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之心想:“确实是笨蛋。”
“娘今日陪清清睡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沈湘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明日就要出嫁了,大姑娘了,娘也不舍得啊。”
李溪之点点头,低声道:“娘别伤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透过沈湘,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伤情之意涌上心头,本想抑住,却又不自觉地泛起泪来。
沈湘拂去她的泪,“怪我怪我,讲这些做什么,明日成亲,要开开心心的。”
说是这么说,热意却愈发猛烈,占满了她所有的视线,沈湘将人抱在怀里,哄小孩似地拍着她的背,“不哭了,不哭了。”
李溪之觉得愧疚无比,她哭得猛,后来哭累了,也是沈湘的怀抱太过于温暖,她竟然睡着了。
沈湘听着怀里人平静的呼吸声,笑叹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李溪之就被叫起了床。
看着屋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李溪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睁着一双迷糊的不能再迷糊的眼,望向笑盈盈的沈湘,“娘?是不是起得太早了些?”
此刻金绣又是端着水盆又是端着早食进来,“不早了姑娘,光是梳妆打扮,就要耗费好久,今日可是姑娘的大日子,一点马虎都不成。”
“就是!”
屋门被推开,推搡着挤出三个人来。
“爹?你们怎么来了?”李溪之被那嗓子叫醒了几分,有些意外。
沈湘调笑道:“这三个胆小鬼。”
“娘,我才不是!”袭少州挤开袭世符和袭鹤远,先一步到二人跟前,“我只是来看看小妹出嫁前要做什么。”
袭鹤远翻了个白眼:“是谁昨晚嚎得跟鬼一样,把隔壁一条街的公鸡都给叫起来打鸣了。”
袭少州反驳道:“大哥别乱说,是谁昨晚抱着爹骂了顾府一晚上,痛哭流涕的,比我还厉害些,两条街,不,五条街的公鸡都被你们给叫起来打鸣了。”
袭世符嘿嘿笑道:“清清,阿湘,别听这臭小子乱说,我可没有。”
换上了婚服,几人皆是一叹。
袭世符:“真好看。”
袭鹤远:“这不得把顾牵白那小子给迷死。”
袭少州:“小妹要是穿这身出去打架,拉风极了。”
李溪之:?
见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袭少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今天还是不打架的好。”
“好了,别闹了。”沈湘瞪了几人一眼,“今天谁都不许出岔子。”
几人老实点头。
李溪之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不止有她,还有沈湘、袭世符、袭鹤远和袭少州,她不禁笑了,这么小的一面镜子,居然还能放下这么多人。
袭少州探头探脑的,左凑凑右凑凑,一会看着她的脸,一会又看着她的婚服。
“袭少州,你看什么呢?”李溪之问道。
“漂亮是漂亮,就是好奇,看看你们姑娘家出嫁有多辛苦,小妹这样爱睡觉的人都要这么早起来,以后嫁到顾府,不会都睡不了好觉了吧?”袭少州说道。
沈湘为她梳着头,摇头笑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以后你娶姑娘了,肯定是因为她觉得你能嫁了,才会为你这般辛苦,牵白那孩子我知道,不会对清清差的。”
听完这话,三人顿时老老实实地站在后边,史无前例的安静。
“好了。”沈湘拍了拍李溪之的肩,又抬头从窗中望着微白的天:“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李溪之回过身,拉着她的手道:“嗯。”
还以为天亮要等好久,结果才装扮完,用完早膳后,屋外的天已经翻出淡淡的蓝来。
今日的天气真好。
盖上盖头,沈湘扶着人往屋外走去。
此时媒婆也来催了,她穿着喜庆的红衣裳,扭着腰笑眯眯的,“新娘子准备好了吗?新郎已经带着人在府门口等着了!”
“好了好了!”金绣回道。
跟在后头的兄弟二人有些站不住脚,他们踌躇不定,下一刻,袭少州就跑到盖着盖头的人跟前,一下子将人背在身上,“二哥带你出去!”
沈湘惊慌:“你别摔着你妹妹!”
