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只想着他可以快些好起来,还有那远在临安的家人们。
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安。
到了拉风寨,正如何天所说的那般,寨子里已经没有黄冲的人了。
拉风寨在靠近禹城边缘,深藏于山林之中,所经之路都已被厚雪覆盖,如果不是何天熟悉路况,一般根本没有人能在冬雪日寻到去往拉风寨的路。
今日下的雪要比以往的都要大,进了山后,便再难出去了,大雪封了山,不到积雪消融之时,山上的人是出不去的。
这也给了阿宝和李溪之他们一些时间。
黄冲死了,寨子上下皆交由何天一手打理,阿宝也在暗自计划着日后该如何行事,但当下最重要的便是顾牵白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在此之前,被雪覆埋的黄冲和其余山匪都被阿宝叫人带回了拉风寨,一是怕被韩卫江那知晓人死,生出不必要的变故,二是他们还能借此机会与韩卫江接触,套出情报。
何天命人收拾出了两间挨着的房屋来,让阿宝三人住下,毕竟都是认识,住近些也方便。
于奉被葬在拉风寨的后山上,那里的雪小,也有人经常打理,不能带他回家是几人较为苦恼的事,但迫于此刻形势,不得已让他在此处安歇。
但只要是有机会,李溪之一定会带他回家。
李溪之为顾牵白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才去洗净一身脏污,从行囊中随意取出一套衣裳来换上。
正准备回屋时,就听见寨子里的人有人大喊着。
“二当家!我管不了了!那娘们太凶悍了,把我们几个弟兄都给揍了一顿,再这么下去,就是头牛它也不抗造啊!”
什么女人?
正纳闷,凛意拂过李溪之的裙袂,卷起丝丝寒意,她回过身去,就看见一红衣女子踮着雪,从屋檐中飞落。
“黎忧?”
隔得虽不是很近,黎忧却还是听见了,她略有惊讶,朝这走来。
“妹妹,你不会也是被掳来这的吧?”
也?
李溪之摇头:“你是被黄冲掳来的?可你不是武功很好么?”
黎忧轻笑一声:“是啊,我是故意的,才听见他们说黄冲死了,怪不舒心的,竟没死在我手里。”
不等她开口,何天就朝这奔来。
“哎呦姑奶奶!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可别揍她奥!花了脸不高兴的会,你要心里不得劲就揍我吧!我抗揍!”
黎忧:“……”
这黎忧是黄冲前些时日非要带回来做压寨夫人的,可惜这女人有点东西,竟能将那黄冲哄得五迷三道的,说什么都听她的话,同时也将这拉风寨上下搞得鸡犬不宁的。
寨子里的弟兄们没有一个逃得过她的魔爪。
黎忧拍了拍何天的脸,微笑道:“不打你。”
何天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那就好,这姑娘可能是我们未来的新大当家,要是不介意,你们可以一起当这个大当家。”
李溪之:“不必了,没兴趣。”
黎忧:“我也没兴趣。”
何天苦恼地愣在原地,李溪之疲累地敛下眸。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有些累。”
黎忧打量一番,瞧着确实是比上回见面憔悴不少,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又想起之前她身旁一直跟着的青年,随口问道:“老是跟在你身后的那小子呢?”
何天急得都忘记黎忧有多厉害,伸手就扒拉她:“嘘嘘嘘!人家都说累了,问这问那的,烦不烦呢你!”
