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对她接二连三的问题产生了好奇:“你这么小心,以前被谁伤过?”
除了你还有谁。
温柚闷闷地道:“我又没谈过恋爱,谁能伤我?”
云深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微微弯腰,凑得离温柚近些,笑着说:“我们小柚子,谈恋爱这么认真的?”
温柚抿了抿嫣红的唇,轻轻哼了声:“我就这么认真,你怕了吗?”
云深:“怕?你哥高兴还来不及。”
男人目光深暗,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教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柚希望他听进去了她说的话:“哥哥,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我不急。”
“我知道你不急。”云深扯唇,“你恨不得我回去思考个一年半载的。”
“那也没有。”温柚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不希望,咱们投入太多沉没成本进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云深:“你才喜欢我多久,能有多少沉没成本?”
非常久,非常多。
温柚在心里回答,嘴上则说:“反正,我只和会喜欢我很久的人在一起。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今天之前,云深一直以为温柚是天生的感情淡薄,所以才像块硬石头似的油盐不进,看不懂他的追求。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她是因为太重视,才不得不举重如轻,将自己置于一个尽可能安全的地方观望。
云深忍不住捏一下她粉若桃花的脸颊,两指拈起一团软肉,手感像果冻似的,教人爱不释手。
“我现在回答不行?”他边揉捏她的脸颊边说。
温柚气鼓鼓的:“你都没有想!”
“好好好,想想想。”云深真是没脾气了,“我马上要出国,去意大利,听说那儿奢侈品很多,我给你买一车回来,证明我的心意。”
“随便你。”温柚搬起椅子走向室内,在云深看不到的地方用力吐了一口气,察觉到他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温柚脚步加快,边走边说,“心意这种东西,不是光砸钱就可以证明的。”
“要求还挺多。”云深挑了挑眉,“我是得好好想想。”
毕竟之前,他仅凭一腔热血猛追,并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知道了,他确实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对待她,别让人家觉得,他谈恋爱只顾自己爽,忽略了她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温柚起床之前,云深就已经离家,搭乘国际航班前往意大利米兰。
餐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四个食盒,有椰子鸡汤、煎牛肉、鲜虾沙拉、清炒豌豆苗,三菜一汤,是云深给她做的第一份豪华午餐便当。
这么多菜,温柚不敢想他是几点起来做的。
她忍不住提前把便当打开,平铺在桌面上,拍了好几张照片留念。
昨天晚上,她没有直接答应云深,而是向他告白了之后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让他认真想一想。温柚觉得自己说的话并不过分,但一个人回到房间,冷静下来之后,她心里莫名不安,有点害怕他会就这么被她吓跑了。
之后的几天,云深人在国外,没什么好向她报备的,加上有时差,对话不便,两人的聊天框沉寂了一段时间。
温柚又产生了新的恐慌,担心他是不是那种只享受追求别人的过程,一旦别人也对他表示喜欢,他就会丧失兴趣的感情障碍人格。
温柚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多思多虑过,每天都变着法子折磨自己,就连工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并不后悔昨天晚上说了那些话,心情虽然起伏多了些,但是理智始终占上风。
即便感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
云深若是表现得对她不够认真。
温柚不会犹豫,一定立刻收拾好感情,掉头就走。
国内时间星期五傍晚,温柚结束一天的工作,查看手机时,才发现云深在不久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问她下班没,在干嘛。
即便表明要追她之后,云深也很少有空闲发这类没什么意义的纯聊天消息。
温柚回复:【准备回家了】
温柚:【你在干嘛呢?】
云深回得很快:【给你买了点礼物,刚安排人送上飞机】
云深:【打个视频?】
温柚一惊:【晚点吧,还在公司呢】
她赶忙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云深又发来消息,隔着几万里的距离,温柚都能感受到他嚣张放肆的语气:【现在看不行?】
温柚学他说话:【晚一点不行?】
云深:【不行】
温柚:【……】
云深:【你猜我在哪】
温柚:【不在米兰吗?】
云深:【不】
云深:【我还给你买了个东西,可惜带不回去】
这话勾起了温柚的好奇心,什么东西买了又带不回来,难道是不允许上飞机的违禁物品?
