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摇摇头,好一会儿,才问十八娘:“怎么突然去府城?”
那么远,孤身一人。
十八娘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啊,仰俯学院挺出名的,名师也多,慕名前去的人不少,也正常吧。”
其实她也挺想让林琅哥哥也去的,但林琅哥哥嫌太远了,怕照顾不了家里,再加上那边花费也大。
林琅哥哥还笑着让她不要担心,说在县学也是一样的,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陈熙听说过仰俯学院。
她只是诧异陆时砚居然突然去了那里。
十八娘又笑着道:“不过,也没有那么远,过年过节,总是有假期会回来的,读书么,总是各有各的艰难。”
陈熙只觉得那里不对劲,但十八娘的话又十分在理。
陆时砚祖籍还在坪山村呢,就算求学,也总是要回来的。
“嗯?”十八娘突然看到明月从外面抱了一摞话本子回来:“还有话本册子?”
陆时砚不是已经去府城了么?
离得这么远,还能送话本册子回来,他到底是有多大的精力和能耐啊!
之前临行前,不是已经给陈熙写了整整两套话本子么?
怎么还有!
他读书之余,有这么多时间?
仰俯学院比县学课业还重的啊!
“是啊,”明月开心地道:“书坊老板说,再有这一套,足够铺子里说上两三年呢。”
十八娘:“……”
她不知道,明月现在抱的这套也是陆时砚临行前写出来的。
只不过未免陈熙察觉,特意安排了好友,在他离开一个月后,再把这套拿出来,这样在时间上,他是不匹配的,不容易怀疑到他身上。
十八娘愣了片刻,才扯起嘴角道:“那……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有点看不懂陆时砚的打算了。
当然了,原本她也看不懂。
为陈熙做了这么多,居然不让她知道。
不让她知道,她怎么会明白你的心意呢?
十八娘心里又困惑又无语,但陆时砚请求过她,不让她告诉陈熙,她也只能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
“这倒是,”看到这么多话本册子,陈熙心情好转了些:“别说三年,五年也够。”
同时在心里盘算着,陆时砚挺喜欢听书的,等他回来,拿几本新鲜的故事过去给他看看解闷。
但直到过年,她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第一年在外求学,要适应繁重的课业,路途又遥远,不回来也正常。
冬去春来。
春消夏至。
陆时砚还是没回来过。
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
十八娘偶尔会隐晦的安慰陈熙,八月里府试,陆时砚肯定能考中秀才,到时候中了功名一定会回来祭祖的。
于是陈熙又升起了希望。
果然,八月里,陆时砚中了。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满村子人都很开心,一是村里又出了个秀才相公,与有荣焉,二是想着能像去年林琅那样庆祝热闹。
陈熙甚至都准备好了送给陆时砚考中的礼物。
但,陆时砚还是没回来。
秋淡冬临,大雪下了又消融,消融了又下,陆时砚依然没有回来。
临近年关,陈熙陪着陈父陈母回存去祭奠先人,路过陆家时,她掀起车帘,看到陆家大门的锁上,结了蛛网。
马车哒哒而过。
放下车帘时,陈熙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懊恼,那天他来找自己道别,她应该多跟他说几句话的,哪怕只是叮嘱几句呢?
要不等过了年开春暖和了,她跟着齐家商队借口去商行查看,去仰俯学院看看陆时砚?
一开始,她很激动,但慢慢的,她就冷静了下来,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和陆时砚之间早就两清了,自己再去找他,就是在纠缠了。
而且陆时砚不见得想见她,否则这么久,也不会连个消息也没有。
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形同陌路。
她和陆时砚,就是现在、哦不,是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只是她后知后觉没有意识到。
过了年开春后,突然就忙碌紧张起来。
因为林琅今年八月里要参加秋闱了!
陈熙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今年?
书里面,林琅这次没有参加乡试啊,是三年后才参试的,怎么提前了?
但一想十八娘的生意也因为她的出现,提前发展了好多年,没了经济上的负担,林琅这样的天资,提前参加乡试,也是正常。
林琅确实很沉着,十八娘虽然嘴上说相信林琅哥哥,但其实她很紧张。
她不敢在林琅面前表现出来,更不敢让林婶还有二哥知道,便只能来找陈熙说。
这导致陈熙从一开始信誓旦旦的劝解,慢慢的也开始紧张——因为跟原书有出入,她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了。
每每听十八娘诉说焦虑,陈熙也被感染得焦虑起来。
更让她焦虑的是,陈父陈母突然开始大肆给她相看人家了。
她解释过几次,但陈父陈母的说辞是,已经又给了她两年时间做生意,当年的事,现在也早就风轻云淡,知道的人也都快淡忘了,她年岁也大了,也是时候找人家了,再拖就要成老姑娘了。
哪怕她发誓保证,自己真不想嫁人,不是因为之前跟陆家的婚约,陈父陈母也不听,坚持给她相看。
她现在一边安抚十八娘,一边劝说陈父陈母,还要时不时应对一下上门想给她说亲的热心人,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直想哭。
后来见真的没办法打消陈父陈母给她相看人家的念头,她只能心一横,提出了对未来夫婿非常苛刻的条件:
世家出身,嫡出公子,洁身自好,品行优良,婚后不纳妾。
这一下就打死了陈父陈母手里所有他们这两年来苦心寻摸的大好儿郎。
但陈熙坚决不退让,尤其是世家出身这一条,绝对不肯妥协,并且言辞灼灼——世家有底蕴,她自认不差,要嫁就要上嫁,否则不如不嫁。
她的本意是,用这种离谱奇葩的条件,打消了陈父陈母让她家人的念头。
但没想到,陈父陈母消停了几天,就按着这个条件又去给她寻摸人家去了。
陈熙知道后,沉默良久,最后就放弃劝说,有得他们去折腾——反正他们不可能找到的,就算找到了,她也还有别的条件。
而这一举措,也确实给她换来了好几个月的平静。
八月里,林琅乡试,陈熙也不自觉跟着十八娘一起紧张。
但她心里清楚,就算偏离了原书里一些时间线,林琅也肯定能中。
书里,林琅是在三年后的乡试里考中了解元。
虽提前了三年,但既然有拔的头筹的本事,结果肯定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如陈熙所料,林琅中了!
