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温柚松了一口气。这张牌代表她无需躲避,最终会化解困难。
一转眼便来到晚宴那天。
晚宴在城郊一座私人庄园召开,温柚和公司的几位大佬同行,提前半个小时就入场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蓝色法式方领长裙,头发烫卷披散在肩,打扮得并不出格,但和平常上班时的模样还是有很大差距,裴总他们看到她,皆露出惊艳的表情。
晚宴上,业内名流云集,申城排名前百的软件、游戏公司话事人几乎都出席了,银光算是位列前排的大公司,不需要主动应酬,就有许多人围上来寒暄谈话。
温柚也被当成公司高管,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记挂着前几日算出的塔罗牌面,全程谨言慎行,进退有度。
老板们带着温柚去见了赵培娜。赵培娜对温柚果然很亲切,问了问公司的男女比例,以及她的升职经历,温柚此前做了充足准备,回答得从容不迫,言语间为公司说尽了好话。
就在这时,有几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加入了交谈。
温柚才发现,宴会还邀请了很多海外公司,赵董似乎有意带领申城的企业拓展海外业务。
聊天语言一下子从中文切换到英文,在场的精英们几乎都有留学经历,能听得懂,但口语水平参差不齐。
其中,温柚的口语最好,听起来就像地道的美国人。赵培娜夸了她几句,银光的领导们也对她刮目相看。
再往后,大佬们聊起具体的合作,温柚就插不上嘴了。
她安静等待在一旁,神思游荡间,突然听身旁两个外国人提到在场一家公司的名字——
布莱德软件公司。
温柚整个人僵了僵,寒意漫上脊背,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是她知道的那个布莱德吗?
忍不住拿起酒杯,喝了口酸甜的气泡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她渐渐平静下来。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温柚吁了口气,感觉肚子有点涨,于是道歉离席,去找洗手间。
洗手间在宴会大厅外面,出门左拐,经过一小片花园就能到。
花园很僻静,每隔十几米有一盏欧式路灯,灯光昏黄,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
即将进入洗手间,温柚忽然听到右侧阴暗的花境里传出低低的笑声。
她夜视力不错,匆匆一瞥,看到那儿有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瘦,西装革履,将女人抵在梧桐树上,似乎正在调情。
温柚收回目光,快速步入安静无人的洗手间。
几分钟后,她走出洗手间。
小径一侧,花境中暧昧的声响仍未停止。
温柚听到激烈的接吻声,女孩发出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温柚尴尬地提着裙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大步向前。
走出了约莫十米,她倏地停下脚步。
实在无法逼自己忽视。
那个女孩声音带着哭腔,哭喊的分明是“不要”、“快放开我”。
四下寂静无人,唯有风吹叶晃,宴会厅里的热闹声响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温柚捏了捏拳,转身踏入草地,在一从灌木底下,摸出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
她快步走到那对男女附近,停在男人身后几米开外,瞄准他的背,狠狠丢过去一块石头。
男人被砸中后颈,吃痛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又一块石头砸中他脊骨。
男人不得不放开身前的女人,白色裙摆在暗夜中闪过,女人惊慌失措地逃离。
见女人安全了,温柚立刻转身,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外跑。
她全身颤抖着,脸上血色散尽,苍白而又惊恐。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迷人的蓝色眼睛,蜷曲的棕发,五官深邃如雕塑,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外国男人——
诺亚·乔。
不对,现在应该叫他,诺亚·布莱德。
三十年前,因为第一任丈夫无止境的酗酒、家暴,阿莱娅和他离婚,孩子诺亚留在美国,而她来到母亲的故乡,认识了温文尔雅的第二任丈夫温晟。
几年后,阿莱娅又和温晟离婚,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美国,长子诺亚也回到她身边,和母女俩一同居住。
六年后,阿莱娅第三次结婚,嫁给了开软件公司的富豪布莱德。
此后,小女儿被送回中国,而她的长子随她一起,住进富豪的豪宅,改姓布莱德。
温柚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她和诺亚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因为时间太久远,即便塔罗牌给出警示,她也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温柚提着裙摆,仓皇地奔跑在花园中。
花园南侧,一辆深灰色轿车缓缓驶入庄园。
后座上,男人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降下车窗,就见那单薄的女孩从他窗外不远处跑过,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紧绷,像一只受了惊的云雀,摇摇晃晃地扑向光亮处。
终于,温柚跑到宴会厅门前,站在明光之下,扶着柱子剧烈地喘气。
不能让老板们看到她这个样子。
温柚强行平静下来,就着一面光可鉴人的墙,整理仪容仪表。
视线扫过光洁的手腕,她心头猛地一跳——
手链没了!
