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时,正要从院墙上翻过去,谁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那力量并不强劲,十分柔软,将两人弹了回来。
离渊没料到会有这事,一脱手,徐容就直接飞了出去。
离渊啧了一声,腾空一翻,飞过去,赶在徐容摔地上前一刻,将她稳稳接住。
徐容那颗心七上八下的,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此时更加白了几分。
离渊把徐容放下,上前查看庙门,伸出手,在红铜大门上轻抚而过,指尖所触之处,泛起一道白光。
“原来如此……竟有结界,”离渊喃喃自语,“看来是来对了。”
庙门用铁链紧锁着,若是无法飞过去,那该如何进门呢。
离渊愁眉思索。
徐容捂着手臂,虚弱道:“跟我来。”
她带着离渊沿着围墙一路往前走,转过转角,贴地处有个小洞,刚好可以从那钻过去。
徐容忍着身上钻心的痛,毫不顾忌的趴地上,撅着屁股就往里钻。
过去之后,她从洞口探回头一看,离渊还铁青着脸站在那,垂眸俯视,嫌弃的看着她,像是在说“你让我钻狗洞?”
徐容冲她喊:“来啊,没别的门了,只有这能过。”
离渊嘴里啧了一声,扬头朝上看了看,还打算尝试,她双膝微屈,往上一跳,结果刚至墙的一半,又被弹了回来。
落地时,踉跄了几步。
徐容叹了口气,像是在说“看吧,我说不行吧”。
离渊没辙了,恼怒的冲徐容一瞪眼:“你,闭着眼,不准看。”
徐容挑了挑眉,还当真缩回去,靠墙坐地上,两手捂着眼,等着离渊过来。
只听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后,身旁的杂草似乎晃了晃,紧接着,离渊微恼的声音在内院响起:“藏书房在哪,带我去。”
徐容睁开眼,看着离渊已朝庙内走去。
她的头上沾了杂tຊ草,裙边也挂了一圈泥土,看着有几些狼狈,不过不影响,离渊的腰背还是挺得笔直,比平日里更甚。
不知为何,徐容似乎懂她,就像是越打压,越是要把背挺起来。
徐容起身追了上去。
所谓的海神娘娘庙,其实也算是渔村的祠堂。
地方不大,方方正正,却是整个渔村修得最华丽的地方。
别说那雕满古怪鱼纹的红梁柱,就是那天顶上的瓦,被阳光一晒,波光粼粼的,跟海的颜色一般美。
这里除了供奉祖先的牌位,还在大院落的中心处立了一座大石像。
那石像是村子里花重金,请镇上手艺最好的工匠雕刻了几十年而成的海神娘娘像。
底座是高高扬起的浪花,浪花之上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再上面则是上半身,外披华服,臂弯处挂着一条长丝带,在身后飘扬。
海神娘娘并未束冠,头发随意披散着,精致的脸,小巧的唇,样样都精雕细琢美丽至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海神娘娘闭着眼睛。
按照工匠的话说,雕刻神仙都是不睁眼的,若是神仙睁眼,那就是要救世,代表着世间大祸临头啦。
虽不知这消息来源可不可靠,反正,没人想去碰这忌讳,不睁眼就不睁眼吧,平安则好。
有了海神娘娘像后,每年除夕时,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得到这个地方来祭祀,求海神娘娘保佑渔村年年丰收,无灾无祸。
唯有一年没来,当时村长病重,无人主持祭祀,便歇了一轮。
也就在那一年,赵丰年的船就出了事。
一行人莫名消失,突然回归,又莫名消失,只留下一地诡异鱼鳞。
村子里都谣传,他们是没得到海神娘娘保佑,所以被海上的妖怪迷了魂,死在海上了,后来回来的,也只是他们的魂魄罢了。
这事越传越玄乎,最后传到了村长耳朵里。
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从此以后,村中年年祭祀,哪怕村长有事外出,也会临时找个德高望重的人顶上,就此之后,村中再无怪事发生,年年平顺……
徐容从未在黑夜里见过神像。
此时一见,突然发现了之前没曾发现的细节。
既是海神娘娘像,却没有女人的样貌,胸前平坦,身形也不够纤细,晃眼一看倒是有些像离渊,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徐容盯着神像思索,那边离渊站在廊下问她:“哪一间?”
徐容走过去,到其中一间外,推开门,浓厚的灰尘扑面而来。
渔村向来捕鱼而生,求学者虽有,但并不多,众人皆知自己没那慧根,也不去瞎折腾,故藏书阁也变成了积灰阁,蛛网遍布,尘埃四起。
徐容抬手扇了扇风,捂着口鼻闷声道:“你要找什么?”
