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他正要叼起一颗,言笑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脏不脏呢?我有嘴,能自己吃。”
人退出两米远后,还在嘀咕,“明明不看肥皂剧,怎么脑子里有这么多肥皂泡泡?腻不腻歪。”
“……”宴之峋给气笑了。
晚上七点,言文秀才回来,简单做了几碗面条,喊人出来吃饭,没见宴之峋,她转头问言笑,“忙着工作还是又生气了啊?”
“又”这个字用得相当巧妙,言笑心大地接上一句:“没事,给他点时间,他能把自己攻略好的。”
耗费的时间比言笑想象的要短,面都没端上来,书房门打开,男人面色平淡,仿佛无事发生。
言笑差点吹了声口哨,“这次才半小时,进步显著呢。”
言文秀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压低音量说:“快别说了,小心他等会又一个人生闷气。”
空间就这么大,这话一字不差地钻进宴之峋耳朵里,一点笑容都挤不出了。
饭后,言笑趁宴之峋回房写报告的空档,给赵蓝心发去一条消息,问她下周二晚上有没有时间。
微信是今天加上的,言笑本来没这想法,就因言出提了嘴“还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她才把手机掏出来,为了以后联系方便。
赵蓝心回复得算及时:【我没有资格去。】
言笑挑了下眉,自己明明什么用意都没说,她猜得倒挺准的:【没有你,就没有他了,他的生日,你比谁都有资格到场。】
像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心理抗争,隔了近半小时,赵蓝心才回了三个字:【算了吧。】
然后说:【礼物我会提前准备好,找个时间带给你,你帮我在那天转交给他吧。】
言笑没再强求,干干脆脆地回了个行。
听见脚步声,言笑做贼一般,迅速把手机丢进兜里,果然看见宴之峋的脸,隔着一小段距离,眯着眼,以双手环胸的姿势倚靠在墙边,“你刚才在给谁发消息?”
他嗓音卡顿两秒,补充道:“当然我这不是在查户口,只是在展示我的好奇心。”
言笑装作没听到他画蛇添足的一句,耸了耸肩说:“没谁啊,就回了条垃圾短信。”
她准备绕过他离开。
宴之峋不信,抬高音量:“言出,过来告诉你妈什么叫做贼嘘嘘。”
她眼一横,“你才做贼嘘嘘!”
“那你走路倒是别同手同脚。”
言笑收住势,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不着痕迹地将与赵蓝心的对话删除后,点进短信,递给他看。
【哥哥你好,我是xxx,22岁,和几个大学同学兼职赚生活费,在你附近,可上门做服务,不接酒后和暴力,可以带情趣|用品。
复制网址到浏览器打开】
宴之峋看了眼收到信息的时间,确实对得上,就是底下没有她的回复。
见他一脸阴晴不定,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本来想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她自己选好的路,我一个陌生哥哥可改变不了。”
宴之峋听她胡扯完,准备把手机还回去,有消息进来,明知不应该窥探,还是无意识地瞥了眼,是李芮彤发来的,具体发了什么,他没看清,在那之前,他的手先伸了出去。
言笑接过,点开,李芮彤告诉她她唯一一部入了二世祖法眼的剧本将在下周二正式开始拍摄。
李芮彤:【拍摄地就在申城,我看了下,离你住所挺近,你要是身体行的话,要不要去看看?我抽个时间出来陪你一起。】
言笑:【再说吧。】
几秒后她改口:【那二世祖不在,我就去。】
李芮彤:【行,我到时候打探一下他的行踪,有消息了告诉你。】
言笑:【OK。】
她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发现宴之峋还站在原地,也还在盯着她看,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跟他说时,他抢先控诉:“言笑,你最近对我是不是过分冷淡了?”
“我这身体也热情不起来啊?”
宴之峋让她别想歪,“我说的是态度问题,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什么?”
言笑张了张嘴,“没——”
“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但习惯是一回事,伤心也是一回事。”
她抿了抿唇,选择装聋作哑,不问他在伤心什么,“那你多吃点糖吧,没烦恼。”
“我三岁吗?”
