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背对着他，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反倒被他勾起了好奇，转头疑惑：“然后呢？”
沈清淮垂下眼皮，他听到自己胸腔处砰砰砰的跳动，一种隐秘的感觉从心底激起。看着少女懵懂的眼神，还有她微微泛红的鼻尖，沈清淮突然笑开。
眉毛弯弯，晶亮的双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江离。他专注地看着她，把江离看得都有些不自在后，轻描淡写地略开了话题，自揭伤疤：“当初我学习御剑的时候，用了小半个月，你学得这么快已经很难得了。”
？
江离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清淮。
“怎么可能？你可是天才，对剑术一道天赋卓越，悟性极高，最基础的御剑之道怎么可能难倒你？”她觉得沈清淮在骗她。
为了安慰她，他甚至不惜抹黑自己。真是个好人。
江离抽了抽鼻子，继续低头拔草。
身后安静了片刻，接着淡淡的阴影投射过来，覆盖在她前面。
“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修炼颇有心得，但是并不擅长剑道。”沈清淮凝视着少女圆溜溜的后脑勺，眼眸认真，一字一句地道，“小时候我怕高，害怕自己摔下来，就这么磨磨蹭蹭学了很久。”
说得不像是假的。
江离心中的天平隐隐倾斜了一下。
难道沈清淮学习御剑的时候，也很辛苦？
心底的沮丧消散了不少，甚至因为有同样的经历，江离对沈清淮还亲近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修炼天才，而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经历过困难的人。他很努力，这些也配得上他的天赋。
江离眨眨眼，虽然面上不显，整个人却变得愉悦了许多。
她站起身，用手帕擦干净剑身上的细小伤口和脏污，听到它发出的嗡鸣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她一定可以的！
江离信心满满，恨不得现在就再试试。
沈清淮嘴角弯了弯，眸中映出少女重新振奋起来的身影，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往树边走。
“等等，”江离看着他走开，忽然出声叫住他，“你后来怎么学会的呀？”
“啊。”青年高大的背影顿了顿，江离莫名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什么复杂的情绪，不等她细查，就看到沈清淮举起手摆了摆，“路过一个小姑娘帮了我一把。”
江离拿剑的手顿住，原本纯粹的愉悦不知何时染上了杂质，微微酸涩的涟漪在纯甜的湖面上波动。
她这是在想什么？
江离迅速收回心思，握紧佩剑，全神贯注投入到新一轮的训练中。
-
“啪啪啪——”响亮的鼓掌声突然在寂静的郊外响起。
江离抹掉额上的汗水，正想告诉沈清淮她好像摸到门道了，接着就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声音，“灵虚宗座下灵渺剑尊的嫡传弟子，竟然连御剑飞行都要旁人教。”
“沈师弟也是，你可是七八岁学的御剑，跟她现在学有可比性吗？”
第23章 玄都城（八）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让江离一下子愣住，有些迷茫地看过去。
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一身红衣，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剑，张扬明媚，刚刚的话就是她说的。男子就不一样了，面容俊朗但是衣服灰扑扑的，走路时微微落后女子，看起来就像她的护卫。
随着他们走到跟前，江离脑中也响起刺啦刺啦的机械音。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最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白高兴一场了......
她还以为系统回来了呢。
江离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对女子口中的不屑和鄙夷无动于衷，不感兴趣地看了来人几眼，最后在女子头顶的发髻上多停留了几秒。
梳的真好看，她怎么就不会呢。
江离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利落的高马尾。
忽然。
“喂，说你呢。”柳青清见江离无动于衷，心里恼怒，“我怎么也是你的师姐，应该叫人的吧。”
啊......
江离茫然，伸手指了指自己，表示疑惑：“我？”
柳青清点头，表情更是不耐。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江离啊了一声，语气无辜：“不好意思啊，我师父只有我跟师兄两个徒弟，不知您师从哪里啊？”
“噗嗤——”
闷笑声从身后响起。
看着两人走到江离面前，沈清淮就从树上跃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站在江离旁边，笑着开口：“是啊，师父只有我跟阿离两个弟子，你即便拜师也该叫师兄师姐的。”
阿离......
