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装作没听出她的潜台词,笑着同黄圣华他们介绍,“那位也是我认识的。”
黄圣华跟着笑了声,压低嗓音说:“那位我们也认识,在桐楼算大名人了。”
徐承:“既然都认识,不如两桌一起,一会有什么娱乐活动也热闹些。”
他这么诚恳地提议了句,加上科室几人原本就对言笑有些好奇,就没推拒,“我们没意见,得问他们的意思。”
周应淮把主导权抛给了言笑,“你觉得呢?”
宴之峋听了想笑,这人哪来的脸,姿态摆弄得和她男朋友一样,要知道她的正牌男友从始至终就只有自己一个,即便是ex带头的。
言笑反应平淡:“那就一起吧。”
饭后,徐承提议玩把“真心话”,见没人反对,他就拿起烧酒瓶,放在正中间转了几下,恰好转到宴之峋。
抽出来的问题是:【这辈子干过最恶毒的事】
小赵还记得宴之峋替自己值班的好,友善提醒道:“宴医生,不回答也没事,自罚三杯就行。”
宴之峋微微点头,正准备去倒酒,手机响了一声,是言笑发来的:【你晚上跟言出一起睡,喝太多酒可不行。】
宴之峋没回消息,把手缩了回去,一脸平静地说:“往溪流里吐口水。”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离他最近的小赵最快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就这?
宴之峋用平铺直叙的目光回应。
严格家教管束下的人格,再向往自我,也不会在冲破牢笼时将自己挤压得面目全非,这也是他们心里一条明确的鉴定线,划出了是非善恶,过分出格的事,只敢放在心里想想,至于更加歹毒的行为,连在脑海里成型的可能性都不曾有。
又过了几秒,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以黄圣华为首齐齐露出了荒唐至极的反应,“宴医生,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旁人的不以为意,反倒加重了宴之峋心里的羞耻感,他拉直唇线,“随便你们信不信。”
第二轮还是同样的问题,转到了言笑那桌,瓶口指向一个男人,平头,瘦小,脸上坑坑洼洼的,半明半暗的光影下,看着像陨石坑。
手机又响了声,还是言笑发来的:【一会你好好听,就能明白他们刚才为什么那么笑话你了。】
宴之峋回了个问号。
言笑没回消息,宴之峋用余光看了眼,她正愉悦地同手里的烤串搏斗。
瘦小男人叫王威,猛灌了口酒,侃侃而谈:“上高中的时候,有个看不顺眼的女生,当时她跟我们班上的数学老师走得特别近,我就造谣说他们有一腿,还说有天我看到他们在小树林亲嘴。这事一出来,那数学老师就被调职了,至于那女的,开始有不少人跟风造她黄谣。”
话里话外毫无反思之意,只能听出满满当当的沾沾自喜感。
宴之峋没忍住,意有所指:“蠢货。”
周围的男性聊起女性主义时,他总会发出几记冷笑,当然他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同类,他看不起的只是从愚昧无知大脑里蹦出来的浅薄言论,比如现在。
声音外放,所有人都听见了,空气瞬间停止流转。
科室一医生笑着打马虎眼,“宴医生刚才是在手机上刷到了一条搞笑视频啊,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王威虽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宴之峋重新捞起手机:【这人谁?】
言笑:【我这一桌子的人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宴之峋:【你晚上是来做什么的?】
言笑:【看不出来吗?同学聚会。】
宴之峋停顿了会,又问:【你呢?】
言笑:【我什么?】
宴之峋按捺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你也被他们这么造过黄谣?】
言笑顿了两秒,抬头去寻他的脸,他恰好也看过来,隔着熙攘攒动的人头,迷离的暗黄灯光。
她缓慢抽回视线,在屏幕里敲下:【不然你以为他刚才说的那个“她”是谁?】
宴之峋愣了愣,躯壳里有团火苗蹿了上来,刚起身,手机震得他掌心发麻。
言笑:【想干什么?】
言笑:【给我坐下。】
宴之峋:【就这么放过他?】
言笑:【谁说我就这么放过他?】
言笑:【我这不是还没吃饱吗?】
言笑:【我妈说过,想打架得先吃饱了,要不然没力气,不够狠。】
这事暂时不了了之。
第三轮是情感问题:【上一段恋情是在什么时候?】
回答的人是徐承,三言两语后,他将话题带到言笑那:“我记得你上段恋爱是在八年前谈的,谈了四年,你分手后的这四年里就没发展其他人?”
