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徐容碰了冷钉子,也觉得自己有些瞎操心。
锁门时,她忽然想到:“万一那群老妇鬼又偷偷跑来怎么办?”
离渊说:“我在院外撒了些药粉,那些脏物闻着味不敢来。”
“什么药粉?”
“鲨……鲨鱼的皮屑,”离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完这话就恼了,瞪着徐容,“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徐容不问了。
两人一起朝岸边走去。
等到了岸边,赵有鱼早提前候在那了。
原本徐容还想着,船队里多半没人肯来。
但谁曾想除了赵有鱼,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来了。
他们是牛家的一对同胞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黝黑的皮肤,一个垮脸撇嘴,一个咧嘴傻笑。
冷脸的那个,徐容叫他大牛哥,爱笑的那个,是小牛哥。
平日里,他俩跟徐容关系也不错,准确的说,是小牛跟徐容关系不错,大牛也只是看在自家弟弟的份上,偶尔会跟徐容说上几句话。
大牛似乎不太情愿:“若不是我弟闹着,我才不会来。”
小牛挠挠头:“哥,你看阿容可怜的,姑娘家跟着我们吃了那么多苦,都是一个村的人,就帮帮吧。”
大牛还是不高兴,瞥了徐容一眼,又望向离渊,被离渊狠狠瞪了回去。
大牛一愣,撇嘴嘀咕:“两个女人。”很是瞧不起。
赵有鱼咳嗽一声,开了场:“都到齐了,就咱们几个。”
虽然人比平日里少了大半,但两兄弟还肯来帮忙,徐容也是感激不尽,哪里还会说什么不好。
至于离渊,虽不喜大牛的目光,但他有他的打算,忍一忍也就过了。
就这样,五人一同上了船,开始做出海准备。
赵有鱼问徐容:“对了,你要去的位置在哪?”
徐容不知道,看向离渊。
离渊说:“天宝帝渊,听过吗?”
几人皆是一愣,心里都想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只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十几年来,他们常常出海捕鱼,都没听说过这地儿。
要么就是太远,要么就是海况太过凶险,平日里没人敢去。
这样一想,牛家兄弟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两人一对视,面色犹豫。
赵有鱼也搓着手:“姑娘,你确定是叫那名?没记错?”
离渊讥讽一笑:“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给我笔,我画航线给你。”
赵有鱼被离渊呛了一声,脸色不大好看。
徐容见状,心道不好。
虽然她已习惯离渊嘴毒,但别人可不一定惯着她。
想后,徐容赶紧让赵有鱼忙别的,她去给离渊找笔。
从赵有鱼身边经过时,赵有鱼不放心的拉了徐容一把,小声嘀咕:“阿容,那姑娘随随随便便就将海图给我们,会不会有诈?”
对于他们这种经常出海的人来说,海图是必备物品之一,且是非常私密的物件。
相当于富商的传家宝,大夫手里的祖传秘方,木匠手里的传世工艺。
向来直传后代,不给外人分享。
哪个船队的海图清晰具体,记载着大小岛屿,或是鱼物丰富地段,就能靠着一张海图吸收更多船员,捞得更多物资。
对于赵有鱼来说,他手里那张海图都是祖传的,当年赵丰年出海,每次回来都要靠着记忆一点点把海况画出来。
至今为止,都还有很多区域没有拼凑齐全。
如今,离渊随随便便就承诺画一张给他,赵有鱼也难免会觉得怀疑。
徐容想着离渊曾在夜里杀了好几个老妇鬼,本事了得不说,且还救过自己。
凭着两点,徐容觉得可以信任。
于是,徐容宽慰赵有鱼:“那姑娘家底丰厚,不靠海图发家,所以才不避讳。大鱼哥莫想太多。”
虽说如此,但赵有鱼也不可能仅凭一两句话就信了离渊,但看在徐容对她如此信任的份上,只能暂且忍耐,多加观察。
在徐容进船舱内找笔纸期间,牛家两兄弟似乎也有了结果,他们去到赵有鱼身旁,踌躇着开口。
“那个,大鱼哥,我俩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这次怕是没办法出海了。”
第14章 海上禁忌
赵有鱼正低头忙着手里的活,闻言低头叹气,似乎也猜到他俩是何缘由突然改口。
毕竟,就连他都觉得此次凶多吉少,又何必让别人也来淌这风险。
随即赵有鱼也没说什么,点头道:“行。”
小牛过意不去:“大鱼哥,对不住啊,等你回来咱俩请你吃酒。”
赵有鱼坦然一笑,直起腰来拍了拍小牛的肩膀:“别说了,趁着天色早,要回就赶紧的吧。”
两兄弟慌忙要下船。
离渊站在船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这条线鱼物丰富,还有金山银山,后头要是看着阿容赚得盆满钵满的回来,你俩可别欺负她,说什么是她不带你们出海。”
听到这话,大牛突然走不动路了。
他盯着离渊看了会儿:“当真?”