江离揉了揉耳朵。完了，耳朵一定通红，摸上去好烫啊......
她目不斜视，半点儿不看旁边一眼，甚至还往另一侧挪了挪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剑灵的事之后，沈清淮就变得怪怪的，一直用某种异常灼热的眼神盯着她。江离捂了捂耳朵，努力用头发遮住泛红的耳朵。
柳青清脸色爆红，手指握紧又松开，用力跺了跺脚，哑口无言。
她是灵虚宗的外门弟子，虽然入门早但是并不擅长剑道，最后也没有通过内门考核。真正算起来，他们确实没有半点兄弟姐妹的关系。
“柳师姐虽然现在不在宗门，但是也是监察司里的二把手，仍然是灵虚宗的人。她性子冲动，但人很好，还请两位师兄师姐见谅。”旁边的男子开口。
柳青清很有经商头脑，年纪到了便选择去灵虚宗下辖的监察司工作，现在也是个二把手了。
“我是顾书衍，师姐叫柳青清，宗主特意让我二人协助你们完成任务，抓到那个魔头。”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说起话来也不紧不慢。
平静温和、礼貌沉稳。
明明是江离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是她却脸色煞白。
【本书反派已出现，请宿主注意。】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她血色尽失。
脑中盘旋着的人影从沈清淮变成了顾书衍。
江离愣在原地。
反派吗？那个最后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风的男人。
她下意识看向顾书衍。
那双浅棕色的双眼清透干净，似乎能包容世间万物。而眼睛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柳青清，耐心地安抚她。
他们在用气音交谈，江离隐约可以听到几个字眼。
“别生气...”
“不会的。”
“好，我答应你。”
顾书衍在哄她，看柳青清的表情，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江离皱眉，这个人真的是反派吗...
蓦的，眼前晃过一道黑影，接着她的视线被严严实实地挡住。
江离迷惑仰头，却只能看到沈清淮高大的背影。
她搓了搓手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突然这么冷...
“不必了，请回吧。”沈清淮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带着莫名的敌意，“我和阿离两个人就足够了。”
又是阿离...
江离呆住。
柳青清已经冷静下来，不肯放弃，“宗主说，只要完成任务就给你伏妖锁的解药。当然，必须要跟我们一起。”
伏妖锁？这是什么？
江离顾不得想沈清淮为什么要叫她阿离，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柳青清说的解药上。
“伏妖锁困于体内，锁住经脉，只要动用灵力便会有蚀骨之痛。”柳青清继续说。
忽然，她瑟缩了下，对上沈清淮阴沉沉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忘了，就是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屠了整座城。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没有一个活口。
柳青清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地上的草慢慢覆盖上薄冰，冷气在空中集聚，磅礴的压迫感从沈清淮身上涌出来。
接着，温暖醇厚的灵力也紧随其后涌出，浅浅的金光在阴郁的雪气下熠熠闪光，两相碰撞。
——是顾书衍。
“师兄！”江离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打了起来。
男主跟反派天生不和是吧。
强大的灵力波动在面前展开，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原本平静的空气微微扭曲，挤出了两个弧形气流，地上的小草摇摇晃晃地向两个方向倾斜。
气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接着，砰地撞开。
大风吹起，江离迅速伸胳膊挡在脸前，不等她挥出灵力保护自己，淡淡的清冽雪气已经包裹过来。
风沙四起，枯草、碎石被卷到空中。
江离睁着眼，看着环住她的臂膀微微愣神。
沈清淮只是虚虚环着她，却犹如一道有力的围墙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囊括其中。
风沙自动绕过了他们，薄薄的冰层在面前竖起。
江离心里发闷，竟然不觉得沈清淮周围冷了。
她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趁着另外两人被隔绝在冰层外，闷闷问道：“伏妖锁，是什么？”
她隐隐窥到了真相。
伏妖，伏妖，伏的是妖。
江离仰头，认真地看向沈清淮，清亮灵动的双眸清楚地倒映出青年的身影，她重复道：“疼吗？”
埋于体内，只要动用灵力便是蚀骨之痛。
牢牢护住她的冰层就是他的灵力。
蚀骨之痛......
