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 小黑狗登时支棱了起来,昂着脑袋, 忽闪忽闪十分大力地摇尾巴:“嗷呜!”
“这几天,你很乖。”陆时砚夸了小黑狗一句。
陈熙怕狗,这几日, 小黑都非常懂事的窝在角落里,不敢靠近这边一步,更是乖巧地没有让陈熙看到它,这也导致,这几天它都憋坏了。
想玩, 想看主人的情况。
好不容易等到陈熙离开,小黑以为主人终于要开始想起自己和自己玩了, 偏偏主人一直盯着门口, 压根没有唤它的意思, 它等啊等,就等不及了。
被夸了后, 小黑狗脑袋凑过来, 朝主人掌心蹭。
陆时砚摸了摸它的脑袋,心里的怅惘稍稍消散了些许, 眉眼间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想到什么,他抬手去够床头案子上的物什。
案子上堆满了陈
熙留给他的东西。
有补品,有衣物,有吃食。
还有一个很精致的鼓鼓囊囊的荷包。
他把荷包拿过来,并没有打开,而是递到小黑狗面前:“记住这个味道,以后她再来,一定不能叫,要把她也当成主人……”
说着他又补充道:“就是刚刚那个穿绯色衣衫的女子,记住了么?”
话落,他又把荷包往小黑鼻子处递了递。
小黑狗鼻子动了动,而后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朝陆时砚瞧了瞧。
“记住了么,这个味道。”陆时砚轻声道。
小黑狗鼻子又动了动,而后疯狂摇尾巴。
陆时砚这才把荷包拿开:“记住了就好。”
他并没有把荷包拿到一旁,而是捏着手里,摩挲了会儿荷包上的纹路,好半天才放进怀里收起来。
时辰还早,陆时砚却睡不着了。
但想着陈熙临行前的叮嘱,他还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并没有太早起来。
小黑狗见主人还要睡,便也识趣地不再打扰,而是卧在床边的地上,静静守着主人。
瞧着外头渐渐明朗的天色,陆时砚在心里盘算着陈熙这会儿走到哪了,路上好不好走,顺不顺利……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盘算着盘算着,竟出奇地有了些许困意。
只是没等他睡过去,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开门声。
小黑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陆时砚也顿时睡意全无。
他下意识叮嘱小黑狗:“不要叫。”
小黑便没发出声音。
陆时砚也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门口,心里一个很微弱,又很期待的念头缓缓浮起——她回来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陆时砚还是紧紧盯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堂屋门从外面被推开。
晨曦的微光扑进来,一时明亮的暖意。
“哟,你醒了啊!”
牛婶子爽朗的笑声在屋内回荡,陆时砚眨了眨眼,早有预料,并没有特别失落,只是眸色还是暗了暗。
“牛婶。”
他冲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
“哎,”牛婶子笑着过来,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放下:“我还怕吵着你,一直没敢过来,醒许久了吧?饿不饿?早饭我早就做好了,等到了这个点才送过来,看来明儿我得早点来才是。”
牛婶子话多,嗓门又大,一开口就是一箩筐的话,让陆时砚都没插嘴的份。
等她说完,陆时砚这才道:“麻烦牛婶了。”
牛婶子嗐了一声,大声笑着道:“谢什么啊,跟婶子还客气啥,而且小熙都已经谢过我了,你就别再跟婶子客气了。”
陆时砚当然知道陈熙已经打点好了。
但陈熙打点是陈熙打点,他自己也是要表达感谢的。
“你要起来不?”见他都醒了,牛婶子直接把饭菜端出来:“正好还热着呢,我扶你起来吧。”
说着就要过来扶陆时砚。
“不用。”陆时砚忙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牛婶子也识趣,闻言就没再上前。
陆时砚起来后,见牛婶子没走,而是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他动作微微顿了顿。
没等他开口,牛婶子便道:“我看着你吃,等你吃完,我就把碗拿走,省事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你有啥事,我也能帮一把。”
陆时砚:“……”
好在牛婶子没再说什么,陆时砚这顿饭吃得倒也安生,等吃晚饭,牛婶子收拾了碗筷准备离开的时候,碎碎念道:“小熙可真是,又有本事又贴心,你病了她特意回来照顾你不说,走了还专门去拜托我照看你,要我说啊,你俩还真是登对得很……”
说完,见陆时砚盯着自己,牛婶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忙嗐了一声道:“看我这张嘴,又混说了,好了,你继续歇着吧,我得回去盯着我孙子写字读书呢,不在这烦你了。”
说着就往门口走,快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回身问道:“中午你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陆时砚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也知道,陈熙肯定给了不少感谢费,便道:“清淡些就行。”
牛婶子皱了皱眉头:“你病刚好,得吃点好的补补,光清淡哪行啊,小熙特意叮嘱我了,要顿顿给你吃肉养身体的,这样吧,我中午给你炖鸡汤,把油撇了,炖得清淡些,再用鸡汤给你下点面叶,怎么样?”