“别问,你在外等着就是。”离渊越过她径直走了进去。
徐容已习惯她这个脾气,也没放心上。
况且里面闷得呛人,她也不想进去,干脆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
靠着檐柱等了许久,昏昏欲睡,大概天快亮的时候,徐容身上的伤口突然发痒。
她无意识的挠了挠,觉得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看,发现那几个吓人的血洞,竟在一夜之间长出新肉,颜色比旁边的更白。
就在徐容为此惊奇时,离渊从里面出来了。
听到脚步声,徐容回过头,举起手臂给她瞧:“你看,好了!”
离渊似乎并不惊讶,轻哼一笑:“你当我那灵丹是哄人的不成,就算你全身的肉烂了,都能很快给你长回来。”
徐容听得打了个哆嗦,如此神药,难怪离渊那么宝贝。
想到董七娘,徐容有些急切地问:“如何,找到你要的了吗?”
离渊点点头,却并不多说,似乎知道徐容在急什么,命令道:“你去找船,找到后立即出海。”
徐容应了一声,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时突然觉得……离渊似乎比她还要着急。
她不禁多看了离渊两眼,但终究什么都没问。
随即两人原路折返,来到院墙,徐容习惯性的去钻狗洞时。
她身旁的离渊却直接拽住她的腰带,纵身一跃,带着她从围墙上翻了过去。
徐容被吓了一跳,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已稳稳落地。
离渊放开她,嗤笑道:“就这点胆量,还敢出海。”
徐容没跟她拌嘴:“怪了,之前飞不了,怎么这会儿又能飞了?”
离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书里什么都有,白白被你们糟蹋了。”
徐容不明所以,离渊也懒得解释,捞起人直接往回飞。
徐容去渔村借船。
可没想到,一开始就处处碰壁。
只因为村里有道古训:女人上船,是为不祥。
也就是说,只要船上有女人,那艘船就会遭遇厄运。
所以从古至今,没有一艘船会带女人出海。
可离渊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出海时她要一起。
就在因为这,徐容问遍所有船队,竟无一人答应。
就连一向跟徐容交好的赵有鱼,都是一脸为难的说:“阿容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这么多人的性命,哥哥赌不起。”
徐容急得没办法,又不能跟他们说董七娘死了。
万一被朱金铜听见了,趁着自己不在这几天,带人去家里捣乱就更麻烦,虽然已经锁了门,可难保不会发生别的意外。
所以,徐容除了低声哀求,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甚至直接当众给赵有鱼跪了下来。
赵有鱼家在村中地段,旁边有商铺,路上行人也不少。
徐容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大剌剌的跪在赵有鱼家门口,那场面真不好看。
行人纷纷停驻侧目。
赵有鱼吓了一大跳,脸瞬间青了:“你逼我?”
徐容自知对不住赵有鱼,但她也没办法了。
想起家里断了气的董七娘,想着若是救不活她,自己此生变成了无依无靠之人,哪里还管得那么多。
可即便下跪,赵有鱼还是不同意,甚至跟徐容翻脸了。
只见赵有鱼把脸一沉:“我真是看错你了!”转过身就要往屋里去。
他还生气的留下一句,“你还是回家去好好想想,别为了个女人跟哥哥断了十几年的情谊!”
赵有鱼话说得很重,显然是气到极点。
眼看赵有鱼要躲进屋去,断了最后的念想。
徐容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站起身来,直接开始解腰带。
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倒是把赵有鱼看愣了:“你这是做什么,要跟我动手?”
徐容一言不发,也不解释,继续扒衣服。
赵有鱼气笑了,也开始撸衣袖:“来来来,为了个女人要跟哥动手了是吧,好,哥哥今天奉陪到底!”
谁知,徐容解开腰带后扔地上,又开始脱外衫,退至腰间,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胳膊。
起初,赵有鱼不明所以。
他的目光移至徐容胸前白布,盯着看了一刻,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猛地红了脸,别开脸去。
下一刻,徐容取下头上发包,一头黑发散落。
黑亮柔顺的秀发,再看那张比女子还美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一片哗然。
第13章 女人就是灾祸不能上船
在围观众人猜忌时,徐容朗声给出结论:“我就是女人!”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静得连远处的海浪声都听得见。
众人都惊了,包括一直跟在徐容身边的离渊。
他微张着嘴,盯着徐容,脸上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劲,难得露出几分惊讶,像个活化的石像,站在旁侧没了反应。
而赵有鱼呢,也好不到哪去。
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大妹子,那种震惊程度,不亚于有人告诉他,你爹不是你爹,你以为的大哥其实是你爹,而你以为的爹,其实是你二妈。
赵有鱼思绪乱了。
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在船上,还跟徐容聊过的那些荤段子,说过男女之间的小秘密。
此时一听徐容是女子,羞愧得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看热闹的村邻早已围了一圈,指着徐容窃窃私语。
徐容无所畏惧,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一心只想着要带离渊上船,找到龙须花救活董七娘。
所以,当众人还在确认她身份时。
徐容又朗声说道:“大鱼哥,我随着你出海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满船而归?可有一次遇到过灾害?什么女人上船会带来厄运,纯属狗屁!你要是真信了那种嫫毋需由的话,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算是我徐容看错你了!”
