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抱在怀里，拥着她的力道是如此得重，重到让江离觉得窒息。
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一分不差地传递进她心中。
江离眨了眨眼，眼睛莫名一热。
而后，拥着她的怀抱松开，凛冽的剑气从沈清淮手中飞出，卷向“柳青清”。
因为方才的缘故，怨灵的一大半已经离开了柳青清体内。沈清淮双眸阴沉，冰凌凌的眼死死盯着半空中的黑雾，犹如煞神。
银蓝剑光忽闪，接着，一道道密集的剑光从他手中溢出，在空中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网，迅速包裹住黑雾。柳青清的身子脱离了控制，歪倒在地，发出闷闷的声响。
被这道声音惊醒，江离反应过来，手中凝聚起灵气，催动符篆扑向黑雾。
她的符篆移动飞速，和沈清淮配合默契，符篆牢牢地贴在了剑网上。
这是她炼制出来的缚灵锁，也是她师父得知此程会遇到怨灵，特意交给她的新符咒。趁着休息机会，江离把这个学了个七七八八。
幸好，现在派上了用场。
看着黑雾在剑网中挣扎扭动，却又丝毫无法逃离。
江离轻轻松了口气，心神稍松。
黑雾被剑网圈着，而后缓缓向沈清淮手中飞来。
银蓝剑光交织着黑红魔气，透着诡异的美感。
沈清淮伸手接住，然后，他拧了拧眉。
“仍然是分身，只是一小部分。”
就跟在玄都城郊外一样，他们遇到的怨气只不过是怨灵的一小部分。没想到，这个怨灵竟然故技重施......
沈清淮眉头轻皱，忽然，他重重地咳了几声。
喉中溢出血腥味。
沈清淮弯了弯腰，有些不舒服地把手臂藏在身后。
江离心里疑惑，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声音惊慌，“师兄，你受伤了？！”
刚刚那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江离根本没有看到沈清淮是怎么过来的。
她牢牢攥住沈清淮的手腕，灵气探了进去。
混乱破碎的经脉，遍布全身的妖魔之气，和妖魔之气冲突不断的灵气......
江离眨眨眼，努力把眼中的泪憋回去。
不等她开口，沈清淮猛地甩了甩胳膊，躲开她的触碰。
他的声音冰冷：“别碰我。”
江离愣住，呆在原地。
这时，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在城主府内猝然响起。
很快，混乱嘈杂的脚步声也接着响起，还伴随着吵吵嚷嚷的讨论声，整个城主府瞬间乱作一团。
江离再也顾不得什么，也迅速往声源处奔去。跑到一半，她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院子。
沈清淮站在原地，落寞的身影矗立在院中，地上映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江离有心想喊他，但是耳边又莫名响起他那声冰冷的拒绝。
她迟疑了会儿，没有再看他，折回去跑向了柳青清。
她身子无碍，只是因为怨灵附身短暂地昏迷了，估计很快就能醒。
江离松了口气，又跑到赵信旁边。
差点儿把这个烦人的少城主忘了。
他身上的伤要重一些，脖颈通红发紫，应该是被怨气勒出来的伤痕。
江离往下扒拉了一下衣服。
脖子下面倒没有什么，胸口......