陆时砚:“……也可以的。”
他不是客气,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牛婶子听到他应了,便笑吟吟走了。
陈熙给了她那么多钱,她要是不费些心思多做些好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得报酬归得报酬,事还是要好好做,这样钱拿着也安心不是。
再者,陆小子确实得吃些好的多补补,忒瘦了,也难怪陈熙走了走了都还要特意去拜托她。
她冷眼瞧着,怎么瞧,陈熙也不像是对陆小子没情份的样子,怎么两人偏偏就……
想不明白。
算了。
牛婶子进了自己院子后,把思绪抛到脑后,利落地洗刷了碗筷后,就进了鸡圈,逮了一只肥嫩的鸡,准备中午炖鸡汤。
陆小子饭量不大,余下的也可以给大孙子也补一补,这样才能读书更机灵。
陆时砚自然不知道这些,等牛婶子走后,他脑子里回荡的一直都是她那句‘你俩还真是登对的很’。
虽然不知道牛婶子为什么这么说。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可能在别人眼里,他和陈熙真的很登对吧。
陆时砚嘴角不自觉上扬,眼里都是笑意。
兀自笑了片刻,想到什么,嘴角又再次回落。
沉默凝重了一会儿,陆时砚嘴角再次上扬,眼神里也更多了几分坚定。
*
几天不在,铺子里依然有条不紊。
因着少了两个劳动力,只比平时多忙碌些,旁的倒也没什么,这让陈熙非常开心。
她原本的盘算就是,慢慢的等铺子步入正轨,她就不用一直在店里守着,可以休闲享乐一番。
还以为要过几年才行,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了,这如何让她不欢喜?
当然了,这也不是说她就可以完全放手了,毕竟这几日,十八娘没少过来帮忙。
女主光环在,再加上十八娘本就聪慧能干,能在她不在的时候铺子也没出岔子,十八娘居功至伟。
但这也给了陈熙思路,可以多寻觅几个人才,代替十八娘的工作,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清闲下来。
有了想法,陈熙自然就开始留心。
人才难得,总要寻摸上一段时间,再加上,她现在也确实不能完全放手,就业没有特别着急。
冬日里吃钵钵鸡的人少了许多,但李山还是三日进一次城。
送些山鸡等物什,还有她交代给李山,在家里人工种植的菌子情况。
头一年种,就赶上了冬天,这也难不倒手里有钱的陈熙,她家里现在基本不回去住了,便把三间房的其中两间空出来做暖房,留一间出来方便偶尔回村落脚,就在自己家里人工培育菌子。
李山没做过这种事,都是陈熙交代了,他照做,但中间总是会遇到一些问题,他自己解决不了,主要也是不敢贸然做什么,就时不时进城跟陈熙汇报,找陈熙询问解决办法。
虽问题不少,但菌子还是成功培育了出来。
头一年只是试着培育,产量不算多,但每每摘了,李山都要立刻送进城里来。
这也导致,李山进城的频率比原定的高出不少。
陈熙原本还想跟李山说,让他不用这么频频进城——天冷,路上又不好走,菌子采摘下来放一日两日也不妨事。
但直到李山每次进城都带来陆时砚的近况后,陈熙就没再说这种话了。
来听书的客人,越来越多,再加上火锅在冬日里大受欢迎,陈记生意火爆得不得了,陈熙忙起来,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更没法腾出时间去看陆时砚。
李山带来的消息,倒是弥补了这一点。
陆时砚今日能下床走动了。
陆时砚今日多吃了半碗粥。
陆时砚今天气色好转了不少。
陆时砚今天披着斗篷在廊下晒了会儿太阳。
陆时砚脸上笑容多了……
忙碌中的陈熙,都把李山带来的这些话,当做了忙碌中的趣事,每每听到,都能驱散大半疲累。
还渐渐给她养成了听李山汇报陆时砚情况的习惯。
直到这日,李山送完了菌子后,照常说起陆时砚。
“陆哥儿现在已经不再吃齐大夫的药,还胖了些。”