温柚字打得飞快:【什么什么?】
温柚:【快点说】
像是没见过她着急的样子,云深故意拖延了几分钟,才发出去两张照片。
一张是一整面火红而浪漫的“墙”。古城淡黄色的建筑外观显露出中世纪风格,墙面也是古老发黄的颜色,占据整个视野的庞大而火红的心则由无数个鲜红的小物件簇拥而成。
爱心锁。
温柚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被誉为爱城的维罗纳著名的景点之一。
温柚留学的时候,曾和云娆一起去意大利维罗纳游玩了两天,当时她站在这面布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爱意的高墙之下,仰望了许久,踟蹰不定,最终,连买一个锁,挂到墙上,把自己的爱意淹没在无数声沸腾的爱语之中的勇气也没有。
她觉得一切都是奢望。
何必把完全没可能实现的愿望投入这片爱河,那个人明明永远也不会在意,这样的行为只会显得她更加渺小,更加卑微,更加可怜。
温柚看到云深发来的第二张照片。
是一个刻有她和他名字首字母缩写的爱心锁,ys&wy,四个花体字母深深镌刻在鲜红的锁面之上,锁环呈爱心状,结实地锁在了墙面的铁网上,似乎还是整面墙的最高处。
温柚完全不敢相信。
他竟然来到了维罗纳。
像所有庸俗又渴望爱神眷顾的普通人一样,完成了她之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把他们的名字并排,永远地留在这座以爱为名的小城。
在亲眼看到之前,打死她也想象不出云深会做这种事。
但是现在,她想象出来了。
他一定冷着脸,在拥挤的人潮中一脸鄙视地看着身边的男男女女,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到爱心墙下边,随手把锁往上一挂……
云深这时又发来新消息:【挂那么高费了老大劲】
温柚又想象不出来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云深:【感觉你会喜欢】
温柚抓着手机,把那两张照片存好,回复道:【嗯,很喜欢】
喜欢到,就像在做梦一样。
太不真实了。
温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确认。
云深似是嫌打字麻烦,改发语音过来:“可我很烦。”
云深:“这鬼地方连狗都成双成对的。”
温柚:……
她定了定神,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缓缓地发了两句话出去:
【你也】
【差不多了】
消息刚发送成功,电讯号传至异国他乡,好似完全没有延迟,几乎转瞬间,温柚的手机就激烈地震动起来。
她手一抖,直接挂断,又发消息过去:【我还在公司呢!】
云深只能发语音问她,语气含笑,又显得锋芒毕露:“你说我也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啊?”
