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杉这么想着。
尽管这样,他依旧没放弃让能言多说几句的机会,不是逗他就是捉弄他,他都像是看不见一样,不理不睬的,每日只会抱着一把小刀练着。
黎忧当时已经完全变了样,跟现在相差无几,就是这能言还保留着原样,也不管黎忧怎么逗他激他,他都不喜欢开口。
所有人都放弃了,想着他这样除了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不好,便由着他去了,只有柳云杉坚持日复一日地想办法让他多多开口。
直到有一日,柳云杉被一群孩童逼在角落里欺负,大骂他是没娘的野孩子,他气急了,拿起扫帚就是乱打,无奈敌不过一群人,被一群人轻而易举地摁在地上打。
能言拿着他的小刀出现了,砍伤了那群欺负他的人。
柳云杉惊呆了,他没想到能言真敢拿刀砍人,被他扶起来后也是震惊地避着他的手。
“你怎么真下手啊!?”
也是这一回,柳云杉听见能言说了好多的话。
他说:“不出手你便会挨打,你们收留了我们,要懂得报答,这是你爹教的,娘教我武艺,为得是保护自己,也为得是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他们欺负你,我看不惯,只是恐吓,他们下次还回来,不如直接斩草除根,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柳云杉惊愕地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的。
能言抓住他的手,将他从泥地上拉起来,“柳云杉,以后别总想让我开口了,我不喜欢说话。”
柳云杉发懵地点点头:“好……”
就当柳云杉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地度过时,春水馆来了个男人,他看起来有些熟悉,就是不知在哪瞧见过。
他和扮男装的黎忧相识,二人成了知己,同行时的那种适配度总是别人所不能及的,柳逢有些伤心。
柳云杉能感受到。
年纪尚小的他不知柳逢为什么伤心,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爹是爱上了黎忧。
可惜有缘无分,黎忧像是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男人就是吴深,他时不时的就会来春水馆里听黎忧说书,喝上一盅茶,配上一盘花生,能坐一下午。
可就是因为吴深,在上元节里,他带走能言,说是带他出去玩一玩,黎忧又正巧有事,不能同行,想着吴深没有坏意,便答应了。
可也是这一日,黎忧的仇家找上了门,砸了春水馆里外所有东西,就是为了找人。
柳逢誓死挡在人前,他将柳云杉藏了起来,叮嘱他不要乱跑,自己则出去抵挡着人。
馆里的客人都被吓跑了,柳云杉也害怕。
可他又想,能言出去了,见不到这一遭也是好的,毕竟他就不会被仇家带走。
黎忧听到了动静,出来时却晚了一步,柳逢身上插着三把刀,被牢牢钉在那桌案上,一双眼带着遗憾不肯闭眼,黎忧的心脏在那一瞬抽疼,是她第二次体验过的感觉,哑姑死时,她也是这种感觉,她不知这是什么感觉,便操起刀来,把所有追杀他的人尽数砍杀。
只想着这样心里能舒快些。
可是没有。
柳逢死了。
柳云杉被黎忧找到,带到了柳逢的面前。
他恨恨地瞪着黎忧,可望着比自己高许多的人,有些颓然。
再之后,听到的便是吴深一人落魄而归的场景。
他说,能言不见了。
黎忧疯魔似地找寻着人,终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就在那林苑之中,被当做压祟的祭品,扔进了冰冷的石窟内,永不见天日。
第53章 打生桩(十三)
“袭三!起床了!我爹说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
沈离雾的声音犹在耳旁, 吵得李溪之头疼。
“还有你这穿得什么?你昨夜不会背着我偷偷出去了吧!”
她揉了揉眉心,似是想到什么,“蹭”地一下坐起来, 转了转身子,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下来,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又看向周围。
沈离雾狐疑半晌, 那手在她眼前晃着:“倒也不用起这么猛,你不会是晕了吧?”
