打一个走到哪买到哪扔到哪。散财童子转世,奢靡浪费得令人发指。
更要紧的是,他睡觉不枕着那条豆绿色破毛巾被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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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香港后,正值阳光和煦的午后。
他们没有住酒店,直接去了晏启山自己家。一套位于尖沙咀的顶层复式公寓。
傅真问为什么人在北京呆着,却要在香港买个房。
晏启山说,这是他读书时用自己的钱买来度假的。当时为了吃喝玩乐天天不重样,特意选了面朝维港、下楼直达闹市区的物业。
为了娱乐,底层没有客厅只有休闲区。
二层超大天台改成露天酒馆,设计了180度海景视角、电动玻璃穹顶。晚间灯火璀璨、海风习习,远远看着像个包裹在水晶玻璃里梦幻派对屋。
钟点工根据他的意思,提前精心布置过。
地毯绿植焕然一新,满屋桃粉奶白鹅黄非洲菊竞相开放,灿若锦绮。廓落的玻璃露台在淡青色苍穹下,春光明媚得像一块香气袭人、艳丽华美的GUCCI花园方巾。
北京四合院翻修过还那么老气横秋,这十年前的公寓居然可以如此摩登。
傅真转了一圈后,脸上难掩惊讶,“和你本人一点都不像——这真的是你家?”
晏启山点头轻笑:“当然。只是毕业后就不住了,现在没事知道这里。”
傅真愣了下,坐在艳光四射的复古红丝绒沙发里,笑问:“为什么?”
晏启山站在龟背竹旁,一手红酒一手雪茄,淡淡地笑了笑,感慨到:“年轻时纸醉金迷雪月风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老了。”
“老了?”傅真哑然失笑,走过去摸摸他英俊的脸颊,不服气地反驳:“你哪里老了?”
晏启山耸耸肩,满不在乎笑笑,语气笃定极了:“和你这样艳若桃李的临水照花人相比,我确实老了,将来肯定死在你前头……”
傅真扑过去抱住他,满脸嗔怪,“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我可不想老了以后做孤寡老太。”
“放心,”晏启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着宽慰到,“到时候你可以和巨额遗产互相作伴,肯定比骨灰盒里的我潇洒得多。”
傅真头发被凛凛海风吹乱,仰起头眼底霓虹明明灭灭,“那我就搂着小年轻去你坟前气你。”
晏启山哑然失笑,揉揉她头发,语调像绵绵的情话:“就这么想我和你呆一块儿?”
“你说呢?”许多情绪翻涌上来,傅真握着他的手,踮起脚亲吻他。
……
不知过去多久,暮色渐起,华灯初上。放眼看去,维港浩荡,烟波横无际涯,天空被染成了金鱼黄。
他俩像一对老夫老妻,站在露台上迎风相依,细碎的闲谈宛如写在晚岚里的歌,一吹就散,了无痕迹。
“真真,我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你要对自己好一些。”话说到尽处,浮华旖旎消失。晏启山表情忽然变得凝重,捏着她的肩,忧心忡忡地垂眸看她表情。
这就是不会娶她的意思。可是,不能娶她又不是他的错。傅真笑了笑,心里温柔而平静,“那为什么你不能趁现在对我好一些?”
其实她很清楚,她只是晏启山生命里的过客,将来能陪伴他左右的,也许是高官子女,也许是新贵千金,但不会是她。
晏启山神色一松,“今天有佳士得珠宝拍卖预展,要不要去看看?”
望着晏启山倒映着风起云涌的灰色眼眸,傅真恍神摇摇头,鼻子发酸,“不要。我饿了,想吃饭去。”
“那换件衣服,陪我参加个饭局。”被投公司晏启山闲闲轻拍她脊背,很有默契地没有拆穿她重重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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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是卖方公司特意请他,选在灯红酒绿的高档私人会所。
电梯直达顶层,有专员虔诚接待。
未过拱门,华美梦幻的摩洛哥穹顶气势煊赫。放眼看去,场内金碧辉煌,腻着一股脂粉香。吧台酒柜摆开各色洋酒,宛若一墙宝石。不少满脸娇笑的曼妙女郎晃着红酒杯,游鱼般穿梭在灯光暗昧处。
晏启山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许多人都认得他。
快到包厢还碰见个在荧屏上目下无尘姿态颇高的艺术圈小明星Maggie Q。Maggie Q穿着约等于没穿的黑色蕾丝裙,蜜合色胴体隐约可见。
傅真愤怒地拿指甲掐他手心。
“你气什么,我又没看她。”晏启山目笑着直呼冤枉。
但Maggie Q远远的见着他,立即挂上妩媚的笑容,压根没看到他身边有女人似的,明目张胆地近前问他:“阿晏,许久不见,想不想我?来了香港也不找我玩,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这哪里是正经吃饭的地方,分明是那种出来的玩的销魂窝。
“你们聊。我明天得回北京。”傅真嘴角浅然一勾,态度礼貌中蕴含着冷淡,推说京昆社有要紧活动。
晏启山伸手把她拉回去,连哄带骗往包厢里走:“才刚来呢,你要走也得先吃饱饭是不是?”
傅真意味不明的撇了下嘴,“我不想耽误你见朋友。”
“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推我去见个陌生人?”有人殷勤地为他们开了门,晏启山含笑搂着傅真,目不斜视地路过一袭盛装、满脸尴尬的Maggie Q。
在傅真视角的盲区,晏启山转身投去极其冷漠的一瞥。
Maggie Q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阴沉,目光深不见底,犹如蛰伏着凶兽的幽潭。仿佛前不久,在河滨大楼公寓里,眼神迷离,含笑将红酒缓缓倒在她胸上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半晌后,Maggie Q重新扬起笑脸,扭着婀娜的猫步,施施然推开那扇厚重的镶金木门。虽然这是个危险的举动。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女友,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第32章
包厢里铺着软厚的地毯, 橘色顶灯明亮幽静。
黄花梨圆桌坐了一圈儿男男女女,中间主位空了两把椅子。他俩一进去,所有人连忙停止交谈, 纷纷陪着笑打招呼:“三哥来了。路上辛苦。”
晏启山揽着傅真手臂,朗声笑说:“我带她过来吃顿便饭, 大家都随意些。”
众人自然连连点头附和。唯独勖嘉礼翘着二郎腿坐在右侧, 饶有兴味地说:“难得带人来, 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下。”
晏启山勾勾嘴角, 伸手替傅真拉开椅子,“这还用的着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