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唇角拉平,还是低估了贺宜嘉的难缠程度。
他搂着温柚柔软的身子,心念一动,忽地低下头去,凑近了些,问她:“你醉了吗?还记得我是你的谁吗?”
男人唇边勾起弧度,带着玩味,似乎还有几分引诱。
他已经知道温柚会怎么答。
从前她们闺蜜三人喝醉,常常是他护送回家,三个醉酒的癫子会对他喊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渐渐地就成了醉后的习惯。
温柚点了点头,长睫忽扇,甜甜地对云深道:“欧尼酱?”
话音落地,空气霎时寂静下来。
男人轻轻挑眉,笑意更甚。
对温柚而言稀松平常的字眼,落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却染上了莫名的情趣。
贺宜嘉的脸色走马灯似的变幻,她终于无法维持镇定,放下手中所有东西,仓促地转身离开。
房门应声关上,云深这人素来没心没肺,毫无心理负担地扫了眼门口便收回视线。
正准备松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腰不知何时被她抱住了。
两只纤细的胳膊轻轻搂过来,过长的袖子遮住双手,松垮垮地贴着他腰垂下。
温柚低下头去,脸靠着他肩膀,鼻尖埋在他衬衫布料里头,不知在嗅什么。
她依稀记得刚才是他先抱她的,那她回抱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他身上很烫,比盛夏的烈日还要灼人,她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烧着了,心跳快得能跃出胸口,但她很喜欢这种热热麻麻又带着微微刺痛的感觉,她双手不由自主地圈住了他的腰,几根指头隔着衣服勾锁住,自以为动作非常地轻柔,非常地缓慢,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女孩身上虽然套着卫衣,但沉甸甸的酥软倚过来的时候,触感依然清晰。
云深吞咽了一下,嗓音低哑地提醒这只醉鬼:“你抱我啊?”
温柚闻言,搭在一起的手忽地松开。
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抱了上去,动作带着依赖,整张脸都埋到他胸前。
云深不记得她喝醉后有抱人的习惯。
他站着不动,任她抱了好一会。于他而言,这显然是一场折磨。
见温柚根本没有松手的打算,云深终于耐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细白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来,迎接他的目光。
“喂。”男人扯着唇角,低哑的嗓音含笑,胸腔轻震着,像深夜野林中哔啵燃烧的篝火。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睛,语调拖长,慢悠悠地道,
“抱这么紧,是不是喜欢我啊?”
温柚闻言,瞳孔猛地紧缩了下。
她立时缩回手,像被触发了大脑最深处的底层逻辑,又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她飞快地摇头,语速也很快,掷地有声:“没有,绝对没有!”
……
云深笑意凝固在唇角。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期待她的回答。
他眼神的温度迅速冷却,见她好像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好像喜欢他是一件多么不能接受的事,他心底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烦躁,脑袋像针扎似的疼。
温柚喝醉后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这会儿却突然反应极快。云深头疼得没留意这点反常,他抬手揉了揉了脖子,满脸黑气,见温柚像个兔子似的转身要跑,他伸手抓住她衣领,毫不客气地把人拎回来。
“什么意思?”云深冷冰冰地睨着她,“抱完了就跑?”
“那你要怎样?”温柚口舌伶俐地把问题抛回去,在云深看来,她简直一脸的满不在乎、寡廉鲜耻,像个用完了就扔的负心女。
云深被气笑了:“你是不是找揍?”
温柚双目圆睁:“你要打我?”
“……”云深哽了下,和醉鬼无法正常沟通,他干脆就坡卸驴,抓着她手腕道,“咱俩找个地方打一架。”
“我打不过你。”温柚挣扎起来,甚至放声尖叫,“救命啊!”
……
似乎从刚才的某个问题之后,温柚就突然切换了醉酒人格,从温软听话的小绵羊,变得特别叛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
“我做啥了你就叫?”
