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柚:“我在竞赛班的实验室自习,没听到放学铃。”
云深点了点下巴颏儿,似是没话说了。
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沉寂的空气半尴不尬地在两人之间流淌,直到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芒突然扫过来。
是德育处巡夜查早恋的老师。
云深反应极快,猛地捉住温柚手腕,带着她往图书馆那边跑。
即便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大半夜的走在一起,被发现的话,家长也是一定会被请来喝茶的。
两人一前一后窜进图书馆旁边的树林,狂奔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温柚穿着皮鞋脚底生疼,却一点也没有拖后腿。
她紧跟在云深身后,望着少年清瘦高挑的背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夜风大口大口涌入肺腑,温柚张着嘴喘气,眼睛落在云深覆着短短寸发、形状漂亮的后脑勺上,怎么也移不开。
又一道手电筒光芒从左边照来,似乎是不同的老师。
真他妈倒霉。云深暗骂道。平常一个人走的时候从来遇不到,唯一一次和女孩子一起回宿舍就连着撞了俩。
云深抓温柚手腕的力道变得更紧,拽着她从树林飞奔到通往食堂的长廊上,前方不远就是宿舍,他们却不能走大路,只能从食堂后面绕一圈。
食堂已经关门,不然还能钻进去分开,假装不认识对方。两人心惊胆战地沿着食堂外围冲进宿舍楼之间的绿化带里头,终于躲过了手电筒的追踪。
云深不至于被这几百米累到,却还是吓出了满头汗。
他松开温柚的手,边喘气边说,漆黑的眼睛明亮如星:“你还挺能跑的。”
温柚弯着腰,摆了摆手:“我快不行了哥。”
“哈哈。”云深笑起来,后怕地爆了粗口,“老子他妈吓死了。”
他是省三好生,还拿着奖学金和贫困生补助,履历可不能出现任何污点。
“我也吓死了。”温柚抚了抚心口,“不过,哥,其实你可以在图书馆那边的小树林里和我分开,我们各走各的就行。”
云深瞅着她,以为她是不喜欢被他抓这么久的手:“我没注意。”
顿了顿,他不要脸地甩锅:“你也没提醒我。”
温柚杵在他跟前,手指捏着衣摆,脸颊红得异常,眼睛盯地板,小小声说:“是我的问题。”
……
之所以不提醒他。
是想被他拉着多跑一会儿吧。
云深回溯过去,自恋地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忽然很想坐时光机回到那天晚上,戳一戳温柚涨红的脸。
云深垂着眼,自嘲一笑。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冒出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晚风朝南吹,云深也跟着地上的落叶往南走。离开实验楼不远,他目光忽而被全校最恢弘的建筑物捕捉。
体育馆。
所有大型庆典和仪式,几乎都在这里面开展。
体育馆再往南就是学校大门,马路上车轮轧过的声音依稀传来,云深回忆校园生活的旅程,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
云深站在体育馆外边,脑海中忽然极其清晰地,浮现出了他毕业离校那天晚上,在这里遇到温柚的情形。
闷热粘稠的夏夜,少女身穿合唱团演出服,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诧异地喊了他一声“学长”,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离校。
云深现在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因为老云胆囊炎发作住院,医院和饭馆两头都急需人手,所以他连毕业晚会都没参加,连夜收拾行李离校了。
那天夜里。十六岁的温柚抬眸看着他,眼中深蓝色的池水荡起涟漪,她嗓音隐隐发颤,结巴地道:“学长,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
那是云深在这所学校待的最后一天。
他却连这点耐心也没有,一句话都没空听她说完。
云深现在已经知道了。
元宵节那天,温柚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十一年前的这个晚上,她鼓起了所有勇气,抛弃了一切遮掩,是准备当面对他告白的。
但他忽略了她烧红的脸颊、紧张的表情、局促的动作,以及那双澄澈至极的、总是温柔地仰望着他的蓝色眼睛。
他背着沉重的行李,冷漠地转身就走。
在那个潮闷的夏夜里,在那盏暗淡的路灯下,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
-
温柚定的起床闹钟时间是八点。
以前每次闹钟响,温柚都要挣扎一会儿,至少拖个三五分钟,才能支着朦胧睡眼坐起来,如果一不小心摔回枕头上,她也能立刻入眠,高低再赖它一会儿。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时不时在睡梦中被同事call醒,飞奔去公司debug。折磨渐渐形成习惯,温柚在天亮后睡眠自动变得很浅,时刻警惕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哗——
蚕丝被被掀开,布料窸窣摩擦,身后的床榻微微陷下去,温柚脑中的弦也被波动了。
即便在恋爱上面,温柚也很有学习精神。她最近在苦心练习抱人侧睡,此时怀里正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抱枕,手臂和腿都压在上面,脊背后面忽然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躯时,触感异常明晰。
温柚立刻睁开眼,淡淡的琥珀木清香缭绕过来,是云深的浴液味道。
昨天他说明天回来。
温柚以为,最快也是下午。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难道他坐红眼航班赶回来的吗?