陈熙正在记账,闻言头也不抬,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今天来的时候,陆哥儿让我给你说一声,天越来越冷了,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陈熙手中的竹笔鼻尖顿住。
她抬头朝李山看过来。
李山一脸坦荡。
陈熙静默片刻,哦了一声:“你回去了,同他说一声,谢谢他的好意,我知道了。”
李山点点头,扛起箩筐,和往常一样,走了。
李山没有任何异常,反倒是陈熙愣了愣。
直到李山人都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认真算起来,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陆时砚了。
他病好了?
是的,李山带来的消息里,他几日前病就好了。
现在都开始反过来关心起她了。
是客套,还是真的关心?
陈熙突然就恍了下神。
半晌她摇了摇头,把念头驱散,继续记账。
等记完了账,她又失了会儿神。
看到忙碌的明月,她突然想起什么:“明月……”
明月忙过来:“东家什么事啊?”
陈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一句:“算了,没什么,你去忙吧。”
明月一脸茫然,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那东家有事就喊我。”
说着转身要继续去忙活……
“哎!”
明月立马转身,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瞧着她。
陈熙顿了顿,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多留心下。”
明月马上点头:“好。”
至于东家有什么事,出去要做什么,她问都不问。
陈熙装了些钱,便急匆匆从柜台出来,朝外走了。
明月看到了,但也没多想,东家每日里忙得很,铺子生意又这么好,东家这么急匆匆出门,肯定是有要紧事要做。
过了好半天,明月终于看到东家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虽然有包裹裹着,明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东家怀里抱的是书。
因为之前她搜罗各种话本册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以为东家是出去搜罗话本册子了,主动上前去接:“东家要搜罗话本册子,怎么不跟我说,我去就行了……”
陈熙没把包裹交给她,而是笑了下道:“不是话本册子。”
明月有些惊讶:“啊?那是什么?”
陈熙:“一些书。”
明月:“……哦。”
东家没说,她以为是东家自己要看的什么紧要的书,瞧东家直接放到了柜台下面,便也没再多问。
直到过了两日,李山大哥来铺子里送新摘的菌子,她看到东家把那包裹书交给了李山大哥。
“这些书你带回去给陆时砚,跟他说,这些书不用急着看完,也不用……”
陈熙话说了一半,又道:“算了,我写个纸条吧。”
让李山转答,难免会有遗落,陆时砚肯定不会重视,她还是落到纸面上,让他自己看到最好!
“书送你,不用还,慢慢看,切记性命最要紧。”
原本想写身体最要紧,下笔的时候,特意改了——不严肃点,怕他不在意。
说是纸条就是个纸条,陈熙把纸条塞进书里夹着,露出一点头,而后对李山道:“一并拿过去,让他自己看罢。”
陈熙刚刚写纸条时,并没有背着李山,虽然不是有意偷看,但陈熙一没遮挡,二又是直接递过来的,他想看不到都难。
当然了,这也代表了陈熙坦坦荡荡,和陆时砚之间不过是乡亲间的互帮互助,并不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