手突然被按住，江离仰头，看向无声走到她跟前的人。
“脏，别动他。”
沈清淮的眉眼间还是覆盖着冰霜，一副阴气重重的模样。他的声音有些低，似乎刻意放软了。
江离眨眨眼，没有吭声。
她轻轻推开沈清淮按着她的手，然后站起身。
余光瞥见青年清冷的面容僵了一瞬，手悬在半空中，似乎在尴尬。
江离吐了口气，对自己跟他较真感到无奈。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跟他置气。
正准备开口，这时，沈清淮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
接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蹭。
江离低头，看到了一簇毛绒绒的尾巴尖，正努力往她手心里钻。
她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试探着松开握紧的手，手心摊开。
瞬间，一大条蓬松柔软的尾巴缠了上来，贴着她的手心来回蹭。
像在讨好。
江离明白过来，偷偷抬眼瞥了沈清淮一眼。
高大沉默的青年一动不动，微微垂着脑袋，正死死盯着悬在半空中的尾巴。
江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莫名地，她弯了弯唇，被他这番动作惹笑。
接着，沈清淮剩下的七条尾巴也不甘示弱，努力凑到江离面前。
因为尾巴主人的命令，它们不敢挤进去让江离摸摸，只能呆在外面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
江离一开始还在努力克制笑意，不想这么快服软。但是后来，她渐渐从尾巴们的表演中看出了什么。
七根尾巴各司其职，配合默契，一刻不停地演绎着什么。
——是在说刚刚，沈清淮拒绝她的靠近。
江离眨眼，唇角的笑不自觉地敛了回去。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七根尾巴有些着急，表演得更加卖力，也越来越生动。
江离彻底看明白了。
尾巴们是在替它们那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主人道歉。
【不是故意的。】
【因为害怕体内乱糟糟的妖魔之气会伤到你。】
【不讨厌你。】
大概是这种吧。
江离抿唇，心底早已一片柔软。
尾巴们抖了抖炸起的毛毛，做了个气喘吁吁瘫倒的动作，终于放松下来。
江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像受到了鼓励，尾巴们还不肯停，七根尾巴整整齐齐地直起身，就连尾巴根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然后，它们一齐鞠躬。
鞠完躬，还尾巴贴尾巴得黏在一起，就像在说：我们还跟之前一样好是吧。
江离彻底笑开。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同消融的冰霜，坚硬的冰面融化了，露出里面柔软清凉的水。
江离抬头，目光从尾巴们移开，看向它们的主人。
即便沈清淮伪装得多么冷静多么事不关己，但是她知道，让那群尾巴们上演默剧的人就是他。
身形颀长的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她的注视，露在外面的耳垂却通红通红。
他身上的雪气都染上了甜味。
尾巴们功成身退，在沈清淮身后乱作一团，蓬松地炸开毛。
江离心中莫名有些惋惜。
好多尾巴，好多毛绒绒，好多......
但是她摸不到！
就在这时，手心里一直安静呆着的狐尾动作起来，不停地挠着她，似乎在着急她怎么还不去碰一碰。
江离眼睛发亮，看向手里这根尾巴。
它没有被收回去，还乖乖地呆在她手心。
江离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
尾巴看着庞大，其实只是因为毛毛蓬松且顺长，看着占地大。江离大着胆子捏了捏，这才发现真正的尾巴细细的、硬硬的。
有点像猫尾巴。
江离玩得有点开心。
就在这时。
“它不太听话......”闷闷的声音突然响起。
还以为他要装一晚上哑巴呢。
江离轻笑，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思索片刻，她又很快明白过来。
手上这条一直蹭蹭蹭求抚摸的尾巴不太听话，不受它的主人管控，所以才会不顾它主人的面子，一个劲儿地求撸。
江离弯唇，顺着他话里的意思点头，一副相信他话的模样，敷衍地嗯嗯嗯，眼里的笑和手上逐渐加重的力道却在明晃晃地告诉沈清淮：她才不信！
沈清淮：“......”
