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的。”
他似乎想到什么,刚要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耳根悄然发红,丢下一句话便落荒而逃。
“抱歉。”
李溪之忍不住笑出了声,骂道:“笨蛋。”
又过了几日,顾牵白叫人送来了四只大雁,真正的大雁,算作聘礼的一部分。
离大婚不到一月,这一个月内,李溪之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不过也没闲着,她找来了弓箭,将靶子摆在院中的空地上,日日练习,也算是找到事情做了。
顾牵白知道后,给她送来了一副新的弯弓。
那是把好弓,弓身如月,既轻巧又美观,弓弦是上等的牛皮筋制成,射程远威力足,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后来她才知道,那弯弓真的是顾牵白找人替她定制的,不过不是在知道她开始练习射箭时去定做的,而是很早之前就定做了的。
袭府众人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不过总归是有了事做,袭世符也时不时偷偷趴在墙角来看望自己的女儿射箭,再之后便是袭少州,袭鹤远,三个人猫在暗处观察。
袭世符:“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瞧瞧这气势,比男子还强。”
袭鹤远:“小妹抽风了?怎么开始练习射术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锻炼么?”
袭少州:“肯定是抽风了。”
袭世符当头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下:“臭小子,给老子闭嘴。”
袭鹤远道:“我知道了,因为那弓是顾牵白送的。”
袭少州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对哦,不过小妹这样看起来确实帅多了。”
袭世符又拍了他一下:“用你说!”
……
大婚前两日,沈离雾忽然上门。
又是一大清早,李溪之仍在睡懒觉。
她这次没带太多行囊,后头跟着的阿音只挂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袭三,我今夜跟你睡,明天就走,不耽误你成亲。”
被吵醒的李溪之哈欠连天,敷衍地点着头。
到了晚上,李溪之准备熄烛睡觉,沈离雾拦着她,道:“先别吹,我有话跟你说。”
其实她也不困,便缩到床里边,“那等下你去吹烛。”
沈离雾:“知道了。”
李溪之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奇地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看。
今儿个这么听话?
她坐好:“说吧,有什么话跟我说。”
沈离雾默了默,道:“袭如清,你真的很讨厌。”
“所以呢。”
她并不感到意外,之前就能看出她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在她说出讨厌自己的话时,李溪之不觉得有什么。
“小时候令人讨厌,长大了更是!为什么总是让我做那些事,让人厌恶,自己却撇的一身干净,还能落得一身赞誉,先不说以前的事,就拿上会的事来说,你让我一个人跑了,自己留在下面当英雄,让我成了逃命鬼,”她的眼眶发红,盈满泪水,“你知不知道,听到那些爆炸声的时候,我怕死了,我怕你死在下面,而我却从下面逃了出来,明明是一起作伴,你为何要将我推出去!?”
李溪之没想这么多,当时只是想着让她逃命,却不想她竟将此事记到现在。
她又道:“我是怕死,但我也不能偷别人的命活着。我既说了要跟你一起,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说什么,顶多骂骂你。”
沈离雾哭出声,模样委屈不已。
李溪
之慌忙说道:“别哭别哭,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
她眨着一双满是泪的眼睛,抽噎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哭泣给憋了回去。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其实我的伤早好了,我想来找你,但又不敢,直到你快要成亲,我才壮着胆子来,我要说的,就这些了。”沈离雾慢慢止住哭,“睡觉。”
她下床去,吹了烛。
光线暗下后,李溪之却睡不着了,不过她闭着眼,沈离雾以为她睡着了。
沈离雾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袭三,你还是第一回 给我道歉,那我就原谅你了。”
听到这句话后,李溪之顿时轻松不少,她悄悄地勾了勾唇,终于有了困意。
又是一梦。
第63章 死生契阔(七)
是一年秋。
罗国公主阮若言的十二岁生辰。
可她每年过的生辰不是收些没用的礼物, 就是看那些无趣的表演,再就是说些能让耳朵起茧子的话来,有些腻了。
这次她想要很多人来陪她玩。
皇帝宠她, 便特地邀来许多大臣,特别是那些家中有与阮若言年纪相仿的孩子的臣子, 孩子多,又同龄, 自然热闹不过。
袭府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的袭如清虽是才十余岁,却已然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即使还未长开,且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 可那双漂亮的眉眼间隐隐透出的凌厉却最是特别。
那是自信的表现。
秋日的风爽快, 令人舒适。
袭世符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兄妹三人, 三人被叫来前厅,听着他的嘱咐。
顶多就是说些别太顽皮的话, 要么就是小心行事, 别冲撞了公主和其他皇族之人,这三人, 其实哪个他都不放心。
尤其是两兄弟,最能闯祸, 他只能千叮咛万嘱咐。
得知要进宫的消息, 袭鹤远就赖在袭世符周围一直追问着。
“爹,还会有哪家去?”
