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从各个层面上来说,如果失去晏启山,毫无疑问等于要了她的命。
此刻晏启山还不知道傅真原来那么爱他。
他如今前程未仆,只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离了他也能继续开开心心地过富足的生活。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晏启山眸光温情脉脉,轻触她脸颊,“你在那边好好养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好吧,”傅真搂住他脖子,“那你说话算话,一定要早点来啊。”
晏启山笑着点点头,语气温柔又无奈,“嗯。你不用担心哥哥。哥哥是大男人,肯定会好好儿的。”
探视时间有限,傅真顾不上继续黏糊。
替晏启山整了整头发和衣襟后,连忙拆开两个多层保温桶,把苹果鹅肝、咖啡排骨、话梅猪手、葱油鲍鱼、凉拌花椒芽、酱油薄壳、酒浸蜜瓜和泰国香米饭全部拿出来。
“哥哥快吃饭吧。等你回家了,我做大餐为你接风洗尘。”
“坐下陪哥哥一起吃。”这应该是他和傅真最后的午餐了。晏启山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
探视时间眨眼过,很快有人来催,还说已经超了五分钟。
傅真马上就要哭,扭头满眼恳求,“我刚来呢,可不可以再等会儿?”
晏启山见不得她求人,笑着搂起她往外走,“没事的,你先回家,不用担心哥哥,哥哥在这里一切都好。”
“我不要!”傅真有预感似的,惊恐地拽着他不撒手大哭,“把我也关在这里吧。我不想回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你现在怀着小朋友呢,住在这里多不方便?”
傅真拼命拽着他,眼泪满眶,可怜巴巴地恳求,“方便的。小朋友现在又没出来。让阿姨把衣服送过来不就好了?”
看她哭得肝肠寸断,启山的心像一个被撕碎揉皱的纸团,脸上却春风和煦地笑着,温温柔柔地用拇指揩她腮边的泪珠,“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带着琳达她们到纽约住一阵子,哥哥晚些时间过去接你……”
“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管我,我会听话的……”傅真突然之间力气大的惊人,扑进晏启山怀里,怎么拉都拉不开,怎么说都不听。
我会听话?晏启山结结实实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犹如万箭穿心般疼。
傅真以前从来不说这么没有自我的话。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应当骄傲,高贵,自信,决不需要卑微。
“真真你听着,”晏启山脸色凝重,一字一句语重心长,“你不需要听谁的话。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论身处何方,你当为自己而活,听自己的话。”
“不。我听哥哥的话。有哥哥的人生才有意义。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傅真满脸泪水,指关节拽得发白,生怕一松手,晏启山就消失在眼前。
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是本能的缠着他,用尽全力想留在他身边。
他当然想她留下来!做梦都想!
可是傅真年纪这么小,只要远离这里的一切,未来仍然无限可期。
晏启山狠下心,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要是听哥哥的话,就乖一些,去纽约等哥哥好不好?”
不论他怎么哄骗,傅真就是拽着他不松手。
赵学谦伫足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艳羡地看着这一幕,难得帮了晏启山一回。
琳达被赵学谦的人带进来。
听到傅真的哭声,急急忙忙跑过来,像妈妈一样轻拍她脊背,“夫人,先生如今在这里有事,琳达陪你出去散散心。时间过得很快的,只要真心相爱,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终有一天会重逢。”
“可我觉得,哥哥这是不要我了。”
听到傅真如此笃定地重复着类似话,晏启山微微仰头背过身去。其实他已经快要憋不住了,眨眨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放心吧,哥哥不会的。”
他控制语速,娓娓道来哄人的腔调,听起来犹如冬雪夜炉火般温暖可靠,“你忘啦,哥哥答应过你,哪怕死了,做鬼也要护着你。”
傅真仰头充满依恋地望着他,眼泪簌簌滑落,“你发誓,你一定会来接我。”
“好,”晏启山伸手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一定会来接你 。”
有人板着脸走过来,冷冰冰的提醒,“探视时间已经严重超时,请及时离开。”
琳达只好拉开傅真劝到:“夫人,我们回家吧。”
傅真没办法,被琳达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哥哥,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你要是不来……
第127章
临近清明, 北京连日风雨如晦,乌云低垂。
颐和公馆草木滴翠,粉白花瓣落了一地, 放眼看去满园清寂,又美又凄迷。
琳达穿过长廊, 小心推门、掩门, 轻手轻脚步入浮华、幽暗、阴冷的卧房, 拧亮台灯, 关上敞开着的玻璃窗,“东西收拾好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
傅真静静伫立窗前,就像一只会呼吸的电子蝴蝶,振翅停留在幻觉里,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不见天日。
窗玻璃上凉风流漓, 潮气弥漫,就连她的眼睛也雾蒙蒙的,“我要是去了纽约, 哥哥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
“怎么会呢。”琳达拿件披风裹在她身上, “他这一生只爱你。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要在一直留在这里, 他会担心的。”
“那我就更不该去纽约, ”傅真委屈地撅嘴较劲, “我就要在这里让他天天牵肠挂肚担心死。”
“……”傅小姐确实很能拿捏人。琳达被噎了下, “那万一, 先生担心你,在里面担心得病了怎么办?”
