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毕竟那时我就在现场”。
“我亲耳听见的岂能作假,”薛冰吟目露不屑,她极为不耻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行径,“你们三人先是聚在一起暗地里辱骂宣师妹,然后被谢师兄抓了个正着。”
“正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你们口中那天赋极差的废物、走后门的垃圾、阿谀谄媚的小人,宣师妹这才提出对决。”
虽然是给自己辩护,但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
宣珮知道薛冰吟心直口快,又见她面色坦然,清楚对方八成不是故意提及的。
但是......
她沉痛地抬手抚上胸口,感到这是深深的二次伤害。
当听完薛冰吟说出的第一句话三人便知晓大事不妙,随着后边的一个个字飘进脑海中,更是脸色逐渐惨败,很明显是被真相击中心灵难以再辩驳。
齐然玉一看三人反应就知道,事实跟同女儿所说大抵是八九不离十,登时厌恶地揉了揉眉心。
她为人一向方正,同样极其厌恶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完蛋了,三人脸上愁云惨淡。深吸一口气,钱师兄上前一步拱了拱手,他对为何薛冰吟在场自己三人却都没看到极其不解,打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可是薛师姐,为何当时我们三人都没有在附近看到你?”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巧合,彼时我在练剑,一时不甚,灵剑脱手落到附近的草丛中去了。”
那时她过去捡拾,蹲下身,身形就被丛生的野草所埋没,又恰在此时,他们三人过来,站在草丛附近开始大放厥词。
“既然如此,”齐然玉望向三人,沉下脸,一板一眼道,“背后造谣,胡造口业,罔顾同门之情,恃强凌弱,根据门规第三十一条以及第一百六十二条,当剥去半年月例,执勤灵兽园以及灵药园三月。”
“下回如若再犯,直接摘除内门弟子身份,下放外门!”
堂中弥漫震耳欲聋的岑寂,她冷然的声音于其中回荡,一字一顿,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上:“我凌极宗内人杰地灵,天赋好的弟子有的是,少一个不少!那种品行不端的,更是不必说!”
肃穆、满屋的肃穆几近要溢出,而后很快,被一声暴喝破开。
“好!”
方修起身大力鼓掌,眸中满是赞许。
齐然玉:“……别太捧场。”
·
那三人的脸色焉得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看着他们灰溜溜地从大门低着头离开,一个个含胸驼背直不起腰,萧瑟的背影像是个老头,宣珮忍了忍,终究还是笑了出声。
接着,视线又捕捉到了薛冰吟起身欲走的画面,立时上前几步截住她。
“干什么?”
薛冰吟语气不是很好地回头看她,很是不耐。
没有在意,宣珮轻声说道:“多谢薛师姐。”
盯着她唇边温和的微笑看了几瞬,薛冰吟“啧”了一声,扬起声调说道:“不要以为今天我为你说话就是对你有好感了,不要自作多情,喜欢上你是不可能的。”
语毕,她着重强调:“不可能的!”
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虽说她不太喜欢宣珮,但更讨厌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小人,再加上对方今日对决中的表现出乎意料,展现出来的实力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她因而有所改观。
薛冰吟抿了抿唇。
兴许闻师兄身受重伤,的确不是因为宣珮,她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会强行蹭着别人的功劳进凌极宗的人。
宣珮:“好好好。”
察觉她的敷衍,薛冰吟气炸了:“真的没有!”
宣珮点点头,宽容一笑:“你说是就是吧。”
冷笑一声,薛冰吟扭头大步流星地离开,只是没过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
“那个,”她欲言又止半天,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说出后半句话,“你师兄,帮我转告一句话......”
看着她两颊的红晕,宣珮提起警惕:“拒绝转告表白,拒绝转交情书,提倡勇敢追求,鼓励大胆示爱。”
“......”
“放屁!我会喜欢他?”大抵是因为被误会,感到将谢千砚与真正喜欢的男神闻云川相提并论有损后者形象,薛冰吟一秒结束结巴状态,怒道,“谢千砚那家伙连闻师兄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吗!”
