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下这些事,夏二哥便和十八娘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夏二哥想到什么,转头问妹妹:“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想跟陈熙说?”
十八娘倒是没想到被二哥看了出来,她点头:“是有话,但去了后,又觉得没必要了。”
夏二哥也没问她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着明日怎么跟村人安排竹筒的事。
十八娘看了二哥一眼,兀自纠结地皱了皱眉头。
陆时砚下午来家里,旁敲侧击地朝二哥打听,他们如何要这么帮他。
当然原话不是这样说的,只是二哥是个粗人,他也转述不好,就只能总结了个大概意思。
下午她一回家二哥还特意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时砚为什么会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他。
十八娘都答应了陈熙,自然不会跟二哥说实话,只说怕是陆时砚最近事情太多,忧思太重的缘故,这也会导致他病情恢复得慢,还让二哥多劝劝陆时砚,让他安心养病,别想那么多,银钱的事让他也不要操心,总归他们都会想办法的。
她这么说了,还拉出了林琅扯大旗,二哥就信了。
但到底,十八娘心里有些打鼓。
便想着过来跟陈熙说一说。
但一来就看到陈熙热火朝天地准备搬家迎接新生活了,她就又不想说了。
反正陆时砚只是有些困惑,并没有真的猜到陈熙的身上,说出来,徒让陈熙烦恼。
主要是她自己也没搞清楚陆时砚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哥转述得乱七八糟的,连个话都传不好。
这般想着,她看了二哥一眼。
“怎么了?”察觉到妹妹的目光,夏二哥转头看过来。
十八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今天回去要好好琢磨一下,我总觉得还能精进。”
这几日为了从牛乳里分离奶油,她可是没少折腾。
夏二哥马上道:“我帮你,你告诉我怎么做。”
十八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打算等见了琳琅哥哥跟琳琅哥哥好好说说,二哥其他时候都好,就是转述别人话的时候,颠三倒四的。
第二天陈熙一家还有十八娘一大早进城后没多久,夏二哥就把这两日来找过他的村人挨家挨户通知到,去他家集合,他要说一说做竹筒的注意事项,还有收货的标准。
最初,是老牛婶和花婶子先去找夏二哥问的,夏二哥当时就没应。
后面又有许多村人上门问——主要是瞧着夏二哥每天上山下山砍竹子回家,忙得热火朝天,眼热这个钱的紧。
自家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陈家现在生意这么好,陈熙又这么厉害,都跟庆芳楼合作上了,还在盛府里露了脸,村里人就都觉得陈熙现在很厉害,应该不会同他们计较以前的事,也愿意带着他们挣点小钱。
更有人干脆跟夏二哥出主意,让夏二哥不要跟陈熙说,他们就自己上山砍了竹子做成竹筒后给夏二哥送去,夏二哥就说是自己做的,陈熙又不会知道,到时候,给他们三个竹筒两文钱就成,剩下的都是夏二哥的辛苦费,这样大家都有好处,陈熙也得了竹筒,没人亏,三赢。
夏二哥能干这种事吗?
他当时就把给他出主意的人臭骂了一顿,直接把人赶了出去,还放言,谁敢再胡说八道,他就当不认识这个人,以后都别来往了。
其他人怕把夏二哥真惹恼了,一点儿不顾念邻里情分,也跟着把乱出主意的人骂了一顿,然后几个年长的婶子,又开始打感情牌,说家里的不容易,说陈熙现在有了大本事,肯定心胸宽广,让夏二哥帮着去问问,成就成,不成他们再想办法。
村人确实日子艰苦,但艰苦不是现在才艰苦的,是一直都艰苦,也不是因为陈熙他们才艰苦的,夏二哥不太想揽这事——主要是之前村人骂陈熙骂得太过,他觉得他出面跟陈熙说这个事,就是在恶心人家。
他不做这种事。
然后那几个婶子就坐在他家门口哭,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只是求他帮忙传个话他也不答应云云。
后来夏二哥跟他们说定了,他可以帮他们传话,但她们不能去烦陈熙,要不然他就再也不管村里的任何事。
老婶子们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连连称好,还说绝对不会给陈熙添麻烦,夏二哥这才点了头。
老婶子们一窝蜂都走了。
夏二哥的担心,都是多余,她们压根不敢自己去找陈熙,就怕陈熙当面拒绝,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这才求上了夏二朗。
如今听夏二朗来敲门说竹筒的事,自然是有了眉目,一个个开心地也不在意大清早被搅了清梦,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夏家跑——挣钱的事哪能不积极。
李柱也听到了夏二郎四下敲门的动静,他也早早就起了床等着,但等啊等,等到动静都没了,他家门也没被敲响。
他很纳闷,明明他还是最先找夏二郎说这个事的,怎么现在没喊他?