黎忧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何天讪讪地缩回手,再看去,李溪之已经走了。
寨子里的人都很热情,只不过李溪之没有闲暇的心回应,索性就把自己关在房屋内,与顾牵白一起,守着人,这一守,就是十日。
期间阿宝也有来和她商议些要事,他和李溪之一样,但一开始还有到寨子边转悠,之后也是很少出屋门,不知到底在屋子里做什么,何天想问,但又觉得阿宝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亲了,总有些疏离感,也就没好意思开口。
大雪封山,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自然也传不出去任何消息,这点是目前为止,阿宝觉得能轻松一些的事。
一旦积雪化开,路通了,被韩卫江知晓黄冲的死讯,他必然有所动作。
这点,李溪之也是考虑到了。
黎忧也是一样,时不时找她说些话,要不就是见她脸色差,劝不动的时候直接一个手劈将人打晕,再喂下那被李溪之遗忘的药去。
一来二去的,李溪之就对黎忧有了防备,几乎是没再出过屋门。
黎忧只觉得这样不行,准备强行拆了那门,何天哪里能让她这样,带着一帮弟兄就冲到她面前,然后齐刷刷地跪下求她,被说得没办法,黎忧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夜里,李溪之静坐在顾牵白榻前,她沉默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活泼多话,明明说了是送得及时,可为何还是迟迟不醒?
屋内的炭火很足,将屋子烧得暖暖的,都是何天叫人定时来更换的,他说的不假,确实照顾得好。
昏暗的烛火照映在二人身上,倒出的影子垂在墙边,像是紧紧依偎在一处,可惜只是略有偏差的倒影。
李溪之握着顾牵白的手,他的手心被烘得暖暖的,不像自己,就是背靠着炭盆,她全身都在发冷。
“好冷啊,顾牵白,你怎么还不醒?”
无人回应。
以往这个时候,顾牵白都会默默地把自己搂进怀里,把她那并不是很冷的手裹紧,然后笑问着她还冷不冷。
可是现在没有。
只要是停下来,李溪之的脑海里就会回想起以前的事。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
原来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等不到回应更是。
那以前的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泪水自她的眼中滑落,可看起来又没什么反应,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的是无尽的苦意,她的喉咙似乎是嵌着块重石,压着她都喘不过气来。
“药好苦,我不想喝了。”
“你来哄我喝好不好?以前都是你哄我的。”
床上的人指尖微动,李溪之惊喜地握紧他的手,等着他醒来时开口唤着自己的名字,可等了好半晌,都没能见到他睁开眼睛,她颓丧地垂下眼,眉眼间满是懊恼。
“你也太能睡了些,之前不都是很自律的么?你个骗子。”
“对不起。”
“你总觉得我不爱你。笨蛋,我不爱你的话,是不会跟你成亲的。”
她觉得自己说了好多话,可床榻上的人就是不理她。
李溪之气急了,骂了一声“骗子”,可生气过后又泄了气。
“我爱你……顾牵白,真的,没骗你,你也信我好不好?”
“求求你醒过来。”
“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
“药真的好苦……好苦……”
“我爱你……”
猛然间,那道熟悉的电子音划过脑海。
【顾牵白好感度100%】
一闪而过的提示音让李溪之有一瞬的迷惘,她困惑地看着顾牵白,最初的记忆有如洪水般扎在自己心头处。
那道迟迟慢进度的攻略条,她心存猜忌导致狂掉的好感度,竟是用于自己身上的,而不是顾牵白的。
一直都是。
是李溪之对顾牵白的好感度,而不是顾牵白对李溪之的好感度。
原来一直难以攻略的人竟是她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第98章 秋和冬(十八)
春花、夏日、秋风、冬雪……
绵长的记忆仿佛没有尽头般重复一边又一遍地浮跃在脑海中, 故往的前尘、年少初见时、少女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求不得……有如翻越不到的一座山、没有边际的海、还有那触不及的月,皆化为碎散的泡影。
一次又一次。
可就是这样没有尽头的虚幻让顾牵白苦苦挣扎,他想寻出一条路来, 一条能拯救这个死局的生路。
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他咬牙坚持着,却又在听到那一道道不同于此处的呼声时, 犹豫了。
这是梦么?还是幻觉?
顾牵白神情恍惚,又见眼前之人朝他粲然笑着, 这是让他幸福安心的画面,让他忽略了那一道道声音。
可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了,他再也不能忽视那道声音,苦意连连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哭声, 而眼前的少女仍在重复着昨日的笑、重复着昨日的动作、重复着昨日说的话……
顾牵白手指微颤:“阿之, 我是谁?”
