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眼睛又落到了面前的账本上,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自顾自忙着。
陆时砚等了一会儿,没忍住问道:“是有什么开心事么?”
陈熙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她抬头:“算算什么时候能挣到买宅子的钱,就不自觉脑补发大财的场景。”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陆时砚却是认真地看着她:“你很厉害,一定会心想事成。”
陈熙却谦虚道:“过誉了,我不过是小打小闹。”
和日后十八娘的商业帝国相比着,她确实是小打小闹。
当然了,她原本的梦想就是挣够了钱,就躺平好好享受生活,并没有太远大的志向。
哪怕是跟齐家的合作,也是因为想多挣钱。
她现在还是缺钱缺得很。
陆时砚还是看着她,神情认真,目光坚定:“你真的很厉害。”
被他这样盯着,还夸得这么正经,陈熙突然有些脸热:“也、也没有吧……”
陆时砚面色严肃起来:“有的,只是你自己没察觉,你是一块璞玉。”
只需稍稍雕琢,就是无价之宝。
当然了,璞玉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只是雕琢之后更能惊艳四方。
陈熙被夸得耳朵都红了,她和陆时砚对视片刻,突然笑了:“你这么看得起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以前可是瞧她一眼,都厌恶的。
陆时砚眨了眨眼:“以前对你了解不太多,是我偏执了。”
以前……并不认识你。
当然这话,他绝不会跟陈熙说的。
陈熙惊奇地看着他。
没想到,还能听到他说这种话。
她静默片刻:“你刚刚,是在变相跟我道歉么?”
陆时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算是。”
陈熙开心了,她放下账本,单手托腮,眸光潋滟地看着陆时砚:“我接受你的道歉。”
冬日明媚的阳光落在她发顶,几缕瓷瓶折射的阳光朦朦胧胧打在她的脸上,趁着她此时明艳的笑容,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就在他愣神时,陈耀出来喊:“准备吃饭了。”
陈熙顺势收回视线,把账本一合就笑着往厨房走:“来了,你去喊严大哥他们……”
话落,人已经掀开帘子进了厨房。
陆时砚盯着陈熙背影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在心跳平复下来些后,收回视线,刚收回视线,就和被陈耀喊了吃饭的严彬四目相接。
严彬看了看陆时砚,又看了看厨房还在晃动的帘子,良久冲陆时砚点了点头。
陆时砚敛去笑容,肃着脸,颔首回应。
明月跟着陈耀进来时,正笑着听陈耀跟她说中午有什么好吃的,一进来,就看到严大哥和陆哥儿正静静地互相看着对方。
两人瞧着都谦谦公子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月却莫名觉得紧张……
陈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几人都站在大厅,好笑道:”干什么呢?吃饭了,怎么都傻站着,等会儿要上客了!“
严彬正要开口,陆时砚走过去,从陈熙手里接过菜:“我来。”
陈熙没多想,顺手递给他,还笑起来:“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她说的是陆时砚跟她道歉后,就友好殷切起来。
但这话落在陆时砚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她一眼,抿着唇角点头:“嗯。”
陈熙觉得他这回应奇奇怪怪的,嗯,嗯什么?
承认自己前后两幅面孔?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然乐了。
别说这个样子的陆时砚,还挺可爱。
但笑着笑着,见陆时砚一直眉眼含笑般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陈熙嘴角的笑蓦然一僵——怎么感觉陆时砚突然转了性子,也太奇怪了!
他、他不会是在撩她吧?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匪夷所思到陈熙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第52章 决定
不太对劲。
陈熙惊愕地站了好一会儿, 还是觉得陆时砚今日确实有些反常。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十八娘跟她说过的话。
十八娘说,她和陆时砚互相喜欢,让他们不要再这样子, 若是有什么困难, 她会尽力帮自己。
那会儿,她还觉得, 是十八娘判断错了, 因为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陆时砚才对他好, 她是别有目的,就觉得, 十八娘看错了自己,自然也一样看错了陆时砚。
但现在。
看着明显不太对劲的陆时砚,陈熙动摇了。
有没有可能, 十八娘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她想当然了?