温柚:【就,字面意思】
温柚:【看不懂拉倒】
发完这两行字,她快速地将手机息屏,收到背包里,背起包就往外走。
直到走到电梯间才发觉包太轻,电脑竟然忘了带,温柚紧忙折返回去,在一众同事奇怪的目光下红着脸抱起电脑,仓皇逃离了公司。
-
次日就是周末,温柚临时回了老家一趟,参加叶姨女儿的婚礼。
他们前年就领了证,婚礼一直拖着没办。两家人从去年开始筹备,婚礼办得挺盛大,亲朋好友请了几十桌,温柚坐在新娘家人的主桌上,就像叶姨的另一个女儿。
温柚前几天和云深说过她要回容城参加婚礼,当天回次日归。
云深给她转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钱,说是给新人的红包。温柚一看后面那串零就脑壳疼,她先收下,又把多的一部分退回给他,只留下和她的红包相当的一部分,代他交给新人。
婚礼当天,温柚在席上喝了点酒,处于微醺状态,整个人很兴奋,于是大着胆子拿着掺了巨多雪碧的白酒,跟着新人挨桌敬酒,笑闹不断。
一路见到许多过去的朋友,有四五个初中同级同学,其中一个女生过去和温柚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凑在一块有叙不完的旧。
宴席结束后,时间还不算晚,他们几个初中同学约着一起在附近走一走,压马路。
容城的初春比申城更温暖,夜风温柔,林荫道两侧的高树枝叶繁密,投下浓郁而深茂的阴影。
一晃十几年过去,曾经稚嫩的同学都奔三了,凑在一块却好像突然返老还童,大家一边走一边聊过去学校里的奇人趣事,仿佛这漫长的光阴不值一提。
延安中学就在举办婚宴的酒店附近,一个男生心血来潮突然提议,要不要溜进学校看看。
他现在就在学校旁边的街上开五金店。据他说,学校北面有个偏门年久失修,他用树枝捅捅门锁就能把门弄开。
温柚读书时年年都是三好学生,遵守校规安分守己,甫一听到男生的提议,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经不住所有人都想溜进去看看,加之酒精在脑海里作祟,让所有的离经叛道都被兴奋感合理化,温柚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同走到了延安中学北面一个不起眼的偏门前。
难以想象。
她都二十七岁了,十四五岁时没做过的荒唐事,今天竟然要挑战一次。
温柚紧张地站在那个据说会开锁的男生后面。
只见他捡起一根细树枝,眨眼间,竟然真的轻而易举弄开了破旧的偏门。
温柚还没酝酿好情绪,就被拽进了阔别十几年的初中校园。
正前方是大操场,空无一人,只有靠近升旗台的地方亮了一盏灯,暗淡的光线催化了酒意,五个人猫着腰走到操场正中央,压低声音讨论曾经站在哪个地方做操,每个人脸颊都泛着兴奋的红晕,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如同星子。
大家继续前进,都想去教学楼看看。
温柚今天背着一个托特包,换到另一边肩膀时,忽然感觉到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停下脚步,费劲地掏出压在包包底部的手机。
看见整整七个未接来电,温柚心脏几乎骤停。
她忙不迭接起,走到一旁无人处,说了几分钟,很快跑回来。
同学们都在等她,只见微弱的灯芒照亮温柚通红好似醉酒的美丽脸颊,长睫慌乱地颤动着,把在场的几个男生眼都看直了。
“那个,我出去接个人……”温柚语速很快,“也是我们初中的,比我们高两届,是我的……朋友。”
“你一个人能行吗?”
“没问题。”温柚朝他们摆摆手,背影像只兔子,一溜烟沿原路返回了不久前进来的地方。
等了没几分钟,阴暗的树荫底下信步走来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
他穿着轻便的运动卫衣和长裤,肤色极为白皙,轮廓深刻如雕塑,皮肤底下隐隐透出一丝疲惫。
温柚刚才已经和他通了电话,知道他提前结束行程回国,特地飞抵容城来找她。
但看见他的那一刻,温柚心中还是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在心里计算了下航程时间。
似乎在他那天给他发了爱心锁的照片,又和她聊了几句之后,必须立刻动身回国,才能赶在这个时间到达容城。
所以。
他是看到她发的那两句话之后。
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找她了么?
真是急躁的人。
哦不,急躁的疯狗。
这点耐心都没有。
温柚腹诽着,眼神里的期待却掩不住,带着关心和羞怯望向围栏外的男人,轻声问:“国外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云深眼神锋利,语气不太友善。
一下飞机就联系不上她,抵达酒店时被告知婚宴已经结束,叶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怎么打电话这家伙都不接。
隔着生锈的铁围栏,就着昏黄的光线,云深看到温柚眼睛发亮,双颊酡红,一副醺然的模样,惹人怜爱极了,叫他根本没法说一句重话。
“愣着干嘛?”云深走近些,散漫道,“还不给哥哥开门?”
温柚“噢”了声,快步走到偏门后面,发现他们特意没关的门竟然被风吹上了,她只得尝试拧转老旧的把手,试图从里面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