这么短的时间,去北城能处理什么事。
温柚心跳雀跃起来,腹诽道——
回来就回来,自己没房间睡吗?
洗完澡直接躺到她床上是什么意思?
不礼貌。
还没有问她同意呢!
温柚脑子里说了很多话,嘴巴却才刚张开,嗓音带着朦胧哑意,惊讶道:“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云深手臂搂着她腰,将这具柔软的身躯一寸一寸带进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还嫌不够,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似的。
没听见云深回答,温柚又问:“现在几点?”
“七点左右。”云深的声音比她更哑,仿佛一宿没睡,“你闹钟还有一个小时响,再睡会儿。”
温柚看不见他,只觉有吻落在后颈,触感滚烫,漫开一阵酥麻,
温柚心尖颤动,感觉男人柔软的唇仿佛能抿破她的皮肤,然后从破口处,一点一点吸食走她的灵魂。
对温柚而言,云深就是这么个拥有摄魂能力的俊俏妖怪。
“哥……”
“好了好了。”云深放开她脆弱的颈子,轻笑,“睡觉。”
温柚扭过头去,看到他浸透疲倦,却又幽深地好似能将她吞入眸底的乌黑眼睛。
温柚:“我不困了。”
云深似是不信,音调上扬:“嗯?”
“真的。”温柚叹气,“只要一睁眼,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正欲问他是不是很困,然而前一句话音方落,她因扭头而侧过来靠近他的耳朵就被男人突然咬住。
云深顺着她薄薄耳廓向下,又含住那圆润娇小,珍珠似的耳垂。
薄唇重重吮抿,牙齿轻轻噬啃,温柚耳朵很敏感,登时全身过电似的战栗起来,钻心的痒意通达四肢百骸,她控制不住地吟哦了一声,嗓音与身体同频颤抖:“哥,你干嘛……”
“亲一会儿。”云深低声说。
他鼻尖擦过她散乱的发丝,还没放过她耳朵,不知餍足地尝了许久,吻才向前挪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侧。
很多话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以一个,被暗恋者的姿态,和她提起过去那些事。
原来他才是被人藏在心里的宝物。
随着她心脏一起跳动,被她温柔地包裹着,度过这十几年。
但其实他,哪里配得上。
“哥……”温柚痒得想笑,“你今天是不是没刮胡子。”
云深:“我去刮了回来。”
“不用。”温柚转过来,摸了下他冒出浅浅胡茬的下巴,“还挺好玩的。”
下一瞬,她手腕忽然被捉住,整个人再度被他拥进怀里。
男人低着头,下巴抵在她发间,双臂箍得很紧,呼吸喷洒在她耳边,莫名沉重。
温柚还没看清云深表情,眼前就只剩下他锋利的喉结和宽阔平直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温柚忽然觉得云深今天有点奇怪。
她尝试推开他,再看一看他的眼睛,但云深抱得极用力,竟然连推拒的缝隙都没有留给她。
温柚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问:“你怎么了吗?”
