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离开黎梨家,温柚去花店买了新的鲜花,烟灰色虞美人配洋桔梗和剑麻叶,插了一瓶清绝又潇洒的花,摆在客厅正中央。
又一周过去,12月18日,上周买的鲜花已然凋零。
云深回申城之后,还没有来东港区住过。
再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不知为何,温柚隐隐有不安稳的感觉,好像他的生日会发生什么波折。
申城最近降温得厉害,变异的流感毒株在人群中蔓延,温柚公司好多同事都中招了,朱意雯也因此请假了几天,微信上和温柚哭诉发烧难受,气都喘不上来。
晚上回到家,温柚接到云娆打来的电话,说云深因为工作太忙,今年就不过生日了,还让爸妈也不要来申城找他。
挂了电话,温柚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下意识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礼盒。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云深忙得没时间过生日,云娆带着温柚和黎梨去找他,还会被他无情地打发走。
温柚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她静心加了一会儿班,十点出头就早早入睡了。
然而,在梦里,她回到了大一那年的深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看到了从窗台上掉下来的生日蛋糕,四分五裂地被雪掩埋,像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
次日是周六,温柚醒来时已经不记得做梦的内容,只觉得心有点慌。
冬日阳光斜照进屋内,朦朦胧胧,轻纱一般漫开。家里暖气很足,温柚在健身室里做了半小时瑜伽,晨起的那点心慌消散干净,她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或许可以尝试占卜一些事情。
先从简单的算起。今天是12月19日,温柚心里想着一个问题——云深今天会不会回来,默念几遍,她垂眸看向面前的塔罗牌,心跳蓦地加快了几拍。
他今天竟然会回来?
他今晚在家的话,她就可以在他生日当天把礼物送给他了。思及此,温柚的心情不自觉雀跃了几分,然而,她默念下一个问题,看到下三张塔罗牌的指引后,心情猛地又坠落了下去。
这是……桃花运?
像月亮牌一样众星捧月的男人,今日遇到了不少的纠葛,是极盛的桃花运。
有女人来到了他的领地,意味着这个女人今晚会跟着他回家!
解读出这样一些信息后,温柚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
不会吧,这一看就不太准。
她的心境像闷雷穿过的云层,混乱不堪,已经无法再进行下一轮占卜。
温柚草率地将桌上的黑色绒布、水晶石和纸牌收到盒子里,随手抓起杯子,喝一大口凉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直以来,温柚占卜算准的概率在九成,非常高。
最早接触占卜是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她独自在外面玩,遇到一个摆摊占卜的年老女人。温柚好奇之下,花了点钱,算自己期末考会考多少分。女人占卜的结果温柚早忘了,但她记得,女人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说她长了一双灵感很强的眼睛,给温柚占卜完之后,女人还送了温柚一副经典塔罗牌,告诉她占卜不是创造神迹,而是感知万物因果,信则有不信则无。
温柚那时年纪小,很容易相信别人。她信了女人的话,拿着塔罗牌回家去研究,慢慢练习。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灵感越来越强的缘故,随着年岁增长,温柚算得越来越准。她不会依赖占卜做决策,但占卜确实帮助她看透很多事情,整个人也变得通透又理智。
唯独在感情问题上,温柚做不到一点通透,什么也看不明白。
算出云深今晚可能带女人回家后,她脑子里有两股势力在交战:刚开始,她心情起伏如海啸,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没算准,但随着情绪一点点冷静下来,后一种势力渐渐占了上风。
温柚习惯了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今天也不例外。她决定相信自己稳定发挥,算准了一切,云深今晚真的会破天荒地带女人回家过夜。
也不算破天荒吧,他年纪到了,长得又那么帅,要什么女人没有,之前一直不找才奇怪。
而她,正好把所有不该有的期待,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温柚平静地吃过午饭,平静地换了身衣服,平静地离开家,平静地去朱意雯和杜景澄家里串门,平静地顶着满屋子流感病毒和他俩一起玩Switch。
朱意雯躺在沙发上,自己病得不行,看温柚这个正常人好像也有病:“你今天很奇怪。”
温柚:“哪儿奇怪了?”