“那我就可以进去照顾他了呀, ”傅真红着眼眶,任性地说,“到时候,我要他给我按摩。他不在我觉都睡不好,老做噩梦……”
琳达站在她身侧语重心长地劝:“先生为了让你能在纽约平安自在地生活,背地里付出了许多努力,你要是不去,他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呀。”
满窗暗绿色流水浮光摇曳游移,影影绰绰,犹如一个浮华的梦。
傅真坐在瑰丽晦暗的光影里,呆呆地揪紧了裙摆,声音颤抖,“可纽约离他太远了,我真的不想去。我只想和他关在一起。”
琳达叹口气,目光有些于心不忍,“夫人,先生让我代为转达一句话:实在不想去纽约也没事,他同意离婚,赡养费能给的已经全给了,望你往后珍重。”
傅真含泪苦笑了下,晏启山这是在逼着她独善其身。
但她实在太想和他待在一起,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钻牛角尖:他俩中间终究多了个季庭宗。
年初新春旅行,结束西贡行程飞到多伦多后,哥哥曾因为妒忌,发疯地把她摁在淋浴头下逼问“他大我大”。抵达纽约后,又在落地窗前醋意满满地强调“我才是你的男人”。
傅真愤恨地想,都是季庭宗的错。
要不是因为季庭宗一再纠缠,哥哥怎么会变得不自信,还在大难临头之际,因为害怕她不够爱他,就问都不敢问,直接选择独自面对。
可她作为妻子,说好了要和他风雨同舟的啊。
想到这,傅真忽然站起来往衣帽间走,“我自己去,你不用跟过来。”
琳达应了声,很替晏启山感到难过。反正巨额资产已经到手,再爱又如何,冷静下来还是会选择叫律师办离婚的。
谁知道傅真很快重新出来,手里并没有手机,而是抱着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
“我们去纽约吧。我要等他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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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纽约后,每天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胎教、做毕设,写论文。
因为小朋友月份已经很大了,三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出于种种考虑,傅真不得已暂时取消留学计划。
乔知道后在电话里很替她遗憾,“已经拿到offer放弃了好可惜,实在不行可以叫保姆帮你带孩子啊。”
林慧丽非常务实,“有北大学士学位就已经很够用了。而且你反正已经有那么多钱了,想做什么都可以,硕士学位根本不重要。
只有宝珠说,“待产要娘家人陪,姐,要不我来陪你吧?”