你喜欢就喜欢,搞拉踩做什么?
宣珮心中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也不与她争辩,只用一句话,就彻底攻垮薛冰吟。
“这是求人的态度?”
反应过来,薛冰吟焉了,看了看宣珮,又低下头,难得脸上露出几丝无措与懊悔:“我就是想让你转告他,那天学堂,我不应该骂他的,其实那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起那天,宣珮觉得自己分明也十足无辜,莫名其妙就差点被打,她指了指自己,问道:“那我呢?”
薛冰吟挠挠头:“对不住,那天本来没想这么干的,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
思及自己的难兄难弟,宣珮继续问道:“那贺知雪呢?”
“她?那是误伤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钱也双倍赔给她了,我看她拿走灵石的时候分明高兴地不得了。”
宣珮:“那那些被砍坏的桌椅呢?”
“......”
薛冰吟算是看出来了宣珮就是在戏耍她,怒不可遏:“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宣珮无辜地睁大杏眼:“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薛师姐,你就不怕被人听到然后被教训一顿吗?”
“谁敢!”
宣珮冷静道:“你妈。”
薛冰吟:“???”
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总感觉一语双关,对方不仅点名靠山而且还在暗暗骂她?
她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这回是真走了,不到几瞬连影都没了,宣珮深深怀疑这是因为对方担心方才的话被耳聪目明的化神大佬听到,然后被逮住教训一顿。
事情已然结束,还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宣珮抬步就走,只是还没迈出大堂,便被人叫住。
“珮珮。”
那声音似曾相识,只是褪去冰冷的外衣,此时显得格外柔和。
她回头,神色如常,并不感到多么惊讶。
不出所料,来人即是齐然玉。
第32章 质问
宣珮总觉得齐然玉待她的态度不似对待寻常弟子, 而是有种超乎寻常的特别。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在尚未知晓事件全貌之时,三人站着她坐着,三人尴尬她喝茶, 以齐然玉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 简直是偏心偏到没边, 并且, 方才对他们施以的惩罚似乎也有些过重了。
造谣中伤、恃强凌弱虽然有违背弟子门规,但只要没有酿就太大的后果,譬如在对决中把同门失手或是有意打死了,其实不应当会如此。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
原著中宣珮所遇到的困境可不止眼前这么一点,因为各种原因还有性格软弱不敢反抗,她每天承受着一日比一日严重的宗门霸凌, 惶惶不可终日,其中几次找上宗中长老,对方依照门规给出的惩罚的力度充其量只有眼前的一半。
当然,兴许这只是齐然玉的个人严谨风格, 毕竟因是没有出现现下一事, 她与对方并未见过面, 也没有因为这类事情闹到掌门面前,唯一听到过的有关于齐然玉的消息,便是不久后对方的死讯。
......齐然玉的死讯?
想到这里,宣珮皱了皱眉,如醍醐灌顶一般,脑中倏地清明一瞬, 紧接着, 一个重要剧情点蹦入脑海。
九州联会开始的前些日子,一众修真界大佬, 也就是各宗掌门长老老祖聚集在了一起。
当今修真界共有十大主流势力,其中以地位超然的玄九神宫为不可颠覆的至尊,其下便是强者如云、道法万千的天下第一大宗凌极宗。
接下来的名门大宗便是以乐入道的妙音阁、妙手仁心的逢春谷、心怀慈悲的大觉寺、以双修功法闻名于世并游走于正邪边际的合欢宗。
以及驭兽有道的御兽宗、一剑霜寒的天衍剑府,还有万法至纯的太初门、散修扎堆的三明山。
再下面,便是不胜枚举的小门小派了。
除去少数仍在闭关的,基本上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佬都来齐了,聚在漠北悬命崖顶,准备加固崖底深渊中封印着众多天魔的封印。
不出意外地,此事出了意外。
齐然玉,一个化神期剑修,竟于这场变故中身死道消。
至于对方现下为何对自己这般态度,还在散会后特地叫住了她?