言笑把吃完的串子攥成一把,用力插进木筒里,还没回答,宴之峋发消息过去:【你可以不用回答。】
言笑故意道:【可他把话题抛到我这里来了欸。】
宴之峋斜眼看她,很快收回:【抛给你你就接?】
【算了,你接了再走。】
他太了解她了,这种时候,就算她愿意接话,接的估计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言笑确实没准备什么好听话:“你直说你想听什么吧,我全都满足。”
徐承说自己没有窥探隐私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俩在一起那会你侬我侬的,分手这滋味肯定不好受……你要不是还爱着他,应该也不会替他生孩子吧?”
众人的耳朵高高竖起。
言笑笑了声,“是的没错,我还爱着他,非常非常的爱。不瞒你说,我和他的爱情就像吸烟刻肺,不管过去多久,丢把火进去,我俩这种干柴立刻就能复燃……”
她语气格外夸张,跟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我那亲爱的前男友,你现在在哪呢,我真的好想你哦,请务必让我们重新在一起。”
场上安静了几秒。
知道她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周应淮反倒安心了。
他是喜欢过她,但也没那么喜欢她,现在会同她来往、甚至主动约她出来,纯粹因为想要让当年放任校园霸凌不管的自己良心好受些。
他其实还挺害怕自己用力过猛,被她误会,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喜欢上自己,然后再对自己死缠烂打,这会影响他在桐楼的风评——他不打算和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恋爱结婚,除非是一夜情。
见吃得差不多了,言笑擦了擦嘴,起身,双手插进兜里,忽而朝向宴之峋那桌,肩背吊儿郎当地往后一仰,“还不走呢,我妈那亲爱的租客,再待下去,小心害你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狗东西。”
除徐承外,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当下流露出不明所以的反应,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俩火|药筒确实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不过刚才他们看着好像挺不熟的,这会怎么就约着一起回家了?
“走。”
宴之峋看了眼账单,在心里计算好平均值后,从皮夹里掏出三张百元钞,放在桌上,“我身上没零钱,回头别忘了找我三十七。”
他不差钱,但不想让他们占了便宜。
言笑走出没几步,原路折返,停在王威面前,“差点把你给忘了。”
王威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嘴上依旧在逞强,“你想干什么?”
言笑矮下腰的同时,笑盈盈地说:“我看你谢师宴上的那泡尿是白撒了。”
第39章 她他
言笑本来想从木筒里取几根烤串签子出来, 怼上王威的脸威胁,但怕自己手抖,把人眼睛戳瞎, 或者在他嘴角一边一道,划出小丑的唇形来, 反碍着自己的眼, 就没这么干。
也就迟疑了那么几秒, 王威一个起身,想要先下手为强推倒她,言笑下意识一躲,秉着打蛇打七寸的原则, 直接往他命根踹去。
王威躲闪不及时,被踹了个正着,捂着下|身嚎叫,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片刻因重心不稳, 跌坐在地。
言笑在谢师宴上的疯子形象至今历历在目, 周应淮那几人这会只在口头上拦了几句,没人在行动上有所表示, 另一桌直接看傻眼了。
小赵最先反应过来,想要上去拦一把,宴之峋看他两秒, 无波无澜地说:“坐下。”
“可是……”
“我们跟他们不认识,没必要管这种破烂事,继续吃你的饭。”
小赵犹豫着坐下了。
这段对话发生时, 言笑已经拿起烧酒瓶,蛮横大力地往王威嘴里塞, “我呢虽然这几年不在桐楼,但也听说了不少你的光荣事迹。”
她语速飞快,手上的动作没停,每到这种撕逼的时候,她的力气多到身体里装都装不下,“你不是很喜欢仗着职权灌女人酒吗?那别跟我客气,多喝点,也趁这机会洗洗你这张粪坑都自愧不如的嘴。”
王威呜呜咽咽一阵,从嘴里吐出破碎的两个字音,言笑猜测他想说的是“泼妇”,停顿两秒,放下酒瓶,一巴掌甩了过去,用的力太大,掌心都震到发麻。
“记住了,泼妇打架是不会灌酒的,扇巴掌才是常态,一次性也就扇个百八十下吧。”
她扬起手,正准备来第二下,手腕被人箍住,她偏过头,对上宴之峋黑沉沉的眼,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宴之峋往她手里塞了自己的手机,“用这个垫着打,手不会疼。”
言笑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最近的有些行为怪让人心动的。
言笑最后还是收敛了些,没太过分,在把管闲事的人招来前,只用三个巴掌和一瓶清酒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争执。