袭世符坐在椅凳上喝茶,摆手道:“我哪记得那么多, 反正大多数都去了。”
袭鹤远没听到想要的, 仍旧执着着,“你想想, 有哪家的?”
相比于他,袭少州对进宫一事就显得没那么期待,他可不喜欢那种地方,别说是去了,就是听到他都抵触万分。
两兄弟都长大了,已经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却依旧留存着几分得意的少年气。
二人都不曾踏入官途。
一个着迷于农道,一个则意往江湖,反正没有一个是愿意当官延承袭世符的。
他们也不愿逼着孩子去做自己不喜的事,反正这官位也足够他们一家上下吃好几辈子了,只要没出什么乱子,半途改道也不是不行。
墨迹许久的袭少州也开始说道:“爹,我能不能不去?”
袭世符一个脑袋都快两个大了,左一个袭鹤远,右一个袭少州,还是袭如清懂事些,乖巧地坐在那听他讲话。
“不行,此次进宫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就是为了给公主庆贺生辰,稍有不慎,你爹我的帽子没了,看你之后还能不能快活?”
袭少州不情不愿地瘪嘴,“知道了爹。”
解决了袭少州,还差一个袭鹤远,他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着,堪比念经。
“你是要把你爹超度了吗!念念念!”
袭鹤远谄笑道:“想想吧爹,还有哪家?”
坐着许久未开口的袭如清忽道:“可是有凌家?他家虽未入朝为官,却是这罗国之中最有名的富商,在贸易上为国做了不少贡献。而且袭鹤远平日总是念着凌家姐姐,爹可想想,是有他们没有?”
蔫着脑袋的袭少州也跟着起劲:“小妹说得对,大哥这般缠着爹,可不就是打听那凌家姑娘么。”
此言一出,袭鹤远立刻红着脖子道:“胡说什么,我这是打听打听到时有谁家去,这也方便准备,不起冲突。”
袭如清轻笑一声。
这么一说,袭世符还真想起来了,“还真有,念旨时,是听到了凌这个字,当时我还纳闷,这为官数百人我都记得谁是谁,就是没听过哪个官员是姓凌的。”
正想继续打听,袭世符身侧擦过一阵风,人跑了。
“臭小子。”
到了日子,袭府众人坐着马车进了宫。
说起来,这也是兄妹三人头一回进宫,说不好奇那也是好奇的,三人坐在马车上,挤在那车窗处东张西望着。
袭鹤远左瞧右瞧,也没见到标有凌家印记的马车,他有些惆怅,叹了一口气便缩回去,不跟另外两人争车窗。
被挤得歪歪斜斜的袭如清揪着袭少州的头发,“你不是不喜欢吗?跟我抢什么!”
头皮一紧,余光瞄见自己的头发被死死拽着,他急忙去拉扯,“别扯别扯,痛痛痛!我就看一眼,一眼,诶!我瞧见凌家马车了,大哥快看!”
袭鹤远登时有了精神,他挤开趴在车窗前的二人,往外一瞧,刻有凌字的马车慢悠悠地走在前头,跟其他进宫的马车并排而行,随即他扬起笑,放下车帘,喜不自胜地坐了回去。
下了马车,臣子和臣眷是要分开行的,毕竟一方是大人,一方是孩子,袭世符带着沈湘走了,留下兄妹三人等候宫里的指示。
临走前,袭世符对着兄弟二人道:“不许捣乱,照顾好清清,不然回去我抽你们!”
