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颤动着，死活不肯睁开眼。
蓦的，轻笑声响起，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
热气翻涌，江离觉得尴尬，猛地睁眼。
这时，薄薄的冷气扑了过来。
清凉的感觉喷撒在额头上，被撞到的地方瞬间被冷气包裹。
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肿胀感也慢慢消失了。
“......”
她只是突然拿娇，想要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其实根本没有撞疼。
江离眨了下眼，任由沈清淮温柔地朝着她的额头吹气，一点点抚平上面的痛感。
“好了。”说完，沈清淮直起腰，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和江离并肩。
接着，江离身子一僵，近乎不可置信地低头。
沈清淮试探着伸手，大掌缓缓包裹住她垂落在旁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江离罕见地有些恍惚。
似乎，沈清淮的体温已经很久都是温热的了。很多次偶然触碰到时，她都没有感觉到冷。
江离的没有拒绝让沈清淮心中一喜。
他愉悦地弯了弯唇，本就漂亮的眉眼更显妍丽锋锐。他伸掌，用力包紧江离的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进自己手中。
肌肤相贴，彼此的温度黏连在一起。
“原先这里的结界都被摧毁了，现在这些是我偶然回来随手设下的。到底是曾经长大的地方，也不想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江离疑惑了一下，很快又明白过来他是在解释之前自己的疑问。
“哦哦，我说这些结界怎么这么熟悉，都有你的影子。”江离随口回答，心里却思索起沈清淮刚才那番话。
这哪是什么“偶然”“随手”，这里距离灵虚宗并不近，再说了怎么偶然回来能回到这里来。
江离悄悄在沈清淮头顶划上“嘴硬”的标签。
“你觉得熟悉可能也不全是因为这些结界是我布置的，”沈清淮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声音都染上思念廖远的味道，“这里很多结界都是你教我的。”
“...！”
怎么可能？！沈清淮可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而她闻不见经传的，只能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炮灰。
似是被江离瞪圆了眼的模样笑到，沈清淮眸中又染上笑意，话也多了起来。
“我当时很小，嗯...划算成人类年龄的话，可能才四五岁吧。族里没人管我，我一个人无聊就经常在结界旁边乱走。”
“好像就是那——”
说着，沈清淮伸手，指了指左前方。
江离顺着手指看过去，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屹立在那，她疑惑沈清淮是怎么分辨出地点的。
没有问出口，她继续听沈清淮讲。
“就在那里我遇到的你，你当时有这——么高，穿得像个小男孩，就趴在树上往下看。”
说起往事，沈清淮脸上笑意更盛，他四下比量着。
在他的诉说下，江离缓缓描摹出曾经的自己。
说来也怪，明明都是她，但她竟然有一种面对另一个人的感觉。
因为没有这段记忆，从沈清淮口中她看到的是一个古灵精怪、又有点早熟的“江离”。
而她，竟然觉得丝毫不违和，也不陌生。
就仿佛她就应该这么做。
“你知道我一个人无聊，就说以后都在这里碰面。因为白天要上学，所以只能傍晚过来，留一刻钟就又要走。”
“后来我知道，你是跟着你的父母过来的，他们在这里有工作，顺带着捎上你。”
...父母。
这还是江离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父母的消息。
灵虚宗的师父和师叔都回避她这个问题，每次提起都会岔开话题。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探知的欲.望。
“结界也是这样教的？”江离也学着师叔的样子岔开话题。
沈清淮抿了抿唇，轻易看出江离的想法。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顺着江离的话头，换了句，“嗯，白天学到的东西，你都会教给我。”
“不过，只有阵法结界符篆这种，教的又对又快。”
“......”
这潜台词也太明显了！
江离几乎能想到，在她想要显摆一下灵力剑法的时候，会出现什么幺蛾子。而沈清淮，他一定会憋着笑佯装她说对了的样子。
热气上涌，江离不用摸脸都知道一定通红发烫。
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之前的记忆。
不然，这根本就是公开处刑！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桃树下。
果不其然，这里又有一处结界。
熟悉的灵力波动和运行脉络让江离无比肯定，这确实是沈清淮布置的，而且也确实是她设计的结界。
蓦的，沈清淮身上泛起雪气。
不等江离反应，一眨眼的工夫沈清淮已经没了人影，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白白胖胖的毛绒绒狐狸。
狐狸根本不顾江离的惊讶，它敏捷地扑到桃花树下，伸出粉粉的肉垫。
接着，亮光一闪，锋利的爪牙蹿了出来，几下就刨了好大一个土坑。
咦？
陌生的深褐色陶瓷罐逐渐显露出一角，江离上前想要帮忙。
谁知刚伸出手就被一条毛绒绒的尾巴用力推开。
绵软的尾巴缠在她的手腕上，拽紧她往旁边推。
——这是不让她脏手的意思。
江离莞尔，于是也不再添乱，就蹲在旁边看沈清淮刨土。
脑补了一番人形的沈清淮刨土画面，江离噗嗤一声，一下子被逗笑了。
许是笑声让狐狸感到不满，狭长诱惑的狐狸眼瞪了她一眼。
接着，缠在她腕子上的尾巴缩进，江离感到微微的痛楚。
知道沈清淮有些恼了，江离努力憋回笑，伸手放在唇前，朝着狐狸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粉白狐狸瞬间满意了，抖了抖绒绒的耳朵，猛地一拍爪子。
终于，藏在土里的陶瓷罐子都被挖了出来。
狐狸伸爪拍了拍上面残留的土块，然后爪子推了推，推到江离面前。
江离：“...？”
“给我的？”
狐狸眨了下眼，轻轻的“呜”了声。
一、二、三、四......