是不是人太多,夏二郎敲漏了,忘了敲他家门了?
这么想着,他也不等了,开了门就往夏家去。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夏二郎在大声跟众人说陈熙答应了,可以收大家的竹筒还有竹笋菌子一类的野味,但收是有标准的,不是拿个什么东西就能糊弄得过去,所有东西都需要他先把关合格后,才能送到陈熙那里,陈熙收,就再回来给他们钱,陈熙若说不合格,那就还都给他们拿回来,重新做。
有人问竹筒的价格,夏二哥说:“陈熙为人实在,觉着都是乡里乡亲,只有东西合格,竹筒就按我之前做的价格,一文钱一个,至于竹笋和菌子根据品质定价,不会低于市场价,这一点儿大家可以放心,我也可以在这里给大家保证。”
话落,他又道:“当然了,若是大家不放心,就自行拿到别出去卖,人陈熙也不是在别处收不到,这么多山,这么多村子,想挣这个钱的人多了去了。”
这敲打的话一出,众人立马点头:“这话在理,陈熙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也记着乡亲们的情义,咱们也不能欺负人小孩子,人家是要做生意的,咱们肯定不能拿差东西乱搞的,放心好了,我家肯定不会出这种事,二郎你只管说标准,我们一定照做,你刚刚也说了,陈熙找谁做不成,既然肯点头让我们来做,那就是顾念着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咱们肯定不能忘恩负义。”
马上就有别人也跟着附和,表示一定会照标准来,不会乱搞。
夏二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陈熙现在不缺钱的,她找谁找不到,非得找村里人?
更别说,村里人之前奚落人家一家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人家是念着情义,不是好欺负,要是不感恩,觉得陈熙不得不找他们,夏二哥可以当场把这事给否了,他去别村也能帮陈熙找到愿意上山砍竹子做竹筒的人。
瞧大家都很清楚这个道理,夏二哥脸色就缓和多了。
刚要拿着竹子给大家示范细说标准,就看到李柱从外面挤了进来。
他眉头一皱:“李柱,你来我家干什么,我没叫你。”
李柱脸色登时就变了:“大家都来了,你为什么不叫我?我也跟你说过的,我可以做竹筒的啊!”
夏二哥摆手:“你回家吧,不收你家的竹筒。”
李柱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但他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大叫道:“凭啥不收我家的,我怎么惹着你了,你要这么针对我……”
夏二哥把砍刀往竹子上狠狠一砍,冷着脸道:“就是不收你家的,凭什么?凭我说我不收,你怎么就与众不同了,我非得收你家的东西?我欠你的啊!”
李柱自知没理,可全村人都来了,偏偏针对他家,他不服:“你就是针对我。”
夏二郎不想把陈熙牵扯进来,直接自己揽下:“对,我就是看不上你,怎么了?不可以吗?谁规定的,我必须得收你的东西?你是天王老子啊,说什么是什么?”
李柱猜到了,肯定是陈熙记恨他。
但夏二郎这么听陈熙的话,也让他很生气。
满村人都做了,他也跟着做一点,混到里面,陈熙又不知道,夏二郎干嘛这么听陈熙的话。
他恶狠狠道:“你那么帮着陈熙干什么?怎么,你看上她啦?”
夏二郎登时就怒了:“陈熙给我工钱,我挣钱能帮我妹子开铺子,现在又愿意带着大家一块挣钱,别说我帮她,你问问大家,帮不帮着陈熙?”
说着他就看过去:“陈熙愿意带大家挣钱,是她大度,念旧情,怎么着,人家帮咱们,咱们还做白眼狼不成?”
其他人也都知道李柱跟陈家的恩怨,便有人说李柱:“李柱你就赶紧回家吧,你挣不到钱,别在这儿耽误大家挣钱,谁家不是一家子人要养活啊,你快走吧,别胡搅蛮缠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大家可都是清楚得很。”
“是啊是啊,你快走吧,你家又不是没别的营生,我家可就全指望这点过年了。”
“对啊,你一向跟陈家不对付,之前就三天两头挑事,还想着挣人家钱,你咋好意思的啊?”