两人的头如捣蒜般:“知道了知道了。”
袭如清可不信,等下肯定又是随便找什么理由把她给打发了,扔下自己一个人去玩,不过她也习惯了,自己独自行动也自在。
各家来的时间不一样,所见到的人便也就不一样,周围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些没见过的世家少年少女们,皆齐聚在一处等着人来。
袭如清瞧见了凌瑛,旁边还跟着一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蓝衣少年。
二人其实不熟,可以说是只知道名字,但是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从中的交集就只有袭鹤远一个人,所以见了面也没打招呼,只是一扫而过。
但那和那蓝衣上年对视上时,他兀地低下头去,似是羞怯,但袭如清看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反应,便收回了目光,朝别处看去。
按理说连她都看见了人,怎么袭鹤远没点反应,她扭头一瞧,便看见袭鹤远漫不经心地四处乱瞥,也不知在看什么,就是看不到凌瑛那去。
袭如清挑眉,突地惊声道:“大哥!我瞧见凌家姐姐了,在那呢!”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袭鹤远身躯一震,故作镇定:“哦,哈哈,小妹你喊什么,你要去寻她玩,你去便是,跟我说什么?”
凌瑛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那双满含心虚的眼睛,旋即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袭鹤远现在就想挖坑把自己埋下去。
片刻过后,宫里的老太监缓缓从一侧小道走出,后头还跟着几名小太监,他笑容干干的,掐着一副细嗓说话。
“各位公子姑娘们,宫宴在傍晚开始,现下随奴才到飞花苑去罢,公主在那等着呢。”
袭鹤远和袭少州早将袭世符的话抛诸脑后,他们两个各管各的,没一个记起要带袭如清,而且这么多人,谁记得有谁在有谁不在,袭如清找不见人,也不想去找,便一个人跟在队伍中,免得走散。
才到飞花苑,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抬头一瞧,便见在亭阁之中一身明红色的女子正朝廊下撒着花,下边则站着好几个宫女太监,满头大汗地接着她扔下的花。
“接着,掉一朵我就罚你们少吃一顿饭!”
下方的宫女太监们边擦汗便看着掉下的花朵,就怕没接住。
“接着,接着!”
亭阁高立在上方,四根长长的柱子支撑着,右侧垂有一条狭长的廊道,顺着往上,登阶梯,便能上亭。
玩得倒是不亦乐乎。
其余人纷纷看着亭阁上的人,有眼力见的,基本都猜到她是谁了。
老太监将人带到亭阁之下,弓着身子,道:“公主,公子姑娘们都来了。”
阮若言仿佛没听见,仍在向下撒着花,且较之前撒的更多,更急了些。
左右跑动的宫女太监们眼见花要落地,急得连路也不看,只顾着去接花,顷刻间便撞在了一处,几人手中先前捡的花被摔落,全部掉在地上,人都向后倒去,手却还在向前抓着那些要掉的花朵,“砰——”的一声,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一声接一声,几乎是倒在了一处去。
可没有一丝哀嚎,只有砸在地上的声音,他们不敢叫,倒下后也是赶忙站起来,齐齐跪在地上,磕着脑袋。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阮若言冷下脸来,将所有的花都扔了下去,漫天顿时落下一阵花雨,尽数往那几人匍匐在地的身上盖去。
老太监像是习以为常,他的背弓得像一条僵硬的长虫,没有半分的松动。
阮若言朝廊道走去。
老太监终于直起身来,他转了个身,朝着身后的公子姑娘们笑着,露出一排黄牙,“各位莫怕,公主素日和善,只要你们好好陪着公主玩,公主定会多加赏赐。”
袭如清抬眼看向那老太监,暗骂:“鬼话。”
阮若言淡然地打量他们,老太监上前“嘿嘿”一笑,揖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