云深头皮一阵发麻,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之后干脆把她整个人扛到肩上,抓着她的腿把人往起居区带。
如果她今晚没有喝醉,他可能会把她扛进主卧。
真的打一架。
可惜她喝醉了。
趁人之危的事儿,他做不出来。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温柚这家伙酒醒了不会断片,今晚发生的事儿,她应该大部分都会记起来。
思及此,云深忍下了一切不该有的亲近举动,扛着温柚走进她的房间,丢沙包似的把她扔在床上。
温柚摔到柔弱的床上,整个人懵了下,终于安静下来。
这是云深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生活用品很多,装饰品也很多,到处都色泽温暖,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
房间里酒气很重,云深皱了皱眉,看到地上有好几滩水,吹风机和瓶瓶罐罐散在地上,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摔跤。
他没多看,径自离开这里。
约莫一刻钟后,云深带着一碗醒酒汤回来,毫不客气地把快要睡着的温柚从床上拎起来,逼着她喝完再睡。
温柚眼睛几乎睁不开,捧着碗一口一口啜饮,温热酸甜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她发胀的脑仁渐渐变得舒驰,翻滚的肠胃也平息下来,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惬意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梦里。
她睡得很实,几乎一点也没受到宿醉的影响。
一觉睡到大天亮。
次日,温柚苏醒时,头稍微有点痛。她扶着额坐起来,茫然地扫看了一圈房间。
遮光帘拢得严实,室内很暗,难辨晨昏。
温柚爬下床,拉开帘子,让明亮的光线闯入房间。
地面干净,桌面整洁,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齐规矩,晨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洗手间,能看到光滑的瓷砖反射的清澈光线。
温柚站着不动。脑子里突然“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像世界起源的奇点一样爆开了。
昨天。
她的房间。
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温柚冲进洗手间,只见浴缸光洁白净,置物板竖在角落,威士忌、酒杯、满地的精油和泡沫通通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像经历了一场温柔的洗劫。
温柚目光转向角落里装得半满的脏衣篓,犹记得她昨晚喝得醉醺醺,并没有心思收拾乱丢在地上的衣物。
不会吧。
她站在明亮的洗手间里,转头看了眼镜子。
明净的镜面映照出她绯红的,略显浮肿的脸,以及身上这件陌生的灰色男款卫衣,衣料散发着极淡的岩茶香,无情地催化着温柚的神经,关于昨夜的更多记忆和画面在她脑海浮现。
温柚双手捏住卫衣下摆,站在镜子前,猛地将衣服掀起脱掉。
看到镜子里只穿吊带睡裙的自己的模样,温柚再也控制不住,“啊”地尖叫起来。
尽情发泄一通之后,她像被抽干了灵魂,浑浑噩噩地走出洗手间,跌坐在床边。
温柚拿起手机,直到这时,才看见云深昨晚发来的几条消息。
他让她假扮他的女友。
所以他根本没有带女人回家过夜。
是她占卜的时候受情绪影响,解读出了错误的含义。
温柚双目茫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崩溃。
她在云深面前,已经一点脸面都不剩了。维系了那么久的精致美好都市女性形象,一夜之间,崩塌成了醉醺醺的神经病暴露狂。
温柚摸了摸干涩的喉咙,换了身得体的居家服,小心翼翼地走出卧室,去厨房拿水喝。
要不她躲出去住一阵吧?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云深……
温柚一边喝水一边思考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脑海中依旧滚动播放着昨夜发生的一件件事,清晰的思维介入,让温柚忽然察觉到,云深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他昨晚一直咳嗽,全身滚烫,脸色泛着病态的绯红。
贺宜嘉到的时候,好像也说了“发烧了不能闷着”这样的话。
他可能得流感了,而且处在症状最严重的时期。
意识到这一点,温柚心口缩了一下,很担心,下意识就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看到那扇深胡桃色木门,她停下脚步,心脏咚咚直跳,捶得她胸口泛疼。
她依稀记得,昨夜她傻乎乎地跟着他进了主卧,他走过来捏住了她的下颌,目光幽暗,好像要将她拆吞入腹。
应该只是……
凑近了闻闻她的味道吧……
温柚闭上眼睛。
另一种想法在心里油然而生——
也许他经受不住她这个暴露狂的诱惑,某一瞬间,真的想要和她发生什么。
温柚的脑子要裂开了。
她选择相信第一种推测,要不然,她今天一定没有勇气敲响这扇门。
温柚立在主卧门前,深吸一口气,轻敲两下,强作镇定地问:“学长?你醒了吗?”