那是她硕士毕业时黎梨送的礼物,价值六位数。温柚平常从不舍得戴,只有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戴几个小时,装装面子。
掉在洗手间里了吗?还是扔石头的时候掉在草地上了?
温柚真希望是前者。
她靠在巨大的罗马柱上,深吸了几口气,准备找个侍应生和她一起原路返回寻找手链。
就在这时,温柚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温柚心脏莫名坠了坠,接通:“喂,您好?”
电话里传来低沉磁性的美式英语,让她往左边看看。
温柚缓缓转过头,就见棕发蓝眼的男人站在十几米外的小径上,冲她微微一笑。
温柚站着没动,又见男人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指间挂着一串晶莹的钻石手链。
人来人往的宴会厅就在身后,温柚定了定神,抬脚朝他走去。
每走一步,周遭的光线就暗上一分,她的心跳也就加快一拍。
这条路并不长,但温柚从头走到尾,仿佛从白天走到了黑夜。
虽然离宴会厅大门很近,但这里似乎是个视觉死角,没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经过。
“温柚?”男人笑起来,白皙的脸上露出浅浅笑纹,“十几年没见了吧?妹妹。”
温柚:“好久不见。”
她面色淡定,甚至能勾起一丝笑面对他:“可以把手链还给我吗?”
男人微微低头,剔透的蓝眼睛上下打量她,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改变,从一个可怜巴巴的女娃娃,出落成了这样一个冷静又美丽的女人。
他笑着问道:“刚才,是你拿石头砸我吗?”
温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瞥见诺亚拿手链的那只手,指尖沾染了一抹暗红,似乎是血。
温柚瞳孔倏地放大。
她刚才,把他砸出血了吗……
所有思绪在这一刻骤止。
“呃啊……”
诺亚向前一步,抬起挂着手链的手,狠狠扼住了温柚的脖颈。
他手掌宽大,如同拿捏一团棉花般紧紧掐着温柚脖子,将她一点点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眼中温柔的笑意渐渐染上邪恶,笑纹扭曲起来:“年纪大了翅膀也硬了,十几年不见,竟然敢砸哥哥?”
温柚完全无法呼吸,双手死死扣在诺亚手上,一边战栗,一边痛苦地挣扎。
男人有力的手指还在收紧,温柚脸涨得紫红,感觉颈骨快要断裂了。
这一刻,尘封在记忆里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
她以前好像经常被这样掐着脖子拎起来。
哥哥高兴的时候,会陪她一起玩花园里的秋千。
不高兴的时候,会趁她在秋千上玩耍,一脚把她从高处踹下来。
温柚看不出他高兴不高兴,因为他总是笑着的。
笑着把她按在水池里,直到差点窒息才抓起来;笑着让她站在客厅不动,当他的足球耙子;笑着把她关进阴暗狭窄的仓库,直到母亲报警,才假装不经意地找到饿得昏过去的她。
“不……”温柚好像被这只手拽回了不堪回首的童年。
“不要……”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温柚痛苦地求饶道,“求你……哥哥……我错了……”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骨肉撞击声,诺亚脸一歪,整个人向后倒去,温柚喉间的桎梏瞬间松开。
她悬空的双脚跌到地上,踉跄了几步,捂着脖子激烈地咳嗽。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连带男人痛苦的哀嚎声,一同重重砸落在地。
温柚抬起眼,就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身着纯黑西装,肩宽腿长,轮廓锋利,周身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冷冽,竟是她分外眼熟的男人。
昏暗灯光下,他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幽黑深暗,夺目的清晰。
温柚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缺氧,出现幻觉了。
诺亚身体素质不
错,被两拳揍到地上后,哼哼了几声,吐出一口血,很快又爬了起来。
还未站直,他的衣领瞬间被揪住,就如同刚才对温柚做的那般,被人勒紧脖子拎了起来。
诺亚咬牙切齿,冲着男人脸颊一拳挥了过去:“你是什么人?我教训我亲妹妹,关你什么事?”