“你哪来的三岁?”
宴之峋也开始选择性屏蔽她的话,强调道:“你最近很冷落我,真的。”
言笑笑到不行,刚才背地里联系赵蓝心的心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你被古代妃子夺舍了?还冷落,你怎么不说我把你打入冷宫了呢?”
“也没区别了。”
住在女朋友家里白吃白喝,他现在的情况和倒插门没多少区别——虽然他已经把自己全部资产抵押到她那,连同从桐楼运回来的海丝腾床垫。
言笑沉默了会,“那你想要我怎么对你?直说吧,最好拿出刺别人的那种狠劲,别再拐弯抹角了。”
宴之峋食指顶开她突然凑近的额头,故作平静道:“等你身体养好,我们去旅游。”
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言笑应得爽快,“行。”
她借这机会,见缝插针地一问:“下周二晚上,你能腾出时间来吗?”
宴之峋差点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幸好在这前一秒,他脑袋里先蹦出来“她是不是现在就想跟我约会了”这种困惑。
浪漫需要保持神秘感,他愿意装傻充愣一回,端出无知且莫名其妙的姿态,配合她演出,“能,什么事?”
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含糊其辞:“没什么,随口一问。”
“……”
不凑巧的是,那天下午四点接到一台紧急手术,结束是三个小时后的事,他一分钟没有休息,离开医院的路上,看见了一道酷似赵蓝心的身影,追上前一看,真的是本人。
显然赵蓝心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这一趟的目的,目光飘忽一阵,才轻声说:“我来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和离婚有关?”周围人来人往,他将声音压成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分贝。
赵蓝心迟缓地点了点头。
宴之峋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指稍稍收紧,“具体什么事,告诉我就行,我去转达。”
“不行,”她语气忽然变得急迫,“只能我去说。”
见她这么坚持,宴之峋退了一步,“行,但我也要跟去,一会我就站在边上。”
赵蓝心没答应,面色凝重。
宴之峋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这次来是想威胁他?你握住了他的什么把柄?”
离婚是目的,威胁是手段?
赵蓝心还是没说话,“这事你别参与了,我能看着办的。”
宴之峋从她的反应里,琢磨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你除了想用他的把柄威胁他和你离婚外,还有其他目的,这目的还跟我有点关系?”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飞虫在昏黄光束下来回打转,赵蓝心的脸背着光,沉沉黯黯。
宴之峋扯了扯唇,忽然笑了,“既然这里面还有我的事,那我就更得去了,刚好我手上也有他之前打我的视频,用作把柄也不错。”
赵蓝心情绪激动,“你别出手,他这人狠,你要真这么做了,他——”
她闭了闭眼,“就当妈求你,这事就让我来,你和阿樾不能牵扯进来。”
宴之峋垂眼,淡淡说:“可我没法隔岸观火。”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氛围,宴之峋没接,一瞬不停地看着赵蓝心。
赵蓝心嘴唇咬到发白,“这事今晚就算了,以后再说吧,你去赴你的约。”
“我送你回去。”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宴之峋将赵蓝心送到酒店,临走前沉着嗓说:“妈,这事你别想撇开我,至于你俩离婚的事,我和哥会帮你的。”
赵蓝心哽咽着应了声好。
宴之峋没再停留,十分钟后,车停在言笑小区的地下车库里。
开锁进门前,他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尝试构建出一段饱含真情实感的道歉词。
可无论多真诚的话,以言笑的脾性,一定不会轻而易举原谅他迟到的行为。
不然,他给她跪下?
是不是太没骨气了?
复杂的思绪百转千回间,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言笑眯着眼睛问:“你鬼鬼祟祟的不进来干什么呢?”
“正在思考怎么征求你的原谅。”
她拍拍他,“不用想了,你今天最大,我原谅你了。”
这么好说话?