“有点自知之明吧,别连累了大家。”
“……”
为了自己的利益,众人纷纷仗义执言,这可把李柱气坏了。
他又气 又羞。
一张脸,青了黑,黑了青。
最后,他恨恨道:“说的好像你们没有奚落辱骂过陈家一样。”
其他人听他果然是自己得不到好,就想把大家的篮子都打翻,登时也怒了:“我们那是伸张正义,平日里哪有为难过陈家和陈熙,反倒是你,一直都在找陈家的事,跟人家过不去,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现在还来攀扯我们,呸!我们才没有你心肠那么坏!”
李柱惹了众怒,他依然不甘心。
既不甘心别人都能得好,就他不能。
又不甘心现在村里人都因着这点小恩小惠维护陈熙维护陈家。
他铁青着脸,最后恨恨道:“你们就为了这点钱就成了陈熙的狗腿子了?别傻了!她在外面可是挣大钱,一文钱一个竹筒,一天才能做几个,就让你们挣这点子她看不上的零头,你们都开始替她说话,维护她了?都是一群蠢货!”
夏二哥脸色立马难看起来,他捏着拳头要去教训李柱。
没等他动作,离李柱最近的老牛婶就先动了手,她上去就揪住李柱的头发,照他脸糊了几巴掌:“放你娘的屁!你这个黑心肠的坏东西,你骂谁蠢呢?你才蠢!你娘蠢你爹蠢,你一家子都蠢!陈熙愿意带着大家赚零头,那也是给大家赚了,你能耐,这么多年了,你带着全村人挣钱了吗?”
“还搁这瞎叫唤,想把我们挣钱的路子也堵死了,跟你家一样挣不到钱,你就舒心了!坏东西!烂心肠!”
老牛婶可想挣这个钱了,一开始就是她先找的夏二哥,她想挣点钱给大孙子买纸笔。
接过李柱这个狗东西,竟然敢踩她的篮子,看她不撕烂他的嘴。
“你再乱叫唤再乱叫唤!”老牛婶直接撕住他的嘴,使劲打他脸。
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和老牛婶一样急需钱的人家也不少,只不过没有老牛婶这么激动,但也纷纷上前推搡李柱。
李柱被打得鬼哭狼嚎。
“……你不就是记恨当初想让你外甥女跟陆小子订婚,但被陈家抢了先么,婚姻大事,本就是两方意愿,现在陆小子婚约已经退了,也没见你带着你外甥女来提亲啊,你哪里来的脸搁这搞事啊!”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谁家不知道谁家啊。
只不过与自己自身利益不冲突的时候,没人主动说什么罢了。
现在李柱骂到大家头上,还想把大家的篮子一起打烂,可就不容他了。
心思被拆穿,李柱登时没了叫嚣的气焰,又被几个老婶子揪头发的揪头发,撕嘴巴的撕嘴巴,好不容易在几人拉扯间摆脱掉,赶紧灰溜溜得跑了。
老牛婶还在后面骂:“你要是敢使坏,断我家财路,我饶不了你!”
见大家都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夏二哥最后那点担心也没了。
虽然知道是利益驱使居多,可人性就是如此,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过他还是又说了一句:“李柱怕是会不甘心,若是他搞什么小动作……”
“你放心!”老牛婶扯着嗓子道:“我盯着他,我看他敢!”
李柱在村里风评不少,大家都是他的为人,po文海废文更新群司二儿尔五九仪司其也知道他爱搞些见不得人的,只不过平日里没到自己头上,懒得招惹他个泼皮。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我也盯着!”
“我们都盯着!”
如此,夏二哥便彻底放心了。
他隐约察觉到陈熙昨日特意跟他交代不收李柱家的用意。
但又觉得他可能是想多了,陈熙纯粹是看不惯李柱,跟他恩怨深。
但不管是什么,现在都还算顺利,他也挺满意。
李柱疼的龇牙咧嘴灰头土脸的从夏家往家跑,跑到半路,撞上了陆时砚。
他一愣。
而后马上扭过头,贴着墙根跑了——陆时砚现在可是个随时都会嗝屁的病秧子,他外甥女好好的怎么能跟他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