傅真其实根本不想说话,但面对亲朋的关心,还是强撑着一一回复——
“小朋友完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哥哥也不会愿意。”
“你说的对,只不过念个艺术类硕士是我的人生计划,等小朋友念幼儿园后,我再去实现它吧。”
“你不用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哥哥在这边提前聘请了一大堆专业人士,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妈你也不用来,你来了我还得照顾你。”
好在大家其实也清楚,晏启山出了事,她现在独自在纽约避风头,肯定情绪低落,寒暄几句就让她好好休息,都没再轻易打扰。
虽然楼下就是公园,但晏启山不在傅真根本提不起兴致,任凭琳达怎么劝都不出门,只肯窝在家里看以前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和视频。
不对着晏启山的影像发呆时,傅真要不写日程本,要不为美术馆制作版画Zine《失眠梦境》,记录没有他的夜晚,做过的一个个噩梦。
这些年拍了不少的DV,她写了剧本,画了分镜,计划剪辑成影片《脆皮少女》。
到时候,这就是她的毕设。
自从09年商战败北腾讯,MSN中国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腾讯博客挖晏启山墙脚挖到了她这里。
为了以防万一,傅真联系了出版社,和出版编辑一起逐篇整理晏启山的Space。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傅真把整理进度随手写进自己的Space里。
谁知各路网友触觉异常敏锐,集体出动打听到出书消息后,一窝蜂跑到她的Space里表达自己对Space欣赏,并希望能买一本留做纪念。
傅真不忍辜负那些热情,每天光是浏览、有针对性回复那些留言,就又花去不少时间……
强迫自己忍着悲伤和思念日复一日地做很多很多事,换谁都没会心情出门。
但琳达很听晏启山的,每天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准时上楼来劝,“夫人,散步有益身心,先生交代我必须每天扶您出去散步的哟。”
起初傅真不为所动,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不要。我懒得动。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某日,琳达听完连连叹气,多劝了句:“哎哟,先生现在哪里来得了哟。您行行好,高低下去走一走。对顺产有好处,也好让先生放心点。”
那天午睡时,晏启山刚在梦里难舍难分地叮嘱过她:“老婆,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哥哥会担心死的。”
以往晏启山只在做那事快射了时才会动情地喊老婆。她可能他快想疯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傅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该出去走走——就走个十分钟吧。”
琳达察言观色,循循善诱:“夫人,我帮您把存视频的手机带上,您一边走一边看先生,多走十分钟先生会更放心的。”
傅真无法,把晏启山常用的手帕系在腕间,“走吧。”
在琳达的搀扶下,她不知不觉从曼哈顿中央公园走到了伊斯特河边。阳光底下,草木新绿,白花盛开,飞鸟蹁跹,各色鬼佬说说笑笑遛娃嬉闹。景色一派温馨。
故地重游,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傅真觉得这一幕很刺眼,难过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了。”
“也在想着您,”琳达把手机拿给她,“您朋友打来了电话。”
傅真接过一看,是乔。
乔好像是在东河边吹风,声音有点大:“真真,我现在人在纽约,应该距离你不远,要不要一起去联合国总部吃个饭?”
傅真难得笑了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那里吃饭啊?”
乔大笑,“花20美刀装个逼糊人呀。品牌包装需要讲故事,这是营销的一环。吃饭时多拍些照片,回头发Space上打个信息差,先把自己包装起来。”
“哇!机智!很会!确实超有说服力!”傅真笑了一会,遗憾地抱歉,“但是我没心情……”
“不不不,我觉得现在,”乔急急切的声音被东河的风吹得断断续续的,“你更应该,可劲地展示自己过得非常优越,非常令人羡慕。这样能减弱大家对你哥哥的关注和非议。”
“谢谢。”想想网上些关于晏启山的八卦,傅真醍醐灌顶般,一下子被点醒,“我马上就来。”
东河其实就在她家的东侧,打开阳台的窗,下面就是东河休闲人行道。那里是晏启山晨跑的地方。
她怀孕了不爱动,就坐在椅子上看他跑。
国内游客把他当做老美哪个大家族和亚裔美女生下的混血儿,特别稀奇地躲在远处咔咔偷拍。
她并不介意,有时候还会问人家要照片。
有的妹子性格火辣,出了国更是放飞自我,见晏启山样貌不凡身材优越,还要浮夸地点评,“这男的看起来好能干啊,能不能和我干一次。”
她起初很生气,会对着晏启山发脾气,直到晏启山满足她为止。
辣妹子多起来后,她换了种很恶趣味的方式——
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扭头微微一笑,“他确实很能干,这不,孩子都干出来了”。然后在对方震惊艳羡的目光中,扑进晏启山怀里撒娇闹腾。
晏启山总是万分配合,含笑当众亲她一口。羡煞旁人。
如今哥哥不在身边了。东河倒是依旧繁华。
乔见了她后,对东河的景观也是赞不绝口:“许多old money家族几代人都住在这里,他们每天散步,溜狗,跑步,骑单车,根本不用为生计和理想发愁。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