虽然不是
头名解元,但却是整个潍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子。
十七岁的举子,前途无量!
林琅更是坪山村出的第一个举子,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就在众人欢喜时,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
这届乡试的头筹,也是坪山村的。
听到送喜人的话,陈熙眼皮就猛地一跳。
坪山村如今正经的读书人只有两个。
一个林琅。
另一个……
“解元郎是坪山村的陆时砚!”
“坪山村一年出了两个举子!真是个风水宝地!”
陈熙:“?”
陆时砚今年也参加了乡试?
她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这一刻,掀堂的欢呼中,陈熙是茫然懵愣的。
良久,在十八娘兴奋地握着她的手说恭喜时,她才堪堪回神。
恭喜?
哦,对,恭喜,她要恭喜十八娘,十八娘现在是举人娘子了。
她便忙敛了情绪,磕磕巴巴冲十八娘道喜。
十八娘许是开心过了头,居然不住地跟她说恭喜。
恭喜她什么,哦,恭喜她以后有大腿可以抱了?
这么一想,陈熙嘴角有了些笑意。
等白日里祝贺讨喜的人离开,十八味终于安静下来。
但众人依然很开心,尤其是林母,还在时不时的擦眼泪——终于熬出头了,给林家祖宗长脸了。
陈熙也该回去了,就跟十八娘说,让他们先忙,这几日肯定不少人情往来,等他们忙完,要庆贺的时候,她一定捧场,有什么要帮忙的,也一定要跟她说,不要客气。
送陈熙出来的时候,十八娘拉着她的手,满脸激动:“陆、陆哥儿居然中了解元!那他肯定得回来祭祖的!”
言外之意,她到时候就能见到陆时砚了。
陈熙嘴上说着:“那是应当,他现在是潍县学子的榜样,又取得这样的成绩,确实光宗耀祖。”
心里却也难掩激动。
她有快两年没见过他了。
“过两日,”十八娘怂恿道:“你也跟我们一块回村吧,陆哥儿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陈记现在压根不用陈熙坐镇,她回村几天并不打紧。
陈熙本来也要回村为十八娘和林琅庆贺,便点头应了:“嗯,还要祝贺你们呢。”
十八娘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没有揭穿她的心思。
等回村那天,经过陆家时,陈熙突然发现,陆家的大门,重新刷上了漆,锁也重新上了油,瞧着如新的一般。
就连门口的地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她下意识问:“陆时砚回来了?”
村口热热闹闹给荣归乡里的林琅道贺,闻言笑着道:“没有呢,这不是大家闲着,先给陆哥儿清扫一下,回来看到也开心些。”
陈熙:“……哦。”
解元肯定要拜访老师同窗,他又是在仰俯学院读的书,肯定人情往来更多,回来迟几日,也是正常。
陈熙便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在老家住着,等陆时砚回来。
她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当面给他道声恭喜。
完完全全脱离了剧情的束缚,活出了自己的人生,陈熙替他高兴,也欣慰——陆时砚可以且做到了,说明她也不会再被剧情束缚,也可以活出自我。
中举祭祖是大事,原本以为陆时砚不几日便会回来。
但她等了一天,等了两天,等了三天、五天、七天……
直到把县太爷都等来了,也没等到陆时砚回村。
县太爷来村里,四邻八乡都轰动了。
原本,只林琅中举的话,县太爷不一定会屈尊,毕竟每届县里出的举子也不少,但坪山村今年出了个解元,这可就大大不同。
而林琅又和解元郎陆时砚交好,两人又是同乡又是至交好友,日后在官场上必然互相帮扶,这是天然的队友,县太爷等了两日,也没等到陆时砚回村,略思量了下,便先来看望林琅——本县最年轻的举子,也是值得他亲临鼓励的。
县太爷来了又走了,陆时砚还是没回来。
“东家,”又过了三日,明月迟疑着道:“陆哥儿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啊?”
就像去年考中秀才一样,他也没有回来祭祖。
甚至两个年都没有回来过。
而且,陆时砚也没有亲人了,回来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瞧着意思,像是要与过去彻底断离,重新开始新生活。
还在怀着陆时砚很快就回来的心情的陈熙,听到这话,脸白了白,半晌她才道:“这我也不清楚。”
直到,林琅祭祖庆贺结束,陆时砚也没回来。
陈熙不死心,继续在家等。
她不信陆时砚不会回来。
却没想到,她还没等到陆时砚回来,竟先等来了媒人提亲。
陈熙认识媒人,是盛家一位外嫁的姑奶奶,夫家条件不太好,但靠着盛家姑奶奶的名头在潍县也过得很滋润。
她来提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赵家三房的五公子,赵子路。
陈母拉着她的手,私下里跟她说:“世家出身,嫡出,品貌都好,婚后纳不纳妾不知道,但这已经很好了啊!”
确实,真论起来,这门婚事,是陈熙高攀。
但陈熙不同意。
赵子路,她看不上。
赵家嫡支也不行。
这两年,陈记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分店,陈熙又是待字闺中,上门提亲的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