朱意雯边擤鼻涕边说:“你问了我两次今晚可不可以睡在这里。可惜我家只有主卧能睡人,你不嫌三个人的生活有点拥挤的话,我无所谓~”
温柚:……
三个人的生活。
会很拥挤吗?
晚饭后,温柚回到家,房子里空旷寂静,住十个人好像也不会挤。
她手脚发冷,心跳声很重,一拍一拍沉入肺腑。她忍不住将暖气调得很高,让整个身体被烘烤得温暖起来。
温柚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今晚舒舒服服泡个澡,吃两片褪黑素,八点之前就上床睡觉。
温水在浴缸里缓缓地漫上来,玫瑰精油倾倒,馥郁的花香在水中绽开,如烟似波。
氤氲的水雾中,温柚弯腰探了探水温,正欲宽衣解带,她忽然停下动作,转身走出卧室,到厨房抱了瓶深棕色的烈酒出来。
她一路小跑回房间,像只误入夜色的鹿,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进门,关门,反锁。
今晚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第30章 醉后
女孩柔软白皙的身体缓缓沉入浴缸, 浅粉色泡沫争先恐后地拥上来,覆在她纤瘦的锁骨之下。
浴缸上横了个竹制置物架, 温柚伏在上面,左手捏着郁金香杯,金黄色酒液在杯中旋转,她盯住酒中一个细小的漩涡,双眸渐渐失神,像被漩涡吸了进去。
雾气升腾, 浴室里好似湿热的雨林。温柚平静地倒酒,品尝,几乎每喝一口,都会被呛得脸皱成一团。
她脑袋放空, 什么也不想,就这么一杯接一杯, 任由醉意侵袭,渐渐将所有神思都占据。
……
“咳咳……”
门窗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内,男人坐在桌边,弓着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云深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 前几天不小心感冒,他以为很快就能好, 未料到症状一日日加重, 这两天高烧不退, 去医院确诊了流感, 他便以工作忙为由推掉了今年的生日, 没必要让家人朋友担心。
下午在医院挂了瓶, 状态稍好一些,他回到公司接着工作。
不出意外的话, 云深今晚应该还睡办公室。
原本和父母说好让他们今年不必来申城,没想到他俩还是来了,昨天到的,云深听说后急匆匆躲到公司,二老现在住在金虹区那套房子里,见不着儿子,一天给他打八百个电话,云深生病的事儿最后还是被他们知道了。
夜幕降临,繁华的商业区灯火通明。
云深坐在窗边看报表,手机铃声响起,他揉了揉眉心,把这一页看完再接通电话。
姜娜质问他是不是还在加班,云深咳了两声,敷衍应道:“我在家躺着呢,都被你吵醒了。”
此前,云深一直对姜娜说他在御景东方那套房子里养病。
姜娜狐疑道:“你有没有好好养病,我很快就知道了。”
云深一激灵:“你过来了?”
“没。”姜娜笑了笑,“我刚和宜嘉见了一面,她听说你生病了,很担心,我就让她代替我去照顾照顾你。”
云深:?