宴之峋挑了下眉,视线越过她肩头,这才注意到离开没开灯,有模糊的脚步声传来。
几秒后,言出的笑颜进入画面,捧着一个蛋糕,烛光闪烁,将他眼睛映得异常亮。
“爸爸,出出祝你生日快乐哦。”
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宴之峋心脏依旧一颤,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内心翻涌的感动,言出皱着小脸催促道:“狗蛋,可以许愿吹蜡烛了吗?出出想吃蛋糕了。”
“……”
吃完蛋糕的言出被困意袭卷,言笑带他去刷好牙,连睡前故事都没讲,小家伙就睡熟了。
言笑折返回去,和宴之峋面对面坐下,餐桌上摆放着她准备好的牛排,有些冷了,口感不佳。
她放下刀叉,双手交叠托住下巴,忽然出声:“宴峋。”
宴之峋愣了下,他只跟她提过一嘴这名字,没想到她还记得。
“你过过几次生日?”
“忘了。”他只记得十岁之后,就再也没过过像样的生日,周程修兴师动众为他举办的生日party,对他来说过分喧闹,要是他再不领情些,当场就能耍冷脸离开。
“虽然记不清了,但也能确定,这次会是我截至目前为止过过最好的一次生日。”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
言笑抬起眼皮看他,顺理成章地撞进他的眼睛里,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她轻轻一笑。
氛围渲染到这,不亲一个说不过去,宴之峋换了个方便她主动,又能表现自己看似不在乎、实则游刃有余的姿势,视线悄无声息地紧随她打转,然后就看见她拿出一张纸巾,在他唇角轻柔揩了两下,“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吃个牛排嘴角还能蘸上油渍。”
他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在脸上展露出几分微妙的宠溺,让他差点叫了她一声“妈”。
言笑放下纸巾,幽幽一声长叹后,进入回忆时间,“不瞒你说,我也没过过几次生日。”
她不是没有过像他一样自怨自艾、顾影自怜的阶段,刚上初中那段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她也抱怨天,抱怨地,当然最多的是对言文秀的责怪。
那时她还陷入了一个思想怪圈,认为少数就该服从多数,多数人统一认定的结论就是事实——言文秀未婚生子的行为属于三观不正,行为不检点。
责怪言文秀的同时,她不忘一味地去讨好那些中伤过自己的人,把自己活得像只会奴颜婢膝的仆人还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十三岁那年生日,言文秀给她办了场不算风光的生日会,一开始她是开心的,还邀请了几个同班同学,那几人答应得很痛快,可到最后整齐划一地放了她鸽子。
她的失望伤心还有恼火无处发泄,选择迁怒于言文秀。
宴之峋沉默了会,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把蛋糕砸了,当着她的面砸了。”
那时候她犯下最大的错其实不是不认可言文秀,甚至当面和言文秀对着干,而是她遗忘了很重要的事实。
忘了是谁在她生病时,废寝忘食地守着,忘了是谁,用指腹的粗糙替她换来温饱,忘了那时谁才是全世界最爱她最疼她的人。
“从那天起,我才真正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跳出不公平的上帝分到我手里的人生剧本,也正因为那次生日,我对我妈的愧疚变成了我心里的一小部分阴影,没法再坦然接受她给我庆祝生日了。”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会,宴之峋说:“以后我和言出会替你过生日,每一年的生日,你只管心安理得地接受。”
言笑一顿,“行啊。”
他开始蹬鼻子上脸,“当然我希望你——”
她猜到他会说什么,连忙举手,“OKOKOK。”
宴之峋满意地勾起唇,想到什么,脸色稍微变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关于我家的那点事。”
他花了点时间斟酌措辞:“过段时间,我会和宴瑞林开诚布公,最坏的结果是就此断了关系,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肯定会收回一切对我的便利,把我踢出医院也说不准。到那时候,我大概率只能待在他手伸不到、或者他看不上的小医院从零开始,也就是说,我肯定没现在这么闲,你每天见到我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我能陪言出的时间估计也挤不出多少,不过,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