一共九个罐子。
江离抱紧，然后用力拍开泥封。
紧接着，馥郁的清香从罐子里飘了出来。
江离用力吸了一大口气，鼻尖完全萦绕着这股芳香。
是清澈的、透亮的桃花香气。
——这是桃花酿。
“小时候埋进去的，没想到还在。”沈清淮已经化作了人形，他倚在树旁。
他身高腿长，两条腿有些委屈地盘在一起，正满意地盯着地上的酒罐子。
果然是酒！
江离往罐子里看了看，清透的酒液盛在其中，倒映出树上盛放的桃花。
好美。
“...尝尝？”沈清淮也拍开了一个罐子，举到半空，做出碰杯的动作，“这还是你给我的配方，打包票说好喝。”
江离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酒香勾了出来，当下也不再扭捏，费力地抱紧罐子。
“砰。”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两只陶瓷罐在空中相撞。
清甜的酒液灌进喉咙里，顺着流进肚子中。
莫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包裹住她，江离兴奋地又喝了一大口。
“好喝好喝！”
就在她想要喝第三口时，沈清淮突然开口。
“当时你说，埋了这么些年的桃花酿一定很好喝，就留在成亲那时候。”
“一共九罐，寓意长久。”
第54章 九尾灵狐（一）
“一共九罐, 寓意长久。”
话音刚落，江离捧着酒罐的手立刻停住，瞬间觉得面前的这杯酒变得难以下咽，鼻尖的酒香也变质了。
她心中烦躁, 却也努力克制住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动作上仍有几分迟疑。
沈清淮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他动作僵住,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直至消失。
“...阿
离, 你还记得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 气压低迷沉重。
江离心里尬笑一声, 她怎么会记得。说白了，她和之前的她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两个人啊，毕竟她根本没有之前的记忆。
然而这些很难跟沈清淮讲清, 江离也不想费劲口舌再去解释。
江离只好点头。
她眼睁睁地看见沈清淮原本阴沉沉的脸色霎时明媚起来。
微弯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江离看到自己自然撒谎的表情。
心中莫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愧疚、难过、同情, 还夹杂着说不上来的害怕。
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她也说不上来。
是怕自己变成撒谎成精的人，还是怕沈清淮发现真相呢？
江离停顿了片刻，缓缓伸手，捏了他脸一下。
她是想借着这个动作岔开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没想到......
江离看到沈清淮瞳孔瞬间放大, 紧接着狐狸的兽瞳显现出来, 狭长锐利的瞳孔微眯着，如一条直线撕裂整只眼。
手指的触感格外柔软, 贴上去就像碰到了棉花。
江离被刹那间的手感愣住。
她没想过沈清淮的脸会那么软。
一股莫名的热浪卷上来，江离迅速收手, 藏在身后，有些胡乱地捏了几下，努力蹭掉手上残留的触感，“师兄，剩下的酒还是先埋好吧，等...之后再喝...”
江离纠结了一会，勉强替换成另一个字眼。
她不再看沈清淮，主动把陶瓷罐重新埋进挖好的土坑中。半晌，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慢悠悠地伸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罐子，白净的皮肤和黑黄的土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离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
完蛋，狐狸精都是这么诱惑人的吗！
收拾好剩下的酒罐，沈清淮特地留下一罐没开封的，装进储物袋中。
他发现江离很喜欢喝，但是桃花酿度数并不低，等酒劲上来了很容易晕乎乎的。
沈清淮微不可查地瞥了眼和他隔着一臂距离的女孩。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双眸晶亮，眯出月牙一样的笑眼。
她看起来很高兴。
沈清淮暗暗心喜。
江离兀自往前走着，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
然而实际上，她正沉浸在灵府内，死死盯着里面金灿灿的系统小屋。
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就在刚刚她忽然心口一疼，脑袋也晕乎乎的。
接着，眼前一晃她就已经出现在灵府中了。
系统化作的小屋现在金灿灿的，一片赤红金光透出来，逐渐渲染整片天空。
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逐渐腾空的金色凤凰。
江离凝视着眼前的异象，心脏在一个劲地扑通乱跳。
她能隐约感觉到，她苦苦寻找的线索可能就藏在面前这个突然变化的系统小屋中。
她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已经完全凌乱，原本整洁的家具不知被什么巨力扯开，四散在屋内。
而最重要的是。
江离的目光完全被头顶两相对立的力量吸引。
暖黄的金光和稀薄的青光呈现对立之势，彼此拉扯着，充满整间屋子。
江离眯眼打量了片刻。
蓦的，她终于感觉到这股熟悉的力量是什么了！
是佛心莲和雪竹节！
江离呼吸粗重了几分，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它们，脑中却在不断复盘。
佛心莲是跟沈清淮出第一个任务时偶然遇到的，因为意外，佛心莲进入她身体里。而雪竹节是在灵虚宗宗门后山发现的，也是和沈清淮一起遇到的。
江离脑子飞速运转，列出同类因素，排除偶然因素。
沈清淮、任务。
任务是灵虚宗派发的。
那么就变成了沈清淮和......灵虚宗宗主。
这一想法划过脑海的时候，呼吸停滞了片刻，江离一动不敢动，任由这个猜想如海啸卷席脑海。
系统需要佛心莲和雪竹节。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系统的苏醒需要这两个东西。
江离攥紧了手指，一阵阵疼痛若有若无地钻了进来。
她垂下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心出现了一个个指甲印，泛着红血丝。
“嘶——”
江离有些烦躁地揉了揉手心，再睁眼时眸中已只剩下锐利。
她迈步往屋子中央走，随着她的走动，原先意图撕裂整片空间的力量忽然迟钝了。
就像见到什么令人畏惧的存在似的，变得温顺起来。
江离松了口气，一直凝在手心的灵力也缓缓飘散。
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些力量都认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