鉴于还在山脚下留守等待的谢千砚,宣珮首先排除是自己的师尊清源真君的缘故,并隐隐有种预感。
背后的原因,恐怕同她素昧平生并同为凌极宗弟子的原身父母有关。
迎面走到宣珮身边,齐然玉虚虚扶住她的手臂,朝向室内还剩下的另外一人,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冷漠说道:“方阁主,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方修满脸写着委屈:“没用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别这么无情嘛。”
两人是多年的好友,齐然玉相当清楚对方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二话不说打算上手,方修见此只得讪讪笑道:“我走,我走行了吧。”
终于,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被拉着坐下,宣珮转头看向对方,等着她说点什么。
眸中染上点点水光,齐然玉严肃的神色有所缓和,她动了动嘴唇:“你......”
宣珮倒抽一口凉气:“掌门师叔,我们应该不是那种,我会喊薛师姐姐姐的关系吧?”
齐然玉:“......”
避免对方还有更为离谱的猜想,她不再铺垫,平铺直叙地坦明了所有:“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算是你的师叔祖。我是你娘宣灵渊的师父,也是你爹穆时景的师姐。”
接着便讲述了那段关于红蓼秘境的往事,连同世界之匙都未曾隐瞒,毕竟这事早已传开,昔日的隐秘放在今日,已算不得什么。
纵使早有预感,但从齐然玉口中直接听到父母姓名的感触还是极为不同。
宣珮不由沉默,这是原著中从未出现过的两个人物,没有经历,没有姓名,但兴许是血脉相通,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她的心脏陡然心悸似地有一瞬的发烫,像是发自灵魂的振鸣。
盯着眼前少女看了半晌,齐然玉忽然拧眉问道:“你在闻家,是不是过的不太好?”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莫名地,听者却自胸腔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流。
宣珮清楚地记得从穿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其中,有大半时间,她都在为逃离原著剧情而奔波。
她与同学们一个个相认,一同作战,一起嬉笑玩闹,但隐藏在心底更深的恐惧,却从未同他们诉说过。
因为她知道,虽然目前已经找到的大家表面上每日嘻嘻哈哈,就好像是已经适应很快地融入了修真界,接受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剧情。
但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了十八年,他们真的能够如此飞快地忘却曾经拥有的一切吗?家人、朋友,甚至是上回月考的作文题。
宣珮知道同学们内心也不好受,就只是将一些经过自己总结发现的疑点、那些关乎他们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的要点告诉他们,另外的有待商榷的疑团都被她吞进肚子独自咀嚼。
早些年的变故让她养成了这么个性格,表面上冷静机敏,无论遇到何等事情皆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暗地里的挫败与痛苦却几乎从不展露于人前。
但就在这一刻,一种爆发的冲动不觉生发。
“我......”
宣珮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而后逐渐紧锁了眉头。
齐然玉望着她的面色,眉尖也渐渐蹙起。
她倏地起身,伸手要去碰宣珮:“你......”
还未触碰到衣袖,对方神情中的痛苦之色便愈发浓厚,到后来更是将五官绞作一团。
彭地一声,她猛地甩手打翻瓷杯,青碧的茶水自桌沿淅淅沥沥地滴落,宣珮整个人也随之滑落在地,似是痛苦加剧般蜷缩成团,连衣裳上沾染大片水渍也全然不顾。
齐然玉活了几百年,什么没见过,愣神片刻后便反应过来,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自脑内迅速生成,她上前从后背抱住宣珮,厉声喝道。
“停下,不要再想了!忘掉那些事!”
不久,正堂外边候着的小童听到掌门让他进去,入门后,旋即听她冷声吩咐:“去,将凌华尊者座下二弟子闻云川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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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峰,正堂内。
同样的地点,屁股底下是同样的圈椅,双腿同样交叠翘着,手边同样有一杯正冒着热气的清茶。