他只能努力让那根蓬松任性的大尾巴沉稳一点。
江离秉持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的想法，硬是占了好一番便宜，把狐狸尾巴撸了个彻底。
虽然，其余的几条尾巴沈清淮不让她碰，但是能撸一下毛绒绒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世界上就不能没有毛绒绒！
终于，江离依依不舍地松开圈着尾巴的手，心里还记挂着这次的任务，“走吧，师兄。不知道这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在这里摸了好长一会儿尾巴，但是她没有忘记正事，早就已经问过顾书衍了。
那边的嘈杂已成定局，并不严重。
江离一边跟顾书衍传讯，让他过来把柳青清和少城主照看好，一边跟沈清淮并排往声源处赶。
一路上，府里挤满了下人，他们神色匆匆，一脸惊慌。
江离专心赶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没有看到身后脸颊泛红的沈清淮。
沈清淮浑身僵硬，努力克制自己愈来愈重的呼吸声。他脸颊滚烫，整个人近乎贪婪地盯着前面的少女，目光充斥着浓浓的占有欲。
蓬松的狐尾拖在地上，他手里捏着一根尾巴，上下揉搓。
——正是那条被江离撸过的尾巴。
手指交叉陷进毛毛里，手上青筋四起，就像在和江离十指紧扣。
沈清淮重重地吸了口气，鼻尖少女的馨香还没有散去。他眼神恍惚，犹如黏丝般病态痴缠着前面的人儿，另外七根狐狸尾巴在身后炸开。
阿、离。
他的阿离。
经过的下人里，没有任何人对他身后的尾巴起疑，仿佛没有看到。
第30章 玄都城（十五）
很快, 他们就到了事发地。
聚在一起的人群看到江离过来时，纷纷让开一条小路。
视野开阔起来，江离看到了地上跪着的人以及呆愣在一旁的城主。
江离迅速凑上前，张了张嘴, 话却堵在了嗓子眼,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着前面，完全愣住了。
城主夫人跪倒在地, 脑袋垂着, 心口处缺了一个大洞, 鲜血从中蜿蜒流出, 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已经死了。
“造孽啊造孽, 都是罪，造孽哈哈哈哈哈造孽！”城主呆呆地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球满是茫然。
江离听到他说的话, 眉毛微拧，顺着城主的视线看去。
这才发现, 原来旁边还有一具尸体。
江离皱了皱眉, 努力辨认了一番，心中惊疑。
——竟是那个老妇！
她换上了华贵的衣裳，衣裳表面绣着精致贵气的桃花，头上别着金钗，身上干干净净的。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江离甚至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被这般小心照顾, 究竟是谁。
而且，江离回头, 目光在城主夫人和老妇身上来回转悠，这有点像在忏悔。
城主夫人跪倒在地, 头颅朝着的方向就是老妇。
几乎已经可以明确这是在复仇了。
江离看了看终于站起身的沈清淮，他在城主夫人的身上观察了好一会儿。
“恐怕城主府跟什么人结仇了，不然也不会一连遭到这些鬼事......”沈清淮拍了拍手，把手上不存在的灰拍掉，眼神锐利，“城主可要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仇怨未了。”
江离也看向城主。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我...不可能...”城主脸色苍白，看看城主夫人，又看看老妇，脸上浮现出迟疑挣扎之色。最后，他还是摇头，笃定道：“不可能的，我们一家向来与人为善。”
“就是去城里走一圈，都会夸我赵家人心善。”
江离皱眉，有些烦躁。
赵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而眼前这个知情人又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
再这么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江离思索了片刻，想把少城主搬出来。不管怎样，赵城主明显格外看重他这个独苗苗，正要开口时，一阵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她凝神看去。
“......娘？”一个秀美女子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过来，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但是，她跑得却很快。
江离心中大惊，连忙起身扶着少夫人。
不是，你可是个孕妇啊！这么猛？！
“...娘怎么了？”少夫人脸上的悲痛不像伪装。
江离悄悄打量着，当然，她眼里的惊恐也不像伪装。
“是不是她...她来找了...她来找了一定就是她...”少夫人不停呢喃，仿佛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长长的指甲死死嵌进江离肉里。
江离倒吸一口凉气，伸手用力把她的手拿开。
少夫人恍然未觉，盯着城主，不停地重复：“是她是她对不对，她来找了......”
“住口！”城主脸色涨红，表情愤怒，不停朝着管家使眼色，“少夫人累了，让她回去歇着！”
“不要再继续胡言乱语！”赵城主神情严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