云深躲闪不及,被诺亚凸起的指骨磕了下脸。
他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底漆黑无光,视线在诺亚脸上停顿了须臾,又转向温柚。
两个人确实有几分像。
诺亚不停爆着粗口,手脚并用,撕打身前的男人。
云深嗤笑了声,攥着诺亚领口的手向上一抡,重重撞上他下颌。
“我才是她哥。”云深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慢腾腾地说道,似是敬告。
须臾,他眼底闪过狠戾,突然松开手,一脚踹上诺亚腹部:“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第20章 醒醒
昏暗的夜色中, 棕发蓝眼的男人蜷在地上,像条痉挛的虫, 捂着腹部,呻|吟不止。
温柚躲在一旁,心脏砰砰狂跳。
除了后怕地摩挲着脖子,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沉默地旁观着。
就见云深似是还不解气,抬手扯了扯领带, 长腿一迈,弯腰将地上的诺亚拎起来,又往他脸上狠狠招呼了两拳。
矜贵笔挺的衣料揎折出褶皱,暗银色袖扣闪过冷光, 俨然诠释了什么叫西装暴徒。
直到诺亚再也没力气动弹,云深才将他掼回地上, 嫌恶地掸掸袖子,直起腰。
他后退几步,没看温柚,转头从不远处唤来一人, 应该是随行的特助。
特助递给云深一张名片,云深接过, 扫了一眼, 轻飘飘地丢到诺亚身上。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他兀自用中文说道:“去医院、派出所都随意, 有事联系我的律师。”
话音落下, 云深终于转眸看了温柚一眼。
他眼底戾气未散, 目光带着锋芒,在她脸上停顿片刻。
见她并未受什么伤, 云深轻吐了口气,沉声道:“还不走?”
温柚弯腰捡起刚才打斗时掉落在一旁的手链,瞥了眼瘫在地上的亲哥哥,神色并无怜悯,反而有一丝畅快。
她不太敢看云深的眼睛,闷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走出阴暗的地界,来到温黄灯光笼罩的小径上。
这条路并非通往宴会大厅,助理走在云深身侧,低声问:“赵董在等您,不去见了吗?”
“老于已经到了,他代表我就行。”云深对助理道,“你也去赴宴吧,替我向赵董致歉。”
老于名叫于向阳,是意动科技的CTO,也是公司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和云深关系匪浅。
助理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云深又叫住他,目光扫过身后的女孩,道:“顺便和银光的代表说一声。”
温柚闻言,停下脚步,用微微干哑的声音道:“我自己去吧。”
云深:“你确定?”
他目光落到她掐痕未散的颈间,温柚反应过来,摇头道:“算了。麻烦你们了。”
助理走后,寂静的花园里只剩云深和温柚两人。
云深走在前面,速度并不快。
温柚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后一米开外。
男人背影高大,轮廓凌厉,稳步行进间,周身透着股莫名的烦躁。
快到停车场时,温柚看到他微抬起右手,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手腕,动作略显滞涩。
今天坐的车温柚是第一次见,深灰色宾利添越,内外都崭新,看起来刚买不久。
车上有司机,温柚和云深坐在后座,一左一右,许久没说话。
温柚抚了抚脖颈,感觉声带完全恢复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学长,谢谢你。”
车窗外,光影交织流转,男人深刻的眉眼明明灭灭,睫羽微垂,扯唇道:“你胆子是真大。”
温柚:“离宴会厅大门就十几米,我没想到他会动手……”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细如蚊呐,像是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