然而，这么久了，沈清淮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蚀骨之痛加身，他竟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而她，相处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不疼。”
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轻。
江离却听到了。
她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肯说一句疼。
小少年任由别人抹黑冤枉自己的倔强背影和现在沈清淮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透过泪眼，江离觉得心口闷痛。
“沈清淮。”她抽噎着开口，看着他罕见无措的模样认真道，“你真是个好人，不是，好妖。”
不说疼，不卖惨，他就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吗？
怎么这么老实。
沈清淮：“......”
他没有听明白江离话里的意思，想要问又问不出口，看着女孩脸上的泪痕心里罕见地无措。
为什么要哭......
而最让他无措的是，体内一直翻腾的妖魔之气再一次蠢蠢欲动。
欲.念夹杂着破坏欲，在看到女孩泛红的眼圈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妖的本能和人的理智在不断拉扯。
沈清淮用力闭了闭眼，勉强放下虚环着江离的手臂。
风沙渐渐消停下来。
他能清楚地听到柳青清二人的窃窃私语声，远处冰雪融化的声音、草丛被踩过的声音。
这不是人的听力，是妖的天赋。
他的化形期提前了。
江离看着笼罩着他们的坚冰，冰墙仍然没有融化的迹象，甚至还变得越来越厚。
他还在用灵力！
“师兄，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用灵力了！”她急忙看向沈清淮，想要阻止他释放灵力。
蓦的，她愣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眼前白光一闪，腰上传来毛绒绒的触感。她下意识碰了碰，接着腰间的束缚更紧了。
江离顿住，不敢再动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清淮，呼吸急促。
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白中透粉的狐耳挺立在头顶，微微耷拉着，垂在墨黑发顶。身后的狐尾摇摇晃晃，左边几根右边几根，交缠在一起。
还有一根最长的尾巴牢牢缠在她腰间。
“阿、离。”沈清淮的嗓音低沉沙哑，像羽毛刮擦过心湖，痒痒的。
江离被他叫得身子一抖，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热得冒烟，眼神飘忽，不敢看向沈清淮。
她清冷淡漠的师兄，竟然是只毛绒绒的狐狸......
“阿离。”沈清淮步步紧逼，慢吞吞地往江离身边靠。
她身上好香，好想吃。
焦灼的念头在心中愈演愈烈，冰冷的雪气都无法驱散这股热意。
第24章 玄都城（九）
江离不停后退, 腰间毛绒绒的狐尾像是在逗弄她一般，一松一紧，却也不拦着她往后躲。
好恶劣。
江离眼中还闪着泪花，沈清淮靠得越来越近, 近到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气。
清冽的味道中不知何时夹杂了什么甜味, 有点像糖果。
江离轻轻嗅了嗅。很快，冰冷的触感从后背传来,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好凉。
已经贴着冰层了, 她退无可退。
沈清淮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住, 青年身上的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阿离。”沈清淮呢喃一声, 漆黑的瞳孔雾蒙蒙的, 两臂放在她耳侧，将她圈在怀里。
冰冷的触感驱散了体内的热意，如此往复。
他的呼吸很重, 很热。
江离一动都不敢动，偏头避开他的气息, 声音发抖：“师兄...我是江离...”
“嗯, 江离。”他沉沉应声。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狭小的空间内雪气愈来愈重。
她有些不自在。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已经远远超过正常区间。
“你是不是都忘了...”他突然开口打破沉默，微热的呼吸声蹭到耳侧。
江离眼皮抖了抖, 有些疑惑, “...忘了？”
她忘了什么...
沈清淮眼神晦暗，眼中的黑气越来越重。蓦的, 他低笑一声，看着江离茫然的脸, 呢喃一声，“没什么。”
不记得也没关系，再来一次就好。
他微微弯腰，高大的身子低伏，距离近到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江离下意识往旁边躲，紧紧闭上眼。
接着，肩膀上传来一股重量。
她眼皮颤了颤，小心看过去，原来是沈清淮把下巴搁在了她肩头。
原先抵在冰层上的两臂落了下来，转而揽上她的肩膀。
她整个人都被圈在沈清淮怀里，就像小动物的占有欲一样。
圈地，标记。
江离僵在原地，冰凉的触感交错着灼热的呼吸，让她心里痒痒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