“学长,你现在还好吗?”
都快到中午了。
应该醒了吧?
门后非常安静,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温柚又敲了几遍,仍旧得不到回复。
她在门外踟蹰许久,终于,担忧的心情盖过了忸怩,她轻轻拧动门把手,道了声“我进来了”,轻手轻脚地踏进幽暗的卧室。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能凭借门外漫射进来的光线,依稀照亮房中的景象。
空气中涌动着熟悉的灼热气息,男人侧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正好面对着门口这边,温柚看到他闭着眼,眉心微蹙,身体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英俊脸蛋。
她脚步不由得加快,一路走到床边,紧张地低声问:“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云深听到她声音,眼皮动了动,被子扯上来遮住下半张脸。他捂着嘴难受地咳了两声,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如野兽攫住了猎物,声音嘶哑,语速极缓慢地道:
“现在几点了?”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第32章 玫瑰
他语气傲慢, 因生病的缘故,神色倦怠, 倒不显得太凶。
温柚老实地应:“我也才刚起。”
声音低弱,眼睛不敢看他,盯着别处。
努力将和昨夜有关的思绪清除出脑海,温柚镇定了些,凑近打量他:“哥,你好像烧得很厉害, 量体温了吗?”
“没有体温计。”云深掀了掀眼皮,吊儿郎当道,“要不,你摸摸看?”
他声音沙沙的, 尾音懒散地上扬,似在勾引。
温柚抿了抿唇, 心头发慌。
如果没经历昨夜,她可能真的敢答应,上手摸一下他额头。
但她现在太紧绷了,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汹涌, 经不住一点刺激。
温柚腾地后退了些:“我有体温计,我去拿。”
她匆促离开, 一分钟后返回, 带着个耳温枪。
云深不情不愿地支起身子, 半坐起来。
他双手垂在被子里, 大爷似的倚着床头, 看样子是不打算自己拿枪测温了。
温柚权当他病得手都抬不起来。她抓着耳温枪凑近他, 想要速战速决。
谁知,枪尖还未触到他耳朵, 云深蓦地偏开头,颇有微词:“不能温柔点?”
温柚动作一顿。
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找什么茬。
她昨天应该没有惹到他吧?只不过……穿着暴露了点,好歹还帮他挡了烂桃花。
唯一没顺着他的地方,就是他昨晚忽然问她是不是喜欢他,这个问题触发了温柚的自我保护机制,她立刻就反驳了。
犹记得他问得漫不经心,显然在开玩笑,估计不会太在意她的回答。
温柚挥开脑中杂念,耳温枪尽可能轻柔地探进男人耳道,只听“滴”的一声轻响,显示器跳出数字,温柚瞥了眼,惊道:“39.8?”
这也太高了!
云深歪了歪脑袋,见她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人贴得很近,他闷咳了声,道:“不怕被传染?”
温柚摇头:“我上周得过了,有抗体。”
云深有些诧异:“症状怎么样?”
温柚:“白天头有点晕,晚上低烧发汗,第二天就痊愈了。”
云深:“……”
温柚自矜地笑了下:“我身体还挺好的吧。”
男人冷哼,煞有介事道:“有的时候,免疫力太强的人,反而症状重,就像我这样。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