袭鹤远也跟了上去:“袭少州!!你背一半路我背一半路!”
袭少州得意大笑:“就不就不!我先抢到的!”
被人背着的李溪之深感恐慌,被颠得摇摇晃晃,只能默默祈祷自己可以安全出府。
媒婆跟在后头打趣:“哎哟,这兄妹三感情真好。”
还没到府外,就已经听到锣鼓喧天的奏曲声,喜庆的迎亲队伍排满了一条街,顾牵白坐在马上静等着人出来,他一双眼一直盯着那大门处,就等着人出来便下马去接。
“到咯到咯!”
“袭少州!不讲义气!全都是你在背!”
袭少州将背上的人慢慢放下,袭鹤远则在后头骂着,场面虽是滑稽,却也添了不少喜色。
顾牵白翻身下马,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沉了一口气后,便走向那穿着一身红的新娘面前,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见,喧闹声、乐曲声、众人的笑声,他都听不见。
也看不见别的,他只能看见一人。
也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下如鼓敲响般的心跳声。
“咚——咚——”
震耳欲聋。
一声又一声,盖过此刻所有的声音。
袭少州、袭鹤远:“小妹,你的新郎来接你了。”
李溪之蜷了蜷手指,她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忽然有一只手牵住她,带着她往下走,温暖、紧实,给与她十分牢靠的安全感。
“夫人莫怕。”
顾牵白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掩在山间的层层薄雾,远而透。
李溪之动了动手,低声道:“我才不怕。”
“想骑马么?”顾牵白忽然问道。
“现在?”
不等她反应,顾牵白抱着她上了马,李溪之胡乱抓着马背上能抓的东西,压着声问身后之人,“这么多人!”
顾牵白轻笑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而我顾牵白是你的夫君。”
李溪之无所谓了,他开心就好。
只是她要是掀开盖头,看到府门前压抑着声音抱头痛哭的父子三个,肯定要笑话他们。
可能也不是笑话,更多的是心暖吧。
顾牵白轻轻拉扯着缰绳,高喝一声:“出发!”
第65章 死生契阔(九)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游走在街道上, 不时往外撒着喜糖和红纸,街道处凑热闹的百姓们全都自觉地站在两侧,双手捧着蓄势待发, 一路上都是他们的哄笑声和喜闹声。
从远处望去,一眼望不见底的红铺满了道路。
李溪之虽然看不见, 但她能感受得出来,所有人都很开心。
在她身后驾马的顾牵白更是。
两家其实离得不远, 但这排场瞧着却像是隔了几座山一般远,光是绕城走就走了好几个时辰。
顾府的牌匾上高高挂着红色的喜绸布,两侧檐勾下悬挂着崭新的红灯笼,耀目的囍字布满了整个府苑,
下了马, 顾牵白紧紧握住李溪之的手, 带着她进入顾府的大门,他的手心微微发烫, 最是平常不过的牵手此刻却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用力握着。
李溪之低低笑道:“我不跑,牵那么紧做什么?”
“嗯。”
牵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进门一霎, 早早安排在门前等候的人便提起手中挎着的花篮,往篮子里抓上一把又一把的花瓣, 扔洒在两位新人身上, 一扔一喝,所经之处,皆是花落。
李溪之虽然看不见, 但从盖头底下的一点空隙中也能看见有许多花瓣正从空中慢慢飘落, 喜贺声忽远忽近,比在河西村时所见到的婚礼还要热闹许多。
“长兄长嫂里面请!”
一男一女的声音自左右两边响起, 一听就知道是顾远殊和顾云霓。
拜堂的时间还未至,到了顾府之中,还需进行一系列繁琐的婚事要仪,折腾完这些,时辰也到了。
“吉时到!”