她走后,王威才从浑浑噩噩中找回自己的意识。
被人伤了传宗接代的宝贝,又连着抽了几个巴掌,最后还被酒从头到尾淋了遍,迟来的愤怒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整张脸不受控制地拧在一起,眉毛却有一飞冲天的架势,顾不上各处传来的不适感,猛地起身。
酒水雨帘一般,溅落到地上。
宴之峋看了眼言笑离开的背影,突然侧过身,直挺挺地站着,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隔绝出两个互不侵扰的独立空间。
到了这节骨眼上,所有人就算不明白他们之前的爱恨情仇,也能看出他们现在是一伙的,王威沉着声让他滚开。
宴之峋还是没动,嘴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淡到看不出是不屑还是讥讽,给人的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见嘴上的警告毫无效果,王威直接上手,赶在他之前,宴之峋先往后退了一小步,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下他膝盖,四两拨千斤一般,生生将人踹出跪坐的姿势。
“有那功夫找人算账,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宴之峋抽回腿的过程中,发现脚边掉了条湿毛巾,他一顿,临时更改目的地,先在上面装腔作势地碾了两下,才站直身体,“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就别想着去找她的麻烦,今晚就只是给我行个大礼,没准下次连腿都没了。”
脸面一而再再二三地被折辱,王威彻底绷不住了,踉踉跄跄着起身,抓起桌上装了清酒的玻璃杯,就朝宴之峋背后砸去,喝了太多酒,没砸准,砸到木柱上,杯子碎了一地,“你是医生是吧,给我等着,我非得上你们医院投诉你!”
黄圣华属于“我可以看自己同事不顺眼,但别人不能”的那类人,看热闹看够了,听见这么一声,脸沉了下来,“那哥们的投诉函多你一个也不多了,你要是没能力投倒他,咱建议还是别投了,不然纯纯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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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之峋出日料店那会,言笑正坐在喷泉外围的栏杆上,看见他,就像看到救命恩人,眼睛一亮,起身蹦蹦跳跳地朝他而去,双手交叠插在衣袖里,活脱脱一拜年娃娃,看着傻里傻气的,“我饿了。”
宴之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还没吃饱?”
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饭桌上吃得最多的人就是她。
言笑无辜地看着他,“出了口恶气后,肚子里就没东西了。”
“……”
她这肠子是有多直?
言笑补充:“这个手机没绑定银行卡,身上也没带零钱。”
“……”
宴之峋拿她一点办法没有,直截了当地问:“想吃什么?”
言笑在吃的方面没那么难伺候,她随手一指,“肯德基。”
店里人不多,两个人找了处偏僻的拐角,宴之峋点开小程序,将手机递给她,灯光幽暗地垂射下来,将她的脸裹住,也不知道吃的都跑到哪去了,还是这么瘦。
言笑其实没那么饿,点了份奥尔良烤翅和中薯,外加一杯可乐,就把手机还回去了,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等着。
宴之峋比她靠谱,一直关注着屏幕里的取餐码,不到两分钟,他一副任劳任怨相去取了餐。
言笑边挤番茄酱边问:“你在真心话上说的往溪水里吐口水是什么情况?”
宴之峋一顿,口吻嘲弄,“高中时候的事,跟人打架,嘴巴里有血,没注意旁边是溪流,直接往那吐了口。”
言笑除了哦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另起话头,“上次忘记问你,你和徐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徐承大宴之峋两岁,大学期间,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加入一个病原生物学实验小组,短短一学期,摩擦不断,宴之峋嘲笑徐承没能力,只会放嘴炮在导师面前溜须拍马、婉转小意,毫无实效可言,徐承看不惯宴之峋仗着出身比普通人好点,连导师都要看他几分眼色,两个人在实验室每天上演宿敌版傲慢与偏见,一直到徐承保研后退出小组,实验室的氛围才有所缓和。
宴之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在申城的时候,跟他一个医院,闹出了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