笑意盈盈的少女穿上与昨日一模一样的衣裳, 站在他跟前,晃着裙摆, “好看吗?”
要是昨日的他, 定是会弯唇笑着说“好看”,每每道这个时候, 他都会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顾牵白执拗地重复道:“阿之,我是谁?”
少女垂下笑意, 蓦地却又重新展开那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笑容, 复而站在他跟前,晃着一模一样弧度的裙摆,“好看吗?”
顾牵白眼睫轻颤, 他垂首试图掩盖住自己的慌乱, 又听见那道问询不断朝他逼来。
“好看吗?”
“好看吗?”
像是得不到他的回应,那道询问便没有止境。
“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
先前一直被忽视的外来声陡地清晰起来, 更是直接压盖了面前人的询问。
这是假的,是假的。
顾牵白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要出去,要找她。
意识逐渐剥离开来,面前一切的景和人都开始变得扭曲,那些他所贪恋的,不能忘怀的,全都在此刻迅速崩塌瓦解,一片空白。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模糊的倒影落在他眼中,耳边传入的声音终于在此刻完全清晰起来,那像是在埋怨,可又不像。
而那道一直困扰着他的好感度终于在此刻达到了他想要的模样。
欣喜是在那一瞬的,转眼便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她哭了。
哭声压得很低,应是不想让人听见,李溪之垂着头,双手仍牢牢抓着他的手,轻微的力道让他感觉到真实。
“阿之……”
顾牵白开口唤了一声,像是挤着喉咙才能发出的声音,又干又哑。
李溪之猛地抬头,发现那一直闭眼昏迷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蹭着她的手心,她欣喜若狂地凑近,想要看清那双眼是否是睁着的。
四目相对时,李溪之眼中还蕴着泪,她怔怔地看着他,反复确认着。
是的,是醒了的。
十日,整整十日。
顾牵白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满含歉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笑了一声,可喜极过后便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她扑到他怀中,爆发着这几日心中的委屈与悲伤。
呜咽声压过她的话语,她说不出话来了,哭声依旧,且越发大声起来。
顾牵白愧疚不已,他轻拍着她的背,哄慰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阿之,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
屋外头本就有守着的人,听到屋子的动静,外头的人以为是李溪之出了什么事,急忙叫来其他人,奈何那门都被锁着,黎忧管不得那么多,一剑劈开了门,何天在一旁默默道歉着,随即进了屋。
一进去,就看见醒了的顾牵白正宽慰着哭到不能自已的李溪之。
阿宝是最先发出惊喜声的:“醒了!?”
黎忧蹙了蹙眉:“醒了便叫她乖乖喝药,逃了几回了,就是再怎么年轻,也不能这样。”
何天笑道:“是,是,咱先出去吧,别搁这打扰人家。”
黎忧头也不回地走出屋,何天紧跟上前,只有阿宝还停在原地,他面色沉重,不过还是朝顾牵白点了点头便出了屋,顺带将门给关了上。
只是那门方才被狠狠“改造”了一番,此刻是怎么也关不上,阿宝的脚步声远去不久,那门就被屋外的寒风吹开。
“啪——”的一声,吓了李溪之一跳。
顾牵白搂进人,耐心哄着:“别怕,我没事了。”
李溪之也不知自己哭成什么样了,反正肯定很难看。
听到他们都出去了以后,才肯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顾牵白,瘪着的嘴角也向下弯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顾牵白歉疚地拭去她的泪,抬手抚上她的面颊,“阿之,对不起。”
李溪之缄口不言,过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捏向他的脸,直到捏出红印来她才松了手,只是不管她用多大力,顾牵白都没有喊一声痛,这让李溪之又有些不高兴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她懊恼地敛眸,旋即额上落下一吻,她心尖一颤,抬眼便是顾牵白那双弯弯的润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