十八娘聪慧敏感,她是外来的,十八娘对她了解有限,可她和陆时砚却是同村的, 自幼相识,哪怕两人平时接触有限, 到底也认识了十几年, 不应该在这样的事上判断出错。
十八娘是对的。
陆时砚真的很有可能喜欢她。
哦, 不,是喜欢原主。
想到这里, 陈熙心头蓦然一沉。
连带着看陆时砚的目光, 都复杂起来。
“东家?”明月跑来跑去忙活着,等忙活完, 见东家还在那儿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口询问了声。
陈熙回神。
明月道:“吃饭了,碗筷都齐了。”
陈熙满心复杂地嗯了一声,而后往饭桌前走。
刚垂眸走了两步,就察觉到陆时砚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陈熙嘴角不自觉抿成一条线,她强忍着本能,没有抬头朝陆时砚看过去。
只略略顿了顿,便假装没有察觉到陆时砚的目光,径自朝餐桌走过去,端起自己的碗,安安静静吃饭。
看她如此,陆时砚微微蹙眉。
不过他没多想,只以为陈熙是在想什么事情,比较投入。
但这一顿饭的功夫,陈熙同陈父陈母陈耀说话,同严彬三兄妹说话,甚至同明月说话,独独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而且连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就好像,餐桌上压根没有他。
这让陆时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提了心,并没有做声。
一直到午饭结束,收拾了碗筷桌椅,准备迎客,陈熙都没有看他一眼,陆时砚便确定了。
确实有问题。
只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煮了点雪梨汤,”陈熙从厨房出来:“大家都喝一点,冬日里干燥,润燥养肺。”
因为是从厨房出来,一抬头不经意和陆时砚对上了视线,但很快她就把视线移开,假装没看到一般,进了柜台。
陆时砚:“…………”
他正想走过去,问问陈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然而,刚抬脚,就有熟客上门,陈熙忙出来接待。
等这边安置好,陆陆续续的客人都上门了,铺子一下子忙碌起来,陆时砚观望片刻,略略沉思,便退到了角落里坐下,安安静静翻开上午陈熙给他的那摞话本册子,认真给她挑选能用的本子。
虽然没有眼神的交流,但陈熙却一直都在留意着陆时砚。
见他没有过来同她交谈的意思,而是自己坐在了角落里,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又生出一股莫名的难过。
铺子忙得厉害,没多会儿,这股奇怪的难过就被忙碌给冲淡,她也暂时搁在了脑后,只满脸笑得招呼着众位食客。
等送走一波食客,一回头就看到陆时砚正专注地翻看话本册子,陈熙犹豫了一瞬,泡了壶陈皮茶,本想自己送过去,想了想,最后还是吩咐明月送了过去。
陆时砚看得投入,直到嗒一声,水壶落在桌角,这才回神,原本他以为是陈熙送过来的,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明月。
“东家让我送来的。”
说完,明月转身就去忙活了。
陈记铺面虽然不大,还是个刚开业的新店,但人气却很旺,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两日又招了两个小工,都还忙得不可开交呢。
看明月跑开去忙活,陆时砚视线一转,就落在了柜台后忙碌的陈熙身上。
她正笑着给食客找零,笑得甚是亲和,食客走了,她都还笑着招呼人下次再来,转而提笔入账。
只是在记完账后,再抬头,与陆时砚不经意对上了视线。
陈熙脸上笑容顿了顿,片刻后,冲他轻轻点了下头,便立刻又拿着新单子进了后厨。
客气得很,也礼貌得很。
但陆时砚明确感知到了疏离。
若是今日一过来,就是如此,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上午的时候明明就不是这样。
就是吃饭那会儿,突然就这样了。
陆时砚眉头拧了又拧,也没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变成了这样。
正要收回视线,继续翻看册子——等本子看完挑选出来告知她时,觑机问她。
中午的客流直忙活到未时末才终于结束。
等都忙完,陈熙累的直接坐在柜台后歇着。
刚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
“这些都看完了,”陆时砚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这些是我挑出来还可以的,你从这些挑挑看哪些能用,这一堆都不用浪费时间看了。”
虽然不确定陈熙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本子,但故事好不好看,他也是有判断力的,他起个初筛的作用,把完全不能用的剔除出去,陈熙从他筛选的里面再挑,大大节省时间和精力。
陈熙猛地睁开眼,正正对上陆时砚清澈的双眸。
她眨了眨眼,立马看向柜台上被他分好的话本册子。
“哦,”她起身,把无用的那些随手放进一个废物篓里,而他挑选好的尚可的,则是规规整整摆放在柜台面上:“我得空就看,谢了。”
说着抬头给了他一个非常客气的笑。
这笑看得陆时砚眉头蹙起——疏离得他都察觉到了那面陈熙亲手在他们之间竖的无形的墙。
“你、怎么了?”陆时砚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陈熙不对劲,他肯定要问。
陈熙被他问得一怔,而后扯起嘴角笑起来:“没怎么啊,怎么这么问。”
连笑也带上了疏离,陆时砚一时没说话。
陈熙心里打着鼓,却没表现出分毫,只客气地道:“你不是跟李山大哥约好了……现在差不多到时辰了吧?”
他们约好的就是未时末申时初的时候在牌楼汇合,现在已经申时,也改过去了。
陆时砚又看了她片刻,见她并没有跟自己说实话的打算,轻轻点了点头。
“嗯。”他道。
陈熙悄悄松了一口气:“我得盘账,铺子也忙,就不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陆时砚:“嗯。”
他又等了片刻,陈熙还是这般淡淡,连之前说好的事也忘了,他眼睫微垂,好一会儿,这次轻轻道:“我走了。”
陈熙正‘忙碌’地记账,闻言头也没抬:“嗯嗯。”
陆时砚最后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竹笔,蓦地他突然蹙眉轻轻咳了起来。
正在忙碌记账的陈熙,笔尖一顿,本能抬头朝陆时砚看过来。
陆时砚:“……”
陈熙:“天越来越冷,就别出远门了。”
陆时砚敛眉点头:“嗯。”
陈熙本想再叮嘱几句,但想到什么,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账本上。
陆时砚又等了一会儿,见她只‘专注’地记账,压根没有再同他交谈的意思,又隐忍地咳了两声。
陈熙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头也不抬地对陆时砚道:“晚了起风,赶紧回去吧。”
以往她也曾这么催促他赶紧回家,别在外面久待,但字里行间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陆时砚神色也淡了许多。
“好”他道。
话落,他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
“哎!等等!”
陆时砚眼睛不自觉一亮。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就转过了身。
“这个,”陈熙从柜台后走出来:“上午说好的,给你的陈皮茶,你拿回去煮茶吃,煮粥炖汤也行。”
不等陆时砚露出笑,陈熙就已经把东西塞给他,转身又回了柜台忙碌。
看着手中的陈皮茶,陆时砚并没有以往收到她给自己东西的喜悦。
不仅不喜悦,反而非常复杂,沉重又复杂。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尊重她,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陈熙一直没有再抬头,过了许久,久到陆时砚可能已经到了牌楼跟李山汇合了,她手中笔走龙蛇的竹笔,这才慢慢停下。
笔尖停下,她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账本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