小牛却觉得其中不对劲,拽着大牛的手臂让他别信:“哥,要真是那么好,她如何会告诉我们?”
离渊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根本不与他俩多说,直接就朝船舱走去,朝里头喊:“阿容,还没找到?”
自打知道徐容是女儿家后,离渊对她的称呼都变了,态度也亲切了些。
似乎她刚才那话,也只是在为徐容斩断将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一来,大牛就更心痒难耐,好似赌徒心理。
人都已经上船了,前方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在向他招手,可偏偏一时胆怯早早下船,只看着tຊ别人赚了,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
那种滋味,比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还要令他难受。
大牛犹豫了,小牛却坚持要回去,两兄弟产生分歧,站在船口争论不休。
另一边,离渊已从徐容手里接过笔纸,趴在那案板上认真画图。
赵有鱼和徐容都坐在一旁瞧着他。
大牛忍不住,也走过去看,小牛没办法,只能跟上。
四人瞪着眼,一直盯着离渊直到她画图。
只见她刷刷几笔,轮廓寥寥出现,再在左右两端分别画了两个大大的圆,代表着起始点和终点。
赵有鱼拿起海图一看,线路弯弯扭扭,像稚子描图。
虽不是他们寻常用的海图模板,但四人都是航海老将,大致能看出路线指向哪个方位。
赵有鱼面露紧张:“这里不是……”
牛家两兄弟表情都很难看。
徐容茫然问道:“这是哪?”
赵有鱼放下海图:“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爹和我爹失踪了吗?”
“怎么,跟他们有关?”
赵有鱼点点头:“这个位置,就是他们失踪的位置,还记得那年,我爹准备开辟一条新的路线,于是就朝着村里没人去过的东南方去了,我爹还说,如果能平安回来,我赵家的海图基本就完成了,只可惜……”
赵有鱼说不下去了。
这是他此生的痛,也是赵家海图至今不全的原因。
赵有鱼他娘知道赵丰年的船在那边遇到了怪事,所以对赵有鱼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朝那个方向去。
不只是赵有鱼的船队,村子里其余船队都知道赵丰年这事,很害怕跟他们一样受了诅咒。
所以这十几年来,那个方位简直成了禁地,就算传说中有再丰厚的物资,也没人敢往那处去。
如今,这条路线被离渊再次提了出来。
别说牛家兄弟,就连赵有鱼都打起了退堂鼓。
“阿容,要不这次……”
“不行,大鱼哥,我娘还在等我。”徐容知道他要说什么,态度异常坚定,“你若实在不愿去,能不能将船借我,哪怕只有一人,我也非去不可。”
“但那个地方去了必死无疑啊,你自己都没命了,还如何救你娘?”
在赵有鱼苦心劝说徐容之时,离渊突然从旁插言道:“谁跟你们说那里必死无疑了?”
几人朝着离渊看去。
离渊指着徐容:“你要救你娘,对吧?”
徐容点头:“是。”
离渊又指向赵有鱼:“你说你爹死在那片海域,可我查过你们村子的记载,当年他们七人只是失踪并未见到尸骨,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爹没死?”
赵有鱼表情微动:“你如何证明……”当然,他说不出他爹死了的话。
离渊挑眉:“就当他们不幸遇难,难道你不想将他的尸骸带回来?又或者说,你不想查清他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一出,别说赵有鱼动了心,就连徐容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徐显真的还活着,被困在某座岛上回不来,那么这趟出海会不会见到他们?