李溪之捏了一下沈离雾的脸,听见她痛呼一声,确认无误后连忙下了床。
身后传来沈离雾大骂声:“袭三!啊啊啊啊啊!你是不是疯了!”
李溪之没空搭理她, 径直披了外裳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沈离雾从床上蹦起来, 气得将枕头扔向她去, “袭三!”
记忆还停留在出春水馆后没多久,才刚听完黎忧后半段的故事, 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顾、牵、白!
她真是没想到, 不打晕她就换了个法子来。
“金绣!”李溪之高喊道。
金绣匆匆跑来,听着屋内的动静, 以为又是两人闹了脾气,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李溪之一路快走, “给我备一匹马来, 我要出门。”
金绣似乎没想到她这样的要求,见她又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即拉来一旁正打扫院落的小厮, “去,给三姑娘备马。”
小厮愣了愣, “啊?”
金绣催促:“去啊!”
府内上下都知道袭如清不会骑马,如今这么急着要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厮扔下手中扫帚,跑去马厩,拉来一匹红棕色的马停至门前。
本来他一人去是拉不来马的,马厩里的马都是袭少州的爱马,凭谁也不能动的,但是那马夫一听是三姑娘要,也顾不得是谁的马了,直接拉了一匹温顺的来给她。
李溪之跑去前厅,找到袭世符。
她酝酿了好一会儿,眼眶晕了一层淡淡的红,她捏着嗓子,“爹!”
才下了朝回府,就见到她这副可怜样儿,袭世符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个样子了,一下慌了神,“哎呦!谁欺负你了!怎么没打扮就出来了,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不是那两个臭小子,看爹不拿棍子打断他们的腿!”
李溪之哭出了声:“是,是顾牵白!”
袭世符一愣,不知联想到什么,手中抄起的棍子猛地一甩,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还没嫁给他呢,就敢欺负你了!看爹不打断他的腿!”
人拿着棍子就往外走,气势汹汹的。
她还没说完呢!
李溪之急忙拦住:“爹爹爹!是林苑那出事了,顾牵白一个人去,我怕他有危险。”
袭世符拿着棍子的手顿时一滞,他止了步子,微叹道:“行,我找人去。”
李溪之欣喜道:“谢谢爹!”
袭世符幽幽盯着她:“不哭了?”
李溪之作势又哭起来,被他止住,“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
此番匆忙,顾牵白也没有意料到黎忧会独自前行,计划被人阻断,他不得不亲自去一番。
就是料到他一个人,若是真有什么万全的准备,他也不会将李溪之给送回来,因为这是未知的危险,他说了要给人一个交代,就一定要查清这桩案事。
是他的性子。
如若真是不管了,那他就不是顾牵白了。
虽是把她送回来了,但也不完全是。
昏倒前的一霎,她听见顾牵白说:“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算是明白了。
人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
李溪之走到门外,见那马匹早已停在外面,做好心理准备,便学着当时顾牵白的模样,蹬脚上了马,就在她要驾马离去时,发现这马不听使唤了。
马儿前腿跳起,半个身子都往后倾仰,向天长啸一声后仍停在原地。
她整个身子险些向后倒去,拉住缰绳的手心冒出一层汗来,一颗心脏砰砰狂跳。
再之后便是怎么动也动不了。
李溪之急得慌,往后一瞧,发现沈离雾整个人抱着马后腿,愤恨地看着她。
“袭三!你去哪?带上我!”
李溪之:“……”要命啊姐姐。
“你松开!”
沈离雾轻哼一声:“我不!除非你带上我。”
李溪之头疼。
“你松开,上来,我带你。”
沈离雾瞪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真的!”
李溪之不说话。
等她一松手,准备走到马儿侧边时,李溪之登时策起马鞭,扬长而去,“长点心眼吧,沈离雾!”
真是个活祖宗。
沈离雾气得发狂:“袭如清!来人啊!我也要马!”