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下,语气流露烦躁:“妈,你快让她回去。”
姜娜自然不依:“你们不是接触得挺好的吗?人家去看望你一下怎么了?况且你生着病,没人照看我也不放心。”
云深按了按额角,头疼欲裂,不知该怎么解释。
姜娜不知道他把房子租给温柚,更不知道他和贺宜嘉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
云深很快撂了电话,内线叫司机开车到公司楼下接他。
几分钟后,他上了车,医用口罩遮住半张脸,却掩不住涌动的黑气。司机小心地通过后视镜觑他,就见男人潦草地解开衬衫领口纽扣,喉结艰涩地滑动,漆黑眼眸带着病态的暴躁,又透出一丝少见的紧张。
轿车疾驰在马路上,云深微微弓身,拨通了贺宜嘉的电话。
他和贺宜嘉大学就认识,贺宜嘉确实猛追过他一阵,但那时追云深的人很多,他从不放在心上,毕业后两人鲜少联系,他渐渐就忘了贺宜嘉那段。
直到今年夏天,两人都被家人催促相亲。云深早就有贺宜嘉微信,发消息和她说,他没时间相亲,如果长辈问起,就说他们已经约见过了。
没想到此举正中贺宜嘉下怀,她告诉云深她有男朋友,但是家人不满意,她希望能和云深把“正在接触”的假象维持久一点,这样就不会再被安排乱七八糟的相亲了。
云深见她有男友,想来彼此不会牵扯太多,而且云深创业初期,贺宜嘉在融资方面给了他不少帮助,念着这份人情,云深便答应了她的提议。
这几个月里,贺宜嘉经常找云深聊天,偶尔也约他见面,说要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
云深从未答应她的邀约。直到今天,他和贺宜嘉只见了一次,就是这个月月初,星期日,贺宜嘉软磨硬泡要请他吃饭,云深没那个时间,只在工作行程中抽出十几分钟,买了杯咖啡,在路边和贺宜嘉说了几句话。
那天天气很好,金洲湖畔微风习习,不远处有剧组在拍戏,围观的人很多。
贺宜嘉向云深表白了,她说她并没有男朋友,希望能和他认真相处看看。
直到这时,云深才依稀想起,大三还是大四的时候,某天云娆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他学校有个女生为了追他都讨好到她那儿了,属实有点手段。
那个女生好像就是贺宜嘉。
云深捏了捏眉心,电话很快接通,女人含笑的声音传来:“云深?你现在好点了吗?”
“你去见我妈了?”云深开门见山,语气十分不耐烦。
“是啊,姜阿姨一直很想见我,就约着吃了个饭。”
云深:“我好像说过,对你没兴趣。”
贺宜嘉不以为意:“你对哪个女人有兴趣?况且,我只是看望生病的朋友而已,姜阿姨担心你,托我带了点东西,我再去药店买点药,一起给你送过去。”
云深头更疼了。面对曾经一起创过业的朋友,他不好说太狠的话。
而且,就凭贺宜嘉这么多年对他的死脑筋,估计说狠话也没用。
云深靠着座椅,又解了颗扣子透气,脑中忽然浮现一张点缀深邃蓝眸的美丽脸庞。
那天在咖啡厅被搭讪,这招似乎非常管用。
他下意识对贺宜嘉说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贺宜嘉怔了怔,并没有太惊讶:“哦,你妈都不知道?”
云深漫不经心道:“刚在一起的,还没告诉她。”
贺宜嘉显然不信:“她和你一起住吗?我等会儿有没有机会和她打个招呼?”
云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问问她。”
电话就此挂断。
贺宜嘉背后有姜娜撑腰,今晚是铁了心要去他家做客。
云深此刻的心情稍有变化。他抓着手机,打开温柚的聊天框,发烧令他头脑滚烫,但暴躁的情绪莫名缓解了一点,私人领地被随意侵犯的恼火也被另一种奇妙的感受覆盖。
时间紧迫,他飞快发了几句话过去——
【柚子】
【有个事】
【等会儿麻烦你伪装一下我女朋友】
【具体我回来和你说,二十分钟后到】
发完,云深喉咙干涩得厉害,拧开矿泉水灌了半瓶,喝完还是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盯着手机屏幕,手背探了探额头,感觉体温又高了不少。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极为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云深收到了回复。
温柚:【动画表情:胡乱地拍】
温柚:【动画表情:扭曲·分裂·尖叫·奸笑地行走】
温柚:【动画表情:女人,你在玩火】
……
聊天记录刷刷地往上飞,温柚连续发送了二三十个表情包,仿佛在用脸滚屏幕。
云深缓慢地回了一个符号:【?】
温柚还在持续不断地输出表情包。
云深试图给她打电话,但拨出不到一秒就被挂断。
他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只能根据对她的印象猜测——
温柚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她不愿意,应该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至少还有的商量。
云深让司机再开快些。十分钟后,轿车在单元门前停稳,云深立即下车,上楼回到家。
家里很安静,客厅灯亮着,暖气开得非常猛,如同走进了夏天。
云深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来不及换衣服,穿着衬衫西裤便走到温柚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一门之隔的次卧中,温柚正坐在床边擦头发。
家里温度太高,她又泡了很久的澡,整个人热得要化作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