离渊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赵有鱼,至于牛家两兄弟,离渊并不在意。
就好像他们去与不去,对这趟航行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徐容定然要去的,此时赵有鱼也转变了想法。
原本以为会下船的牛家两兄弟,听完离渊那番话,小牛还是想走,但大牛不肯。
没办法,小牛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去冒险,最终两兄弟都留了下来。
出海的事情就定下了。
船驶出港口。
离渊去了船舱,牛家兄弟扬帆,收缆,赵有鱼掌舵,徐容则登上船桅拿着离渊画的海图占风望向。
眺望远处,阳光明媚,海水美如画卷,徐容想着此行不只是能救董七娘,没准还能见到徐显,心情就异常澎湃。
就像是第一回 出海似的,激动的脸蛋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
别说徐容,就是赵有鱼想着自己即将要去往一片陌生的海域,都像是要开疆扩土的将军,心头有一股豪情壮志似要喷涌而出。
好一会儿后,船驶入深海,徐容被晒得满头的汗。
赵有鱼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没法再像以前一样把她当小子看待,便让她也进船舱里去避避。
徐容虽不在乎这个,但见赵有鱼一脸别扭的样子,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徐容笑了笑:“那我去准备吃食好了。”
“行,去吧。”赵有鱼松了口气。
徐容回到甲板,进了船舱,避开烈阳后舒坦的呼了口气。
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看着离渊正翻弄着舱内的匣子,拿出里面的一些航海物件在摆弄。
离渊一见徐容来了,就指着那堆物件问她这有何用,那有何用。
徐容见时候还早,便耐心跟她解释:“这是水罗盘,能在海上起大雾的时候定方位,这是星盘,能夜观星象在夜间使用……除此以外,还有看季风,看洋流,注意鸟类飞翔的痕迹来以此确认航线。”
徐容讲得认真,离渊兴致缺缺:“不过如此。”
这些被人们看作神器的东西,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徐容见此,也没了说下去的欲望,便说:“行了,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听到有吃的,离渊一双美目骤然亮起,窜起来,要跟徐容一块去。
徐容见她这样,不禁好笑:“你喜欢我备的饭菜?”
离渊点点头:“尚可。”
徐容难得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赞叹,笑了笑,心里对离渊的看法稍有变化。
不再那么排斥,像是亲近了些。
这两天徐容也在留心离渊,发现她不是恶意待人,只是不知如何与人相处罢了。
想后,徐容主动示好的去拉离渊的手:“一块来吧。”
离渊冰凉的手腕被她一握,有些不适的想要挣开,可她刚一动,徐容就回头冲她笑:“愣着干什么,来啊。”
离渊绷紧的手臂慢慢放松下来,提着裙纱跟了上去。
徐容一阵忙忙碌碌,离渊在旁绕来绕去的看。
在傍晚日落时,徐容摆好桌,点燃蜡烛去叫外面三人进来吃饭。
平时他们出海就吃些肉干,果脯。
但今日有离渊在,徐容担心她娇滴滴的吃不惯,就多弄了两个菜。
刚坐下来时,一切都好,牛家两兄弟和赵有鱼聊着天,徐容给离渊夹菜,离渊默默地吃。
可就在离渊吃完一碗,让徐容给她盛饭时,问题就来了。
“阿容,盛饭。”
离渊话一出口,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赵有鱼三人都紧张的盯着离渊。
赵有鱼沉着脸:“阿容,你教教她。”
徐容接过离渊的碗,盛满饭端回去递给她时,轻声道:“离渊,上了船之后不能说盛饭,说别的都成,因为盛这个字谐音‘沉’,寓意不好。”
离渊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结果一看赵有鱼三人正盯着她,徐容也一副“为难”的神色。
向来怼天怼地的离渊,破天荒的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徐容松了口气,赵有鱼三人也重新聊起天来。
结果没吃一会儿,离渊又犯了忌讳。
她把盘里的鱼翻了个面,想去挑下面的肉吃,结果这个举动瞬间又引起了赵有鱼的不满。
不等他开口,徐容赶忙又跟离渊说:“常年出海的人吃鱼不能翻面,鱼形似船,代表着要翻船。”
离渊皱着眉,很是不解:“不翻过来下面的肉如何吃?”
大牛忽然插了一句:“所以女人就是麻烦。”
离渊脸色一沉。
徐容担心他俩吵起来,赶忙道:“反正注意就是了,这也是为了咱们出行顺利……”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离渊就怒了,瞪了她一眼:“不吃了!”不等徐容说完,啪的一下把筷子落碗上起身走了。
徐容想去追离渊,结果她一下就躲回舱内。
徐容叹了口气,回到桌前坐下,蓦然发现赵有鱼他们三人都不说话,也不吃饭,盯着离渊的碗瞧。
徐容觉得疑惑,顺着视线看去,顿时哭笑不得。
短短的一席饭间,离渊竟犯了三次忌讳。
她生气走时,居然将筷子摆在碗口上横架着。
这在船上也是不许的,隐晦指向“翻船”的意思。
赵有鱼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连连摇头。
徐容不好得罪陪她出海的赵有鱼,也惹不起给她捞救命药材的离渊。
夹在中间顶着这份压力,默默取下离渊碗上的筷子,轻轻放在一边。
然后她端起碗,笑呵呵的对赵有鱼三人说:“吃饭,吃饭。”
赵有鱼又是一声叹气,终究没说什么,重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