云深喉结滞涩地一咽:“没事。”
房间里暗沉如夜,仅有窗帘缝隙透入一线极窄的光芒,昭示着太阳的升起。
说完那两个字,云深似是忽然反悔了。
他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脖颈微弯,唇贴到温柚耳畔,嗓音沉哑,像是压抑到了极点,含糊不清地对她说:
“温又又,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68章 壁纸
房间里安静得叫人发慌, 男人低哑的尾音消散后,杂乱的心跳声成了独奏。
温柚终于把头抬起来, 目光向上掠过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终于到达他眼睛。
她抿唇,佯装不满地问:“我怎么你了?”
说完眼睛眨巴两下,好像在说,我这么老实本分,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怎么就要了你的命了?
云深眸光从半敛的眼中落下,安静地回望她,呼吸声却抓耳,重重的, 带着莫名的浑浊。
这话究竟该怎么说。
是佯装轻佻地一笔带过——
我们柚子的初恋原来就是哥哥?
还是将压抑的懊恼诉诸——
都怪哥哥没能早点看出来……
似乎都不好。
云深捏了捏温柚白皙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睛, 缓而又缓地表白:“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其实不用直说。
她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云深明白,温柚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他,无非是怕漫长的暗恋会将她置于被动地位, 她这样性格坚韧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云深也想好了。不必言语说清, 他会用行动证明, 无论是谁先喜欢谁, 谁主动谁被动, 他们之间的所有经历, 对他的影响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他在追逐她的路上,更加一往无前。
二十几层的高楼, 风声都空旷,窗外忽然传来啁啾鸟鸣,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温柚又把脸埋到云深怀里:“什么嘛……”
干嘛突然告白。
本来脸就热,这会儿估计擦一下就要冒出火星了。
她闷在云深胸口,贴着他纯棉的T恤布料笑,慢半拍似的回应他的告白:“我也挺喜欢你的。”
云深嚣张起来:“挺?”
温柚:“好吧,很喜欢。”
云深:“很?”
温柚:“非常,非常喜欢你,可以了吧?”
云深似是终于满意了,双臂伸到温柚咯吱窝下边,把她整个提起来些,搁在面前亲。
他唇舌温柔,抚慰之中又带着占有欲,夺取她的空气,用他的气息代替,逼她沉溺其中。
细密的吻渐渐离开嘴唇,从她颈间滑落,流连在纤细锁骨。
温柚手指陷进云深后脑勺的短发,指尖微蜷,几簇乌黑的头发从指缝间支棱出来,掌心压着的那部分刺刺的,有些扎手。
听说要知道一个人性格有多硬,摸他的头发就行。
温柚现在觉得她男朋友的性格没那么冷硬傲慢了,但别的地方,似乎比头发硬的程度更胜一筹。
相较之下,他这头直刺刺的乌发都显得蓬松柔软。
温柚被亲得心口发麻,指间忍不住用了点力揪他:“我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忙……”
现在应该七点多了,她九点之前必须赶去公司。
云深含糊地说:“很快。”
温柚起初听不懂什么意思,又或者听懂了但是不敢置信,之前她用手和腿都碰过他,羞臊到了极点恨不得时间溜快一点趁早结束,但是他性子这么暴躁的人那一部分耐力却出奇得好,怎么想都和“很快”两个字搭不上边。
下一秒,温柚就反应过来,云深描述的不是他自己。
那个形状漂亮的后脑勺从温柚手中离开,彻底消失在被窝里头。
沉到了太低处,温柚脖子弯下来都看不见。
绵软的被子压在身上,远处隆起一大块。云深动作像剥掉鱼鳞片,利落又干脆,在顶级大厨手下,再滑不留手的鱼儿也只能乖乖听话。
潮湿的吻封堵一切,她湿润的唇明明已经被他强硬撬开了他却还要拿粗糙的手指去掰,磨得她口腔内外发麻,果真如他所说快得很,像平静夜空突然升起满月,潮汐不受控制地跟随,狠狠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