司仪的声音在堂厅内高高喊起,本该用来牵人的红绸不知被放在哪一处,二位新人紧紧相依,握手而行,缓步行至到堂厅之中。
顾梁梧坐在高堂之上,笑容开朗。
众位前来祝贺的礼宾们站在两排,满副笑颜地注视着这对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李溪之头一回觉得这么累,原来这成亲看起来热闹,但实际操作起来真是累得要命,而且她只在早上吃了一点,到现在她都没吃上一口饭。
又饿又累。
天色逐渐昏沉下去,新娘被送入洞房后,外头便要开始招待宾客。
金绣是跟着来的,她搀扶着李溪之往前走去,这场景实在是似曾相识,她走了一半,就掀开了盖头。
“姑娘!”金绣一惊。
李溪之停住脚,打量着周围的建筑,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一处空荡的花丛上方,把金绣又吓了一跳。
她这会真是以为自家姑娘中邪了。
“姑娘?”金绣小心翼翼地叫着,试图把她的魂叫回来,“姑娘?”
李溪之收回视线,道:“金绣,我饿了。”
金绣看着眼前之人举动正常,说话正常,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噢姑娘,顾公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就在房中,就是怕姑娘饿着了。”
顾牵白早就准备好了?
“那快走。”
她径直朝前走去,都不需金绣带路,像是已经知道新房在哪了一般,且熟路熟的跟走过很多遍一样。
“姑娘等等我!”
新房门前,灯火通红映照着整室喜气,李溪之手里还攥着掀下的盖头,金绣跟在后头,原以为她要直接推门进屋,可却见她将盖头又重新盖回了回去,再推了门。
“姑娘,我就不进去了。”金绣说道。
李溪之正纳闷呢,这会子金绣不应该跟她一起进屋的么?没人扶着她,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边上的东西,扶着坐到床上。
“夫人不饿么?”
李溪之被吓一跳。
“顾牵白?你现在怎么在这?”
她还是没掀盖头,顾牵白伸手将她扶好,眼下的红袍微微摆动着,也没有想象中的酒气。
“不愿夫人苦苦等候。”
李溪之:“……”某人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称呼。
“饿。”李溪之有气无力道。
笑声自耳畔传来,他掀开盖头:“原来夫人是要等我掀开盖头再吃饭么?是不是很累?”
温润的面庞携着点点笑意,直直地凝望着她的双眼,惺忪的烛火映在他眼周,像是一簇微明的火焰,直穿人心。
他先一步进到新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娘,自己才是新郎呢。
李溪之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点头道:“好累。”
“夫人坐下吧,我替你宽衣,卸头饰。”
望见一桌糕点点心,李溪之都有些诧异了,那日梦见的不应该是这样啊。
她捻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去,顾牵白则站在她身后慢慢褪去她身上那些繁琐的衣饰。
红烛摇曳,喜袍加身的青年弯下眼眸,仔细地拆卸着妻子的发饰,殷红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而那乌润的眼眸中更是不加掩饰的痴迷色。
勾起的一缕发丝被他垂于手心,他忍不住低头靠近。
他的,他的。
“夫人。”
听到这话,李溪之又急急往嘴里送进几块糕点,她一时噎着,眼前递来一杯茶水。
“急什么,我不和你抢。”顾牵白失笑道。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顾府有规,不可多食呢。”李溪之嘟囔着。
“什么?”
李溪之笑笑:“没什么,怎么了?”
“头饰已经卸干净了,夫人可觉得舒服些了?”
吃得差不多了,李溪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他扒得差不多了。
她才站起身,一双手便环抱住自己,身后之人靠在她的背上,细微的呼吸声在此刻无限放大,落入耳中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困了么?”
细如雨点般的吻落在脖颈处,酥麻之意蔓延全身,李溪之轻微战栗着,身子逐渐发软。
“那封送来的婚书,你看了么?”
李溪之忍着痒,“看了,你那不像是婚书,倒像是给我送来的威胁信。”
低低的笑声响起,顾牵白将人转过身来,贴在她颈窝处,“那你喜欢么?”
李溪之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耳廓,感受到身上之人微微僵硬,她坏笑着凑近道:“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顾牵白微声道:“我想了很久。”
李溪之琢磨着他这个很久是多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躺在了床上,“诶!?”
顾牵白俯身靠在她身上,暗红的纱帐不知何时落下,帐外烛火依旧,清晰可见他眼中经久不散的痴气与偏执。
“阿之,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