说完,徐容握紧拳头鼓足一口气,等着赵有鱼的反应。
只见他沉着脸,似乎还在犹豫不决。
就当气氛僵持之时。
人群中,突然有道女声鼓掌喝彩:“阿容,说得好!”
徐容微微一愣,扭头看去。
鼓掌的女子,正是之前爱慕过徐容,想要嫁给她的渔村铁匠的女儿——刘芳。
只不过徐容因为身份,一直拒绝她。
没想到,刘芳不只是没有埋怨她,还在此时第一个出面为她撑腰:“阿荣说得没错,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何曾有过灾害,tຊ我看今后谁还敢说女人是灾星!”
徐容感动不已,瞬间红了眼,笑着向她抱拳:“芳姐,多谢!”
刘芳身边另一个女子,也大声说道:“阿容别怕,若实在不成,我去镇上找我舅舅,让他连夜给你造艘船来。”
此话一出,旁边也有不少人开始纷纷帮腔:“赵有鱼,阿容跟着你这么多年,你就帮帮她吧,本来我还想让阿容去我的队,你若这次不带她出海,那我就带她去咯,以后阿容跟着我,你可别后悔啊……”
“是啊阿容,不如来我的船队,虽说船小了些,但来去时间更快了不是?”
“没错!阿容,不如考虑考虑我,又不是赵有鱼才有船!”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向徐容伸出援手,虽不知其间多少真假,但在此刻,真是让徐容感动得一塌糊涂。
离渊沉默的走过来,替徐容把脱去的外衫重新穿了回去,又弯腰捡起地上的腰带,难得贴心的给她系上。
看着众人一面倒,赵有鱼挠挠头:“哎,我也不是不想帮你……我这……哎,阿容啊,你真是!”
徐容看着赵有鱼一脸纠结的模样,心中也很是愧疚,只能低声跟他说了实话:“大鱼哥,实不相瞒,是我娘中了毒,只有海里的一种花可以救她。”
赵有鱼一听事关董七娘,神情也严肃起来:“出海就出海,为何非要带那位姑娘不可?”
“那花长在海底万尺处,只有她能将其取回来。”
“万尺?!”赵有鱼跟徐容想的一样,“凡人哪里能办成那事,你别是被什么妖精给骗了!”
赵有鱼警惕的看了离渊一眼。
离渊眼神冰冷,瞪了回去,毫不怯弱。
徐容抬袖抹了抹眼睛:“那怎么办呢,我还能靠谁呢,七娘躺在床上,你没看见她那样,我实在没办法了,必须要在七天内回来,重新造船肯定是来不及,否则我也不会如此难为你。”
赵有鱼见徐容哭得眼泪鼻涕的,想起她这十八年来也不容易。
来路不明,被爹抛弃,董七娘虽收养她,但也不会给她更多关爱,徐容小的时候,只能在赵有鱼家混饭吃,等稍大一点的时候,又得想办法维持生计,不得不女扮男装上船出海。
要不是董七娘这事,她不知还要一个人扛多久。
想后,赵有鱼叹了口气:“行吧,我先问问队里,其余人若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我知道,”徐容大喜,点头保证,“我知道大鱼哥,你放心我有力气,人少也不怕,只要你肯出海,我能干好几个人的活!”
赵有鱼无奈的瞪她一眼:“你既是个姑娘,哥哪里还敢把你当牲口使唤,行了,回去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要带的都带上,一会儿岸边集合。”
“多谢大鱼哥!”
徐容跟赵有鱼道过谢后,又给身边之前帮她的村邻们磕头道谢,因为涉及到拯救董七娘的事,徐容这是行了大礼。
众人纷纷大惊,赶忙避让说受不起。
徐容也不过多解释,笑了笑,立即带着离渊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好上船要用的物品,又去把董七娘的屋子检查了一番。
临出门前,她看着离渊穿着那件蓝色纱衣,便问她要不要换一身。
“你这衣裳美则美,但在船上不方便,要是被什么钩子绳子绊住拽进船底,那可就危险了。”
离渊依旧不领她的情,哼声道:“不必担心我,管好你自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