靠着仅有的一点记忆,李溪之寻着路,不知走了多久,在看见那处荒废的靶场时,她是激动的。
找对地方了。
越靠近,她就越紧张,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袭世符叫来的人会什么时候到。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立刻马上,要去找顾牵白。
初春的时节,天刚刚亮着,风里还夹着些霜寒气,拂到身上不禁有些冷。
李溪之跑了很久,也没来得及多穿些,经过那么一跑,灌着冷风,更是觉得冻人,下了马后一双腿也是僵得不行。
落地时,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脚。
林苑内仍在施工,陆陆续续可见到工人们来往着,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变化。
这么大的地方,李溪之犯了难。
接着,她见到了杨斌。
李溪之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大步向前,杨斌此时正盯着那些工人,转眼瞧见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人后,吓得转身撒腿就跑。
好在她眼尖,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过他确实太有分量了些,李溪之差点被他给带过去摔倒。
“杨尚书!你可见到不属于此地的人了?”
李溪之没敢直接问,只能婉转地诱问他的话,谁知杨斌甩甩头,转过身来也是无可奈何的模样,“你们怎么总是喜欢扯住我,我今日好好监工呢,没空啊,也没见到什么人,这地儿你也别待了,我怕……不能说不能说,对对对,工人们手粗,有眼无珠的,怕是会冲撞到袭姑娘你啊。”
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斌表面笑嘻嘻的,内里实则早已冷汗如流,一万个抗拒。
这姑娘怎么还敢来这!
“我是来找人的。”李溪之认真道。
杨斌苦笑哈哈:“这都是些粗人,肯定没有你想找的人,走错了,走错了,来人啊,把袭姑娘送回去!”
说罢,便走出两名穿着黑甲的士兵拿着长矛走出,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杨斌整宿整宿睡不着,来此监工也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哪一天自己的命也莫名其妙的没了,带着几个人,心安。
李溪之好汉不吃眼前亏,摆手道:“哈哈,我自己走。”
此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道走。
周旋下来,这杨斌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顾牵白他们应该全都是暗中行动的,这杨斌也真是有点,吃白饭的,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李溪之早就找好了地方,她进来前就想过了,要是被拦住了,她就去外围那个栅栏上翻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想去哪去哪。
日光金灿灿的,照在她脸上,有些刺眼。
她伸手感受了一下那温度,抵不过冷,缩回来了。
活动了下筋骨,望着比她高半个身子的矮墙,她嘴角抽了抽。
不是,刚刚看还没这么高的!
这矮墙看起来没什么落脚点的,但能爬是能爬,只要脚踩住力,速度快些便能翻身过去。
跳了好几次,都没能踩住。
还是得需要有本事的人爬墙才行,她只能另寻出路。
巡视了一圈,目光顿时落在矮墙右边小角处,李溪之眸中一亮,快步跑去。
拨开底下的杂草团,微微显露出一个小口子来,随着她拨开越来越多的杂草,那里头也越来越透亮起来。
直到完全清理干净,能瞧清墙边的裂缝,白色的墙皮几乎掉光了,剩下里头不知陈年多久的灰泥石壁。
没错。
这是狗洞。
她还是第一次钻,莫名有些期待。
李溪之想也没想地趴下,往那狗洞里钻去。
大半个身子进去后,有些费力,这狗洞还是小了些,后半边有点卡住,李溪之双腿奋力往后一蹬,终于进来了。
还没抬头,一双绣着金丝黑蟒的长靴落进了眼底,再往上一点,便能瞧见月白色的衣摆随着风在晃动。
轻笑声传来,似带着几分促狭。
“袭如清?你也来了,进来的方式还挺独特的。”
李溪之骤然抬头。
“贺璧!?”
贺璧点点头,“是我没错。”
也没见他要扶起自己的意思,爬进来后,李溪之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在这做什么?”
贺璧发笑道:“你好有意思,我还没问你来这做什么,你倒先问上我了。”
这一番废话,李溪之没有耐心去听了。
她背过身去准备找顾牵白